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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父子相爭

  得到孫秀榮的消息後,聶敘丹樨大喜。


  不過,他想要從西鞬城(納曼幹)遷到渴塞城(卡塞桑)並不容易,拔汗那國再次一統拔汗那盆地後,雖然眼下不複前漢時代六十個城池興盛之象,但三十個大型城堡還是有的。


  此時的道路,就是城堡之間的驛道,在越過大江大河時又有專門的渡口,作為一個異鄉人,雖然手中有大唐天子的詔書,但在此時的拔汗那國並不好使,除了他魏龍國國王,尚有前吐火羅諸國、昭武諸國、識匿諸國、護聞諸國(以喀布爾為中心的諸國),手中無一不有曆代大唐天子頒發的詔書。


  何況,他這個魏龍國國王情形還十分可疑呢?


  “跟著小竇走”


  在孫秀榮給聶敘丹樨的信上,有這麽一句話。


  小竇,實際上就是拔汗那國人,由於拔汗那國王族被大唐賜姓為竇,有不少人(當然是貴族)也改姓為竇。


  而小竇卻是拔汗那國少有的篤信祆教之人,一早就舉家遷到了怛邏斯,最後又成了碎葉軍的一員,眼下自然是在怛邏斯某大型商號設在拔汗那國商行的“夥計”。


  實際上小竇年近三十,已經不年輕了。


  前麵說過,拔汗那盆地是河中地區最好的地方之一,那是因為盆地裏雖然依舊幹旱少雨,但由於四周皆為大山,春夏之際還是有大量雪水從山上流下可以灌溉的。


  四周皆為大山,隻有河流穿過的河穀可通,故此,隻有堵住穀口便萬事大吉,當然了,那也是在敵我力量相當的情形下才使得,若是敵人太過強大,比如大唐,比如大食,自然是不好使的。


  後世這裏是中亞最大的葡萄和棉花產地,此時這裏葡萄和棉花的產地依舊最大,但小麥的產量也不錯,並不亞於石國。


  對於碎葉軍來說,葡萄酒和棉花都是他們急需的,在此地設置商行也是應有之意。


  此時,隨著有兩個以漢語為通用語言的勢力崛起,眼下突厥語逐漸漢語取代,漢語則成為除開粟特語之外的第二代語言了。


  加上拔汗那國與大唐關係特殊,漢語更是深入人心。


  另外,原本此地也是諸教都大肆流行之地,不過與骨力裴羅一樣,為了統一人心,維護竇氏王族的統治,國王最終選擇了佛教,而將其它宗教排斥,當然了,從各處過來的外國人自然不在此列。


  小竇接到孫秀榮的信後,心情也十分忐忑。


  如果沒有別的勢力介入的話,別說聶敘丹樨一家百餘人了,就算再多一倍的人馬他也應付得來,但眼下的情形明顯不同了。


  不知怎地,高仙芝竟然得到了聶敘丹樨一家要遷到渴塞城的消息!


  雖然還是在拔汗那國境內,但這與聶敘丹樨之前向郭曜承諾的“最遲三個月,最快一個月就將女人送到龜茲城”大不相同,因為若是要送人到唐境,並較為便捷的話,遷到北麵納倫河穀南出口的賈拉拉巴德城,從那裏北上先到納倫盆地,然後越過天山抵達疏勒鎮。


  或者遷到東邊的奧什城,越過阿賴山脈從疏勒鎮西南麵抵達也是可行的,在此時,都有驛道相通。


  但你遷到貼近西北麵恰特卡爾山的渴塞城是何意思?

  那裏豈不是距離唐境更遠了?


  當然了,聶敘丹樨也不是全無理由。


  “渴塞城裏有拔汗那國唯一的苯教寺廟”


  確實,在一統拔汗那盆地之前,為了招攬更多的人口,國王竇忠節便在渴塞城開始暗中吸納各處不滿大食教的人口,自然也有信仰苯教的人口,竇忠節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口,幹脆在渴塞城附近分別興建了祆教、摩尼教、景教、苯教的寺廟各一,而此處的苯教寺廟,也是拔汗那國唯一的苯教寺廟!

  前麵說過,自從收複識匿五國之後,高仙芝在賽迦申城設置了鎮守府,並得到了朝廷的許可,由於拔汗那國盛產大宛馬,高仙芝便準備在賽迦申城裝備一千重騎兵,而拔汗那國最大的養馬場就是在渴塞城!

  作為前首都,渴塞城自然是由竇忠節信任的人來管轄的。


  與河中諸國不同,竇忠節的拔汗那國頗有些類似回鶻汗國,除了國王、大臣等外,他還依照部分突厥部族的做法,在國內設置了正副汗,國王自然兼任大汗,而副汗則是儲君。


  眼下渴塞城的城主正是他的嫡長子、副汗竇薛裕,這個竇薛裕不僅自己曾在長安為質,還進入過跳蕩營,對大唐那是忠貞不二,於是,對“陽奉陰違”,名義上是大唐都護,實則“亂臣賊子”的孫秀榮肯定看不上了。


  但僅僅為了這個,他也不會得罪碎葉軍,因為他知道碎葉軍也是一股拔汗那國不可力敵的勢力,何況他還掛著羊頭呢。


  但這位與孫秀榮同年的拔汗那王子竟然與高仙芝一樣,也看上了聶敘丹樨的泥婆羅公主!


  於是,在得知聶敘丹樨為了躲避高仙芝的襲擾準備從西鞬城遷到渴塞城時,竇薛裕這心情便異常複雜了。


  按說,作為大唐的忠實盟友,他一個副汗,未來的拔汗那國國王是不能得罪大唐的節度使的,他明白大唐的節度使就如同大食的總督,那可是有生殺予奪大權的,莫說拔汗那國了,就算河中所有國度加起來也不敢招惹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聶敘丹樨心甘情願將女人讓給自己,那高仙芝應該也沒什麽好說的吧——並不是我強取豪奪,而是人家主動出讓的呀。


  在錫爾河畔,小竇帶著聶敘丹樨一家人正在渡口等船隻時,前後都來了一隊人馬。


  後麵的人馬自然是國王竇忠節,聶敘丹樨一家人出城時並沒有招搖,而是藏在商隊裏,區區百人,掩藏在一個大型商隊裏在商戶雲集的西鞬城若不留心的話誰看得出來?


  何況由於聶敘丹樨給那座寺廟捐獻了大批的財物,讓他得以在他那一側開了一個小門可以方便出入,而無須從寺廟正門出入。


  但終究是在一個院落裏,寺廟裏的人很快就發現了端倪,於是便趕緊向國王匯報了。


  作為準備強取豪奪別人女人的高仙芝,自然不會將真實意圖告訴竇忠節,但也會派人從側麵進行暗示,竇忠節自然知曉這一節,得知聶敘丹樨竟然跑了,一想到高仙芝那陰晴不定的俊臉,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親自帶著三百騎追了上了。


  無論是前漢,還是大唐時代,因為一件瑣事而滅國破家者數不勝數,史籍斑斑可見,雖然拔汗那國與大唐關係甚佳,但竇忠節還不想冒這個險。


  至於那甚魏龍國,竇忠節自然渾沒有放在心上。


  渡口的驛卒顯然是得到過他們國王的命令的,雖然平日裏小竇給他們的賄賂不少,但這一次無論他怎麽說也不讓過去。


  就在小竇與驛卒商議時,得知消息的竇薛裕也派了騎兵,準備將聶敘丹樨一行接過去。


  見到副汗、王子駕到,驛卒自然沒有理由不放行,但此時竇忠節也到了!

  父子倆就在這種場合見麵了。


  “父王”


  “哼!”


  自己兒子覬覦泥婆羅公主一事,他竇忠節也有所耳聞,眼下他突然帶著騎兵從渴塞城趕過來,緣由不問便知。


  不過眼下聶敘丹樨在,還有明麵上是商隊,實際上是碎葉軍的人馬(商隊來自怛邏斯,就算竇忠節再傻,也知道與碎葉軍脫不了幹係),竇忠節將自己的兒子拉到一旁,悄聲說起來。


  “逆子,趕緊回去,若是讓高禦史知曉了,我拔汗那國就完了!”


  禦史,凡是邊鎮節度使,多半掛著禦史大夫的職銜,故有此一稱。


  到了此時,竇薛裕也不想娶泥婆羅公主了,而是確實想將聶敘丹樨一行遷到渴塞城,因為前魏龍國國王聶敘丹樨在哪裏,哪裏的苯教徒就最多,此時的象雄人十分剽悍,是當兵的絕佳人選(主要是不怕死,類似於大食教的聖戰士),特別是步兵的最好人選。


  竇薛裕雖然已經大唐所承認,但他並不是竇忠節唯一的兒子,竇忠節成年的兒子還很多,另外三個嫡子分別駐紮在北麵的賈拉拉巴德、東麵的奧什,以及南麵的浩罕,在沒有最終確立之前,他們三個也是有資格繼任國王的。


  於是,誰的勢力最大便最有希望了。


  “父王”,想到這裏,竇薛裕便說道:“眼下我國西北境有道路與怛邏斯河河穀相連,碎葉軍,明麵上是大唐的下屬,可先後好幾戰鬥擊敗了唐軍,彼等能擊敗唐軍,擊敗我國更是易如反掌”


  “沿著渴塞河北上,多半是山地,騎馬不便,大宛馬也不好使,就是步軍好使,若是將聶敘丹樨一行遷到渴塞城,就能將大部分苯教徒吸引到那裏,於是我國就有了一支善於山地作戰的步軍,別的不敢說,堵住碎葉軍南下還是做得到的,您看.……”


  此話一出,竇忠節也心有所動,不過他是何許人,豈能被自己的兒子三言兩語蒙騙過去,便厲聲喝道:“這真是你的意思?難道不是為了那個女人?”


  竇薛裕麵色一紅,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副汗,一開始是這樣的,據說那女人身上有一股奇香,有此狀者無一不是天佑之人……”


  “天佑之人?有天佑聶敘丹樨能落魄至斯?”


  “.……”


  “不瞞你,此女的來曆我也略知一二,她的母親是來自吐火羅的波斯人,還是波斯少有的佛教徒,父親則是泥婆羅國王,在泥婆羅國,一等人自然是吐蕃人,二等人才是泥婆羅人,至於吐火羅人,那根本上不了台麵,於是她才會嫁給區區小國國王”


  “高仙芝何許人?難道你不知曉?此人極善戰略,手下兵強馬壯,以前,他以區區一鎮於闐鎮的兵馬就將吐蕃國西線的兵馬壓的動彈不得,要知道,吐蕃人在西線也有好幾萬軍力的,而於闐鎮,最多五千馬步軍!”


  “眼下他貴為三萬精銳唐軍的統帥,深受聖天子崇信,若是給我國按上一個‘不臣’的罪名,拔汗那國覆滅就在須臾之間1”


  竇薛裕強道:“副汗,以前的夫蒙靈察、程千裏在的時候,彼等雖然每年都要過來勒索一番,不過終究有一個度,但這高仙芝卻將本國視作他的屬下,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從來不提前知會,還長期在本國駐紮軍力”


  “我的渴塞城馬場一共就養了三千匹好不容易遴選出來的馬匹,他一下就提走了兩千!隻給我等留下一千!”


  “這還不算,自從他上台後,又明裏暗裏讓我等給他每年上供美女多少,瑟瑟石多少,棉花多少,加上馬匹,我國就算家大業大,但若長此以往也不堪其擾!”


  “小聲!”


  竇忠節趕緊打斷了他,“你不想活了?那高仙芝滅亡大小勃律後,另立了新國王,雖然極力奉承於他,但就在去年年底,小勃律國王又因為‘不臣’被更換了!”


  “我仔細打聽過,根本就不是什麽不臣,還是因為財物和女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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