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冬之祭(7)祭
一場盛大的悼念亡者的祭祀儀式在喀拉湖附近的山上展開了。
由於這場戰役發生在葛邏祿三姓之一的王姓謀落部,巴彥圖河-喀拉湖之間的地方此時也被稱為謀落。
於是,在後世的記載裏,這場影響深遠,還遠遠超過檀石槐台之役的戰役被稱為“謀落之役”,當然了,此地為大唐所設渾河州,也有稱“渾河之役”的。
戰役自然再次以碎葉軍的勝利而告終,由於碎葉軍戰馬特有的釘套,唐軍、葛邏祿騎兵想要跑掉也不容易。
最終,碎葉軍全殲了牟羅葉護的大軍,隨後又將謀落部高過車輪的男丁係數斬殺。
至於唐軍,孫秀榮這一次似乎完全釋放了心中的羈絆,他並沒有手軟,將俘虜的有祿田供養的隊正以上軍官全部斬殺,隻留下了僅有年俸的普通士兵,興許是殺得興起,這部分人留下來的也不多,最終隻有兩千人左右。
程千裏可是將整個瀚海軍加上天山諸部的精銳全部帶過來了,如此一來,整個天山北麓完全空了!
在孫秀榮原本的計劃裏,是準備帶著霫部遷徙到碎葉川附近的,但在謀落之役後,他的想法就改變了。
“第一次是在東去的路上,第二次是在檀石槐台,第三次是眼下,常言說得好,事不過三,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後世新疆,自然資源還是以北疆最為豐富,天山北坡草原類型極為豐富,從最西端的賽裏木湖到最東段的巴裏坤湖,東西長達兩千裏,從平地的荒漠綠洲草原,在山坡草原,再到高山草甸,幾有一億畝之多”
“一個北坡草場,就能養活十萬戶牧戶,冬季,牧戶們可以轉移到平地,充分利用山地草原和綠洲草原,夏季,則可遷徙到高山草甸,在一個經度上,可以隻通過南北遷徙不到百裏的距離即可完成轉場”
“若是加上塔城-克拉瑪依地區、阿勒泰地區,便能養活更多的牧戶,後世也就是清朝在此地有了較多的農耕,不過與再後來的兵團時代相比就差得太遠,從奎屯市到奇台縣,可開墾耕地五千萬畝,當然了,在此時,別說五千萬畝了,能夠開墾出來五百萬畝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存在”
“加上阿勒泰、塔城,再以巴裏坤湖為屏障,就能牢牢鎖住北疆,後世烏魯木齊,眼下輪台縣附近礦產資源極其豐富,加上北坡森林密布,又能夠大力發展工礦業”
“占了此地,既能大量養育牧戶,又能養活大量的農戶,一旦占據此地,假以時日,就能將大唐的目光牢牢吸引在安西、河西,為了對抗本部,彼等必定會遷徙大量丁口到安西、河西,屆時,嗬嗬.……”
於是,在謀落之役結束後,他讓白孝德帶著四個滿員的營頭直接折回去了,讓他們一人雙騎,自己原來的戰馬加上大量的拔悉密馬,準備從金山西端、蒲類海(巴裏坤湖)以北的缺口直接插入到天山北坡!
除了碎葉軍四個營頭,還有沙陀部大酋朱邪骨啜支帶領的五千精銳,謀落之役結束後,骨啜之想起了以前在處密部與孫秀榮一起將“處密郡主”娶回蒲類海的事,見到北庭的瀚海軍全軍覆沒後,便打定了追隨碎葉軍的主意。
至於遷到蒲類海以西的諸如契苾、思結等部,孫秀榮並沒有讓其一同前往,而是將其扣了下來。
曆史總是類似,眼下就到了算總賬的時候,在朱邪骨啜支決定投靠碎葉軍的同時,契苾部的首領契苾羽、思結部的首領思結歸仁隻得跟著投降了。
在投靠大唐的諸部中,由於天山拔悉密部丁口最多,在其首領阿史那施死後自然被大卸八塊分給了各部,不過依舊有本部貴族被提拔上來,此人叫閻洪達,本來是阿史那施被回鶻人、葛邏祿人推舉為突厥大汗後被阿史那施提拔起來的議事官,在突厥語裏,議事官就叫閻洪達。
這可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此人當即便用閻洪達作為自己的名字,並仿照漢人,今後自己的子孫都以閻為姓。
在骨啜之率領的一萬精銳中,就有閻洪達的三千拔悉密精騎,雖然大唐將契苾部、思結部遷到了天山北坡,並承認了閻洪達在拔悉密部的地位,不過在契苾部、思結部看來,他們“從龍”更早,一早按照朝廷的安排遷徙到甘涼附近,那甚拔悉密、沙陀、處密都是後來者,於是,對其自然不很服氣。
孫秀榮正怕他們是鐵板一塊,可眼下拔悉密、處密、沙陀明顯是一夥,契苾、思結是一夥,而契苾部、思結部曾經攻打過自己。
於是,在受降的儀式上,孫秀榮與處密部、沙陀部、拔悉密部商議好,就在儀式上斬殺了契苾部、思結部百夫長以上的貴酋,又從兩部普通軍卒中揀拔勇武者為新貴族,就如同拔野古部那位奴隸出身的頡質略一樣,轉身就變成了拔野古的大汗。
了結天山諸部後,隨著白孝德的遠去,留在孫秀榮麵前還有一件大事。
謀落之役,唐軍、葛邏祿人死傷慘重,加起來接近兩萬人,碎葉軍也不遑多讓,幾乎損失了一整個大營的軍力,大多是在巴彥圖河邊上與唐軍作戰時死傷的。
如此多的屍體,就算是在隆冬時節,若是不妥善處置的話還是會釀成大患的。
於是,他安排唐軍俘虜在程千裏大營附近挖了兩個大坑,一個群葬唐軍,一個群葬葛邏祿人。
至於碎葉軍,孫秀榮安排人將其火化後,拾其骨殖讓同伴帶著,準備帶到天山北坡後再進行安葬。
既然是敵方首先挑起的戰事,就要承受這些後果,在這一點上,孫秀榮沒有絲毫憐憫。
饒是如此,他還是決定在喀拉湖一側葛邏祿人的聖山上舉行一場專為戰死亡者的祭祀儀式。
祭台上,立著一個巨大的石鼎,大火正在鼎裏熊熊燃燒著,在留下的馬璘、南霽雲、耿思都、孫孝恪以及從天山諸部裏挑選的代表的注視下,孫秀榮穿上了專門用來祭祀的衣服,衣服上掛著小鼓五麵,小鈸五麵,用硬木雕成人類頭骨模樣的大項串一束。
渾身叮咚亂響,披頭散發,原本是一個晴好的日子,可在他舞到半途時,或許是上天受到了感召,也或許是運氣不佳,一場大暴風雪不期而至!
暴風雪裏,孫秀榮舞得更加激烈了,他用後世的索倫語一會兒喃喃低語,一會兒嘶聲竭力大喊大叫,忽而篤定,忽而瘋魔,隨著雪越下越大,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最後,當所有人身上都披上厚厚一層積雪時,他的身上反而一塵不染。
舞蹈結束了,祭祀儀式高台部分結束了,熊熊大火疏忽而滅。
當兩個大群葬坑最後一鏟封土被填上,碎葉軍最後一堆骨殖也用白布包好後,祭祀整個祭祀儀式也結束了。
儀式結束後,孫秀榮換好衣服出來與諸人一起用餐。
見到馬璘、南霽雲的模樣,知曉他們對於瀚海軍以及程千裏覆滅的事情依舊心有戚戚,也沒多做勸解。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回複到後世林中大汗的狀態了。
酒足飯飽之後,他將這兩人叫到跟前。
“是不是對於瀚海軍覆滅的事依舊有些不安,不,可惜?”
馬璘心裏一凜,忙道:“不敢,不過我與程千裏終究共事一場,還有眾多軍將也識得,故此……”
孫秀榮未置可否,又看向南霽雲,“你呢?”
“不知道,大都督,職部眼下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說起”
“很好”,孫秀榮站了起來,“我原本是叛軍之後,祖籍營州,被發配到蔥嶺守捉,後來蒙聖天子恩德,解除奴籍成為府兵,機緣巧合去了胡弩鎮”
“在那裏,總軍力也才三百人,我帶著一百五十人馬擊破了吐蕃設在象雄萬戶府的偵騎頭目、千夫長拉魯多吉,阻止了魏龍國徹底倒向吐蕃國的可能,並扶持了忠於大唐的魏龍國”
“由於魏龍國的存在,吐蕃人便不能安心在東線西海一帶發動對大唐的攻勢,在那幾年,他們抽調了不少軍力全力攻打魏龍國,但並未奏效,若是將這些軍力全部放到東線,唐軍不知有多少要埋骨西海”
“再後來,我成為納倫都督府的司馬,尋常羈縻都督府,司馬、長史都是閑職,雖然都是大唐籍官員,不過幾乎沒有人到職過,所謂的都督府,無非是一個空架子罷了”
“隻有納倫都督府成了大唐真正的領地,後來我帶著區區三千納倫少年兵遠襲怛邏斯,而怛邏斯,還有突騎施的精騎兩萬!”
“此時,唐軍主力在哪裏,何時出發,沒有人知會我,顯然是將我當成了一個隨時可以舍棄的誘餌,不過承蒙聖天子洪福,在下僥幸擊破了突騎施人,還在主力來到之前拿下了怛邏斯城”
“這都不算什麽,當朝廷命我到霫部就職時,霫部隻是一個四分五裂,正在被周圍諸部蠶食的部落,一旦霫部消亡,就是契丹做大之時,契丹,對於大唐的危害想必二位不會不知”
“此前,朝廷唆使契苾部、思結部、渾部、阿迭部攻擊我部,然後又在接近東受降城的地方讓拓跋部、赫連部襲擊我等,若是一般部族騎兵,在這連番攻擊之下早就煙消雲散了,遑論準時抵達霫部了”
“但我做到了,還將正在衰弱的霫部重新便成了一個大部,此後就是檀石槐台、媯州之事了,有哪一件是由本部挑起來的?沒有,都是彼等先挑起來的,是的,我曾經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
“在最初以及途中,並沒有實現我這個誓言,但眼下,彼等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也無須再忍了,不管是哪一部,或者大唐本身,從即日起,凡是再挑釁者,我必十倍還之!”
說到這裏,他麵上堆起了笑意,“二位,原本以為都是人才,故傾心接納,現在看來你等的心還是在那邊,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我等共事一場,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好聚好散,二位若是想離開的話,本督不會阻攔!”
這些話一出,不僅是孫秀榮自己的宣言,也是對著像馬璘這樣唐將出身的人物最後的態度了。
半晌,馬璘單膝跪下道:“大都督,是在下錯了,今後,無論哪裏,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孫秀榮點點頭,看向南霽雲,南霽雲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能說道:“大都督的人望,在下佩服之至,不過我見識淺陋,還是不能轉過彎了,今後若是對付諸部,大可使用南八,至於……”
“好了”,孫秀榮打斷了他,“也罷,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