2.沒有

  孟見聲音低低的,帶一點沙啞,像夏夜微風吹過的海,透著莫名的蠱惑和吸引。


  光是這把聲音,寧晚就理解了那些傳聞里前仆後繼給他送情書的女生。就算是她這樣對帥哥無感的人,剛才有那麼瞬間,頭皮都控制不住的酥了一大片。


  暮色下湖水波光瀲灧,一層一層,輕輕緩緩的揚起漣漪。


  行吧。


  反正也被看到了,寧晚也懶得再藏,索性把煙拿出來,大大方方的吸了一口,挑眉問他:「所以呢,你想怎麼樣?」


  淡白色的煙在兩人之間張牙舞爪的蔓延開,孟見雙眼微眯,嘴角勾起不正經的笑:「你猜。」


  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讓寧晚很是惱火,她討厭被人威脅的感覺。


  「隨你便。」


  寧晚不耐煩的去拿學生證,正想還給他,眼波一轉,又改變了主意。


  把學生證淡定塞回去,她頓時有了底氣,笑眯眯看著孟見:「同學,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什麼?」孟見好像沒聽清楚似的:「什麼好相見?」


  「日……」


  寧晚沒過腦,差點就中了他的陷阱。


  緊急拉回了「后」字,她緩了緩,抿抿唇,耐著性子保持微笑:


  「不妨告訴你,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你最好別惹我,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會對你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是嗎?」男生輕冷的哼了聲,目光遠眺湖水之上,自言自語道:「你又不是沒做過。」


  寧晚皺了皺眉,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話:「你說什麼?」


  「沒。」孟見收回視線,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說,我同意你的觀點。」


  「什麼觀點?」


  男生桃花眼裡滿是興味:「日後好相見啊。」


  寧晚:「……」
.

  鄭允在牛肉麵店吃面,知道寧晚要過來,也幫她點了一碗。


  幾分鐘后,寧晚敞著校服走進店裡。


  她臉上的表情一貫讓人看不穿,氣場極強,走過的地方站著的學生都下意識讓遠了些。


  那些讓開的人,有些是怕她,但更多還是服她。


  寧晚有一張美到過分的臉,笑時燦爛如花,細長眼尾揚著,說不出的迷人嬌俏。但如果不笑時,那對眸子里的冷漠生疏也讓人背後生寒,輕易不敢靠近。


  嚴格意義上,她不是標準的好學生。抽煙,逃課,甚至還紋過身,在樹成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但無論她怎麼離經叛道,成績始終位列年級第一,逆天超群。


  鄭允朝她招手:「這裡!」


  牛肉麵剛好送到,寧晚在鄭允對面坐下來,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學生證的事,麵館里忽然進來兩個女生,不知在說些什麼,笑個不停,非常呱噪。


  鄭允不爽的看過去,看清人後眼神立變,靠過來跟寧晚說:

  「剛才我聽店老闆說了今天中午在門口發生的事。」


  寧晚漫不經心的:「什麼事?」


  「皎皎啊!」鄭允看著前台那兩個正在點餐的女生,壓低聲音道:


  「高三藝體班有個叫安鹿的,中午在麵館門口不小心撞了他們班的班花吳麗莎,吳麗莎就把人扣下來好一頓罵,皎皎剛巧在這吃面,聽不下去就幫安鹿說了兩句,結果吳麗莎,喏——」


  鄭允說著,眼神朝前方示意:「就剛剛進來,扎高馬尾那個。」


  「我朋友看到她使勁推了皎皎,差點就打起來,嘖嘖,囂張的一逼。還好那個孟見路過阻止了,唉,皎皎也是,瞎湊什麼熱鬧,藝體班那幫人特社會,招惹他們幹嘛。」


  寧晚輕飄飄的朝吳麗莎看了眼,又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哦。」


  吳麗莎和同伴點完餐發現店裡的位置已經坐滿,看了一圈,只有寧晚和鄭允那桌還能拼兩個人。


  她走到寧晚旁邊直接坐下,口中不停抱怨:「哪來那麼多人,煩死了。」


  她的同伴坐到了鄭允旁邊,鄭允滿臉的不樂意,張嘴想說什麼,寧晚卻迅速在桌下踢了她一腳,她微愣,馬上會意的埋下頭,老實吃面。


  旁邊,同伴跟吳麗莎旁若無人的聊起天:

  「不知道老師怎麼想的,竟然選安鹿上藝術節。」


  吳麗莎手撐著頭,神情厭煩:「別提了,誰知道她哪隻眼睛瞎了。」


  「這下安鹿可要出風頭了。」同伴煽風點火:「其實我覺得你跳得比她好……」


  正說著,夥計端來兩碗牛肉麵。


  吳麗莎從筒里拿了雙筷子,挑了一口面到嘴裡,邊吃邊說:


  「她就是裝柔弱哄老師心疼唄,我看到她那副怯怯的樣子就來氣,裝給誰看呢?中午要不是那個傻逼多事惹來了孟見,安鹿的臉我能給她扇爛。」


  鄭允聽到這,徹底明白了吳麗莎口中的傻逼是指裴皎皎。


  她偷瞄寧晚一眼,發覺對方竟異常淡定,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認認真真的在吃面。


  但鄭允直覺不太妙,以她對寧晚的了解,這種情況下越是平靜,就越是危險。


  吳麗莎吃了兩口,端起麵湯朝碗里吹了吹,忽然動作一頓,問同伴:「那個傻逼哪個班的?回頭打聽打聽,她可能不知道多管閑事四個字怎麼寫的。」


  同伴:「沒問題。」


  吳麗莎抿抿唇,這才解了氣似的的端起碗。


  旁邊一直安靜沉默的寧晚這時放下筷子,微微挺直腰坐正,她拿紙擦了擦嘴,緊接著身體猛地離座,毫無預兆的站起身。


  幾乎是她起來的一瞬間,板凳翹起,吳麗莎捧著碗偏向一側倒在了地上。


  店裡雖然是長板凳,但寬而結實,不至於其中一個站起來,旁邊的人就會失去平衡倒下去。


  巨大的聲響引來店裡所有學生的側目。


  吳麗莎手裡的碗連帶打翻,面和著湯撒滿整個胸前,她半躺著,下巴上還吊著幾根牽連不清的麵條,樣子狼狽又滑稽。


  同伴不知發生了什麼,忙來扶她:「沒事吧?!」


  吳麗莎掙脫開她的手,踉蹌站起來氣急敗壞的指著寧晚:「你他媽故意的!」


  「故意的怎麼了?」鄭允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她譏諷的翻了個白眼:「不懂禮貌就算了,嘴還這麼欠。」


  「你!」


  吳麗莎從前在藝中被眾星捧月慣了,眼下當眾被嘲,頓時惱羞成怒:「說什麼呢你!知道我是誰嗎?有種你再說一次?」


  鄭允忙驚呼道:「哇……好怕,你是誰?」


  周圍看熱鬧的學生一個個都捂嘴笑了起來,或許隱隱的偷笑比放聲大笑更讓人難堪,吳麗莎轉過身漲紅了臉:「笑你們媽呢笑!」


  寧晚從紙盒裡抽了張紙巾,慢慢走到吳麗莎面前去擦她胸前髒了的衣服,吳麗莎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個舉動的用意,就聽到寧晚似笑非笑的聲音:

  「他們笑你蠢啊。」


  寧晚緩緩掃過吳麗莎的臉,之前平靜柔和的眼底忽然就陰冷下來:「你不用費心找了,我妹讀高一七班,叫裴皎皎。」


  吳麗莎有點急火攻心:「誰他媽要找你妹?你是不是有——」


  有病的病字還沒說出口,吳麗莎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猛地打住。


  她動了動唇,愣愣的看著寧晚,「你……」


  「別把你們藝中的那一套社會習氣帶到樹成來,當然了。」寧晚不慌不忙的把擦髒的紙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頓了頓,語氣冷漠而尖銳:

  「你要是敢亂來,這兒也沒人會怕你。」


  吳麗莎:「……」
.

  六點半,高三進入晚自習。


  寧晚找了張試卷刷題,鄭允跑去後排跟人聊天,過了會神叨叨的回來。


  「晚,你今天在麵館整吳麗莎的事年級都傳遍了。」


  鄭允欲言又止。猶豫半天還是靠到寧晚旁邊:「剛才有人在傳,說吳麗莎那邊放話了……讓你今晚小心點。」


  寧晚正想一個公式,敷衍的哦了聲。


  「……」


  鄭允父母在國外做生意,所以住校,下了自習就得回宿舍,而寧晚是走讀,她擔心萬一吳麗莎來真的,寧晚一個人會有麻煩。


  想了想:「要不你今晚跟我回宿舍住?」


  寧晚這才抬起頭,無所謂的撥了撥頭髮:「讓她來啊,我包里多的是辣椒水。」


  「……」


  寧晚的家在學校對面不遠的一條街,雖然近,卻沒有大路可走,只能從一條小巷穿過去。她每天放學都是一個人回家,所以包里常備各種防身利器。


  晚上九點半,學校正門陸續湧出大批放學回家的人。


  北寧巷是樹成門前一條偏僻的小巷子,周圍幾棟陳舊的居民樓正在拆遷,危樓險地,破舊的幾盞路燈發著昏黃的光,狹窄的小道陰冷潮濕,幾乎無人經過。


  巷子幽靜,黑暗不見盡頭。寧晚已經習慣這條路,她跟往常一樣,走到一盞較亮的路燈下蹲下來,四處尋找片刻,輕聲喚道:「咪咪,出來吃飯了。」


  剛從包里掏出準備好的食物,幾個黑影幽然擋到了她面前。


  寧晚心裡「咯噔」一跳,第一反應是遇到了猥瑣男,她不動聲色的蹲低了些,卻忽然發現地面齊整的一排運動鞋。


  想到了什麼,寧晚抬頭一看——


  果然,面前趾高氣昂站著的正是吳麗莎。


  她還帶了三四個人,有男有女,手裡都舉著手機,似乎打算拍視頻。


  看清是她后寧晚一點都不慌了,她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淡定的把貓糧收回包里,問:


  「幹什麼呢你?」


  寧晚的後退被吳麗莎理解為恐懼的潛意識反應,她很滿意這樣的反應,眉尖輕挑:


  「在麵館你不是挺囂張的嗎,現在慫了?知道怕了?」


  「我怕?」寧晚感到好笑,嗤了聲,又懶得跟她爭辯:「行吧,我怕,小姐你開心就好。」


  「你——」


  寧晚不痛不癢慢條斯理的樣子倏地激怒了吳麗莎,身後有人勸她:


  「莎姐你跟她啰嗦什麼呀,給她一點顏色還開起染坊來了!」


  「就是!」


  兩個學校初初合併,彼此都是陌生的。麵館的事傳遍年級,很多人在暗地裡笑吳麗莎也有今天,所以,即便她還沒有摸透寧晚的底,但挽回顏面的事,她迫不及待,一分鐘都不想等。


  可哪怕帶了人,寧晚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好對付。


  她跟安鹿那樣的女生太不一樣了,寧晚的眼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平和卻無比堅韌,讓吳麗莎莫名發怵,尤其像現在兩人對視的時候,寧晚的眼神就像無底的漩渦,瘋狂吞噬著她的驕傲和尊嚴。


  吳麗莎被看到心慌,她懊惱的舉起手:「看什麼看?!」


  對方的不甘終於付諸暴力,在巴掌即將落到自己臉頰時,寧晚手心一擰,正準備回擊,一雙從暗處伸出的手忽然緊緊攥住了吳麗莎的手腕。


  吳麗莎下意識叫出來:「「啊!!」


  寧晚:「……」


  她沒被吳麗莎嚇到,卻著實被面前多出的這隻修長手臂嚇了一跳。


  那隻手纖細瘦長,骨節飽滿分明,重重的將吳麗莎打開后,順勢橫向朝後一甩,懶懶的耷在寧晚的肩頭。


  寧晚:「???」


  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手臂的主人就把她勾到身邊,面朝吳麗莎他們冷冷淡淡的問:

  「都給我看清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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