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塔詹河的暴雨
裏海南岸形勢圖
四十歲的加赭瓦爾站了起來,他同樣看了看窗外。
與霍拉桑的心境不同,他看的是天氣。
“要下雨了.……”
加赭瓦爾的口音和怪異,帶著濃濃的也門沙漠味道。
霍拉桑答道:“是的,布沙爾以往就是在這個時候下雨的,不過多半在大山上,平地上倒是很少”
加赭瓦爾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厄爾布爾士山的大雨一旦下起來,最少也有三日,根據密探的消息,山北的碎葉軍並沒有動靜,但在胡拉米派鬧事後,他們在那裏增加了軍力”
加赭瓦爾這樣說是因為,當他將布沙爾以東的地方全部廓清後,就能深入到厄爾布爾士山南北探查了,但在布沙爾以西依舊是胡拉米派的天下,故此,元豐帶領五個營頭穿梭在恰盧斯河穀的事情他顯然並不知道。
對於他來說,剌夷(德黑蘭)、塞姆南、沙布爾(達姆甘)、沙赫魯德四地民戶在胡拉米派的鼓動下“起義”,他倒是巴不得,因為那樣一來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派兵戡亂,然後取消所有大食教信眾的教籍,加重其賦稅,嚴重者貶為奴隸。
奴隸,隻有奴隸,才是他真正所需要的!
至於剛剛從毛拉中轉變過來的,抑或由毛拉介紹加入大食教不久的前祆教徒、基督徒,自然全部變成奴隸,嚴重者則會按照教義施以重罰。
呼羅珊省雖然是波斯最大的行省,但在經過了改朝換代、與碎葉軍的戰爭、胡拉米派叛亂後丁口也衰減的厲害,賦稅也自然會相應減少,如此一來,想要供養龐大的常備軍就有些勉強了。
“徹底掠奪四地的財富,將土地重新分給西常備軍,讓四地的奴隸耕種,至少能讓我的二十萬大軍五年的供養無虞”
這才是加赭瓦爾甫一得到賈維丹叛亂的消息,便立即親自帶著機動力最快的五萬大軍趕到這裏的緣故。
當然了,在他心裏,還隱藏著一個小心思。
“並波悉林藏在剌夷的財富至今沒有蹤影,不過按照大伊瑪目的說法,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越是可疑,剌夷曾經做過祆教的總壇,那裏有一座龐大的祆寺,後來改成了大食教寺廟,依著祆教的傳統,都會在地下修建規模巨大的設施”
“這種設施名義上是為了保護水井,實際上遠不止此”
“不過想要徹底將剌夷的寺廟翻檢一次,非得眼前這人同意方可,而將四地的民眾中的虔誠教徒分辨出來也要依靠此人.……”
“大伊瑪目”,於是,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加赭瓦爾麵上堆起了笑容,這讓霍拉桑十分不習慣。
“聽說你在剌夷還有親戚?”
“再就沒了”
“咳咳,這一次本督帶領大軍戡亂,大伊瑪目也立下了大功,剌夷的民戶都被賈維丹裹挾到了塞姆南,剩下的人想必都是虔誠的大食教徒,大伊瑪目可以挑選中意的人選成為城主,而塞姆南的俘虜就是他的奴隸”
這就是要將四地中最大的剌夷城讓給大伊瑪目的勢力了,加赭瓦爾這麽做倒並不是為了拉攏霍拉桑,而是因為剌夷身處要衝之地,白衣大食時代哈裏發就將阿裏後裔全數安置在剌夷以西的地方,他加赭瓦爾眼下雖然是帝國有數的大將,不過在民間的威望還比不上聖人後裔。
想想並波悉林的下場就明白了,他幾乎以一己之力打造了黑衣大食,但還是被哈裏發賜死,他加赭瓦爾雖然是正經的大食人,還是來自無上部落貝都因的人,但在哈裏發以及聖人後裔麵前依舊是宛若螢火的存在。
若是連剌夷也占了,必定會引起阿裏玄孫摩訶末等人的覬覦,屆時就不妙了(加赭瓦爾不知道的是,時下的哈裏發曼蘇爾在殺死並波悉林後,已經起了將摩訶末兄弟一並處死的心思,但如此重大的籌劃自然不會讓加赭瓦爾知曉)。
於是,將剌夷讓給大伊瑪目一派的勢力就順理成章了,因為在時下的大食國,總督雖然權勢滔天,但在民間,其威望依舊在大伊瑪目之下,哈裏發能夠處死總督,但不一定敢處死大伊瑪目!
因此,讓大伊瑪目的勢力夾在自己與哈裏後裔的勢力之間就成了合適的選擇。
“這麽說吧”,一想到剌夷的財富(並波悉林死後在整個波斯廣為流傳),加赭瓦爾再也無法保持矜持了,“我會向哈裏發上書,讓剌夷成為獨立的總督轄區,今後不需要呼羅珊總督兼管,而大伊瑪目您可以推薦總督人選”
霍拉桑從六歲開始就與其雙胞胎兄弟被上一代教主收養,年近七十卻還是孑然一身,宗教就是他們的全部,豈能會財富、權勢所蒙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依著龐大的教徒,他早就可以獨自建國了。
不過,憑著一個甲子的閱曆,他頓時意識到加赭瓦爾想要的是什麽,如果自己依舊自命清高的話,自己這呼羅珊大伊瑪目的職位也會被取代!
“多謝總督大人,不知還有什麽需要我來協助的?”
“哦?不不不,是本督要協助你,不不不,是獎賞你,等拿下塞姆南,您就在那裏小住幾日,而本督則帶著大軍繼續西進,進占剌夷”
“剌夷,是山南第一大城,曆經幾次戰火後早就殘破不堪,本督進去後會好好修葺一番,今後大伊瑪目就長住那裏,你看如何?”
作為整個呼羅珊地區的大伊瑪目,霍拉桑自然知曉他的真正用意,對於那甚“並波悉林的財富”以及延伸出來的眾多故事他也有所耳聞,但作為大伊瑪目,他卻比總督超脫得多。
因為在此時的大食國,大伊瑪目以及隸屬於他的體係也擁有來自教徒捐獻的龐大的財富,可以說要人有人(掌管著聖戰者),要錢有錢(教徒捐獻),根本不需要像總督那樣精打細算。
“也好,等落成時請總督大人通知我前往主持典禮”
“那是肯定的”
……
厄爾布爾士山的雨勢讓加赭瓦爾放鬆了警惕,同時由於雨勢,他在沙布爾(達姆甘)停了下來。
塔詹河,一條橫貫厄爾布爾士山,連接大山南北薩裏、塞姆南、沙布爾的河流,蜿蜒於深邃的山中,平時的水深就有兩米左右,當下了一天大雨後,河水暴漲到八米!
一條極具破壞力的河流!
雨還在下,河水還在上漲,帶著山地營已經走了一半路的尚可孤不禁遲疑了。
眼下山地營處在一處塔詹河西岸的高處,不過隨著雨勢越來越大,他們也不能待在山坳裏,隻能快速挖掘了一條引水溝,然後膽戰心驚地看著山上的大水發瘋了似的衝向塔詹河。
此時,那條平時的山道距離河麵隻有一米了,如果僅是如此那也沒什麽,但是一旦雨勢愈發猛烈,進而造成泥石流,或者山道崩塌,那就萬劫不複了。
不過,尚可孤還是派出了虞侯軍。
這一次他隻派出了十個人,還是騎著馬,沿著山道繼續前進!
而此時的他們隻走了一半路程!
還有大約一百裏路的山道,大雨傾盆,山洪、泥石流隨時發生,這十個人能順利走完這段路嗎?
雅尼斯,出身於陀拔思單當地人農戶子弟,前基督徒,不過對於此時的陀拔思單王國來說,他們依舊是一個依附於波斯帝國大食帝國存在的奴隸製王國,在陀拔思單王國,隻有軍人才有可能有爵位和封地,然後才有農奴為其耕種。
當然了,陀拔思單的農奴真實狀態介於吐蕃農奴與波斯農奴之間,但畢竟是農奴是不是,既然是農奴,他們除了需要向“老爺們”上繳大量的租賦,結婚、生孩子、入教都需要老爺們同意,或者就是由老爺們安排。
上帝自然是倡導眾生平等的,但保不住人間自有情勢在。
當國王拓跋魯將境內以前支持他的所有士兵(貴族)及其家庭遷走時,隻有一半農奴願意跟著他們走,一半農奴還是留了下來,這一半農奴的命運自然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雅尼斯現在已經從基督教轉到天道教了。
天道教的教義經過這麽多年的不斷修訂後,其核心內容已經變成:
其一,世界的一切,無論是靜態的還是動態的,都有跡可循,教徒的使命就是找尋它們的規律;
其二,在麵對自己的內心時,(借鑒了佛教、儒教的做法),時時以“修身養性”、“反求諸己”要求自己;
其三,在麵對人與人交往時,(借鑒了儒教的做法),在承認第一條的前提下,恪守“中庸之道”;
其四,孫秀榮是天道教的先知,教徒無條件向其效忠,此時,大秦國的人口接近八百萬,已經有條件在人口集中的大州,比如怛邏斯、康城(撒馬爾罕)、安城(布哈拉)、薩裏新建大學,大學兼著天道教寺院的任務。
其五,與猶太教、大食教、基督教一樣,承認世界末日一說,也同樣認為隻有信仰本教者才能得到拯救,任何想加入天道教者,必須由各大學負責教務的機構查驗、考核、登記以及簽訂契約。
是為?天道之約?。
既然是大秦國國王創立的宗教,自然有大量的人想要加入,不過並不是所有申請的人都能如願加入,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考驗方可,同時還要通過漢文、數學兩門學科的考核才行。
雅尼斯雖然沒有進過大秦國的各級學堂,但在鄉下時卻跟著一位來自火尋國的擅長數學的祆教徒學過,加上曾經作為拓跋魯的奴仆去過長安,也學會了漢語,以及作為陀拔思單的代表人物,勉勉強強加入了天道教。
於是,他參加了碎葉軍,作為少數熟識薩裏附近氣候和地理形勢的人,二十四歲的他就是這十個人的頭目。
“都尉,不怕,以往每年到了這個季節,都會下起大雨,但一般不會持續太長時間,而山道也很少有被衝毀的時候,再者,今年的雨勢並沒有超出以往許多,應該問題不大”
這是他向都尉尚可孤打的保票,之後便帶著九個人離開了。
十騎奔馳在厄爾布爾士山蜿蜒盤旋的山道上,戰馬的蹄子上都上了防止打滑的釘套,騎士身上也穿著雨衣,冒著隨時可能被一側山上跌落的巨石擊倒,以及滑入另一側已經快漫到道路,深達十米,闊達幾百米的塔詹河的危險義無反顧地向前奔馳著!
有時候,他們還要涉水渡過山坳處塔詹河的支流,還要清理由於雨勢造成根基鬆軟從而跌落下來的石塊、倒伏的大樹,不過,正如雅尼斯向尚可孤保證的,這一次的雨勢看起來十分猛烈,但並沒有超出往時太多,加上此時的厄爾布爾士山森林茂密,並沒有出現大麵積的塌方以及洪水倒灌的情形。
他們是在早晨出發的,一百裏的山道,在當日天黑以前便走完了!
當然了,他們能夠如此順利那還是因為越過厄爾布爾士山中脊後,山南的那一側的雨勢就小了很多(麵對的裏海的山北是迎風麵,有大量水汽),抵達山麓附近時,雨勢則早就停下來了!
此時,一大片荒漠以及夾雜在荒漠裏的綠洲就出現他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