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萬裏行路難之四:代號“渴水日”(5)
北路,孫秀榮同樣預料的不錯。
馬璘、耿思都確實遇到了勁敵。
以前,當大唐擊敗東突厥,並在漠南設置單於都護府安置東突厥餘部後,幾經周折,隨著後突厥崛起,大部分突厥部落還是遷回到了陰山以北,陰山以南的優質草場被誠心投靠的小突厥部落、鐵勒部落占據了。
由於此時的黃河河道是貼著陰山南麓流淌的,在中受降城,也就是後世包頭以西的地帶,由於四周都是山川阻隔(北麵、西麵是陰山西端狼山,南麵是黃河,東麵則是牟那山,也即後世烏拉山),北有西受降城,以及三個山口的鎮堡,西有永豐縣城,於是將這塊地方牢牢地控製在了自己手裏。
對於那些誠心依附大唐的部落,朝廷還是不吝賞賜的,眼下這塊上好的地方,極為優質的草場,是一個叫做阿跌部的鐵勒部落掌控著,加上其它一些突厥、鐵勒小部落,與渾部以及遷到涼州、隴右腹地的回鶻、黨項羌部落一樣成了大唐真正的臣民。
阿跌部的首領叫阿跌良臣,此時寂寂無名,不過再過個幾十年,他兩個兒子卻是名聲鵲起,一個叫李光進,一個叫李光顏,都是有名的將領。
當然了,此時倆兄弟尚未出生,倒是契丹族出生的李光弼的同名弟弟李光進已經嶄露頭角了,眼下正在東受降城與其哥哥一起與怒皆部對峙。
北路人馬正是阿跌良臣帶領的阿跌部大軍,不過除了阿跌本部,尚有不少鐵勒、突厥雜胡摻雜其中,甚至還有少數契丹、奚人。
其中最有名的是一個叫蘇農希德的藍突厥後裔,他是少數在後突厥崛起後留在陰山以南的藍突厥,他的父親是東突厥四大嫡係部落之一蘇農部的小貴族,母親卻是豐州地帶漢人府兵家屬,姓蔡。
眼下蘇農希德名聲不響,但在豐州一帶已經小有名氣了。
蘇農希德今年才二十五歲,不過已經是阿跌良臣麾下最驍勇的將領!
後來,蘇農希德改成了漢姓,成為蔡希德,那才是他最高光的時候,不過眼下他還是阿跌良臣下麵一名掌管常備軍的親兵頭目。
蘇農希德改為蔡希德那還要等到十多年後他成了安祿山的部屬後的事情,眼下我等繼續稱呼他為蘇農希德。
與孫秀榮料想的一樣,在王忠嗣的授意下,阿跌良臣帶了一千五百騎來到了呼延山,並以蘇農希德的五百精銳為先鋒。
蘇農希德這廝,從小就驍勇善戰,曾經一人獨自在陰山南北閑逛,與像薛嵩這樣的遊俠兒惺惺相惜,十八歲時便創下了偌大的名頭,當時薛嵩是幽州遊俠兒的頭目,蘇農希德就是河套一帶的頭目了。
由於有這番經曆,蘇農希德通過壓服陰山一帶的馬賊以及遊俠兒,投靠阿跌良臣時手底下就有了一百多稱得上草原勇士的班底,投靠阿跌良臣後很快就成了他一千常備軍的頭目之一。
眼下北麵這一路處在最前麵的就是蘇農希德帶領的五百常備軍!
這五百人中有兩百人都是蘇農希德的老部下,與尋常遊牧騎兵不是彎刀就是長矛不同,他們都是使著各種各樣的重型武器,且人人都使得動一石力以上的角弓,戰鬥力相當可觀。
像蘇農希德自己,就是一手渾鐵槍,一手鐵鞭,背後一張三石力的大弓,他這兩百騎連王忠嗣見到後也是讚不絕口,並破天荒地讓其裝備鐵甲,並賞給蘇農希德一套明光甲,故此,王忠嗣對這一路的期望還在東路渾部之上!
蘇農希德也是這麽想的。
這些年來,他實際上成了雞田州刺史阿跌良臣的都虞候,與同為虞候的李光弼、李光進以及豐州軍使郭子儀長子郭曜一時瑜亮。
同樣,大唐能夠用少數兵馬就牢牢控製豐州一帶,阿跌部功不可沒,而貴為藍突厥後裔的蘇農希德又在阿跌部裏居功至偉。
在後突厥崛起之後,突厥人也有越過三個山口侵入豐州的情形,不過大唐憑借著西受降城的七千步騎,以及阿跌部的五千部族騎兵就好幾次擊退了突厥人的進攻,自然讓蘇農希德信心滿滿。
“呼……”
風沙剛剛散去,突前的中營馬璘就遇到了同樣突前的蘇農希德!
與他人不同,由於馬璘作為北庭都護府的虞候曾深入到阿拉善荒漠一帶,自然遇到過同為虞候的蘇農希德,兩人都熟識,蘇農希德雖然囂張,不過對於一手流星錘,一手渾鐵槍的馬璘還是十分佩服的。
故此,當蘇農希德驟一見到馬璘的旗號還是愣了一下。
對於馬璘這樣的微末人物,他投靠碎葉軍的事情自然尚沒有傳到豐州一帶,而馬璘見到北麵竟然是蘇農希德時,也是心理一凜。
不過,這兩人雖然是熟人,跟著馬璘過來的強弩營校尉耿思都卻沒有理會這些,當蘇農希德的人馬一進入強弩拋射的射程,他當即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突然受到弩箭的襲擊,蘇農希德自然大怒,此時他猛然醒悟到眼前的不僅僅是馬璘,而是碎葉軍,在他不敢平視的王忠嗣眼裏,碎葉軍就是敵人!
他與馬璘的虞候軍交過手,以前都是幾十人的小規模戰鬥,還都是點到為止,以前馬璘的虞候軍自然裝備嚴整,而當時的蘇農希德卻寒磣得很,眼下卻人手一件鐵甲,雖然眼下是隆冬,身穿鐵甲的感覺並不好,但畢竟是鐵甲不是?
“嗚……”
與唐軍相比,蘇農希德還是采用了以前蘇農部聚兵戰鬥的那一套,在蘇農部,戰鬥時無論進退都是用大號牛角發出的聲音來實施的,眼下他發出的就是“衝上去,血戰到底”的命令。
“呀嗬!”
“殺!”
“哎嘿!”
蘇農希德的兩百騎都將鐵甲塗得漆黑,加上挑選的清一色黑色駿馬,以及各種同樣塗得漆黑的重型武器,喊著各式各樣奪人心魄的口號以最快的速度衝了上來!
蘇農希德這樣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當兩隊人馬都從沙塵裏鑽出來時,雙方的距離隻有兩三百米,恰好在強弩的拋射射程裏,而就在耿思都的強弩營正在馬上拉動弩弦準備發動第二撥弩箭時,蘇農希德的人馬已經衝到強弩拋射射程之外了!
但馬璘的中營還在!
若還是以前的北庭瀚海軍,一旦在狹窄的地形碰到像蘇農希德這樣個個都為精銳的重騎,馬璘就算能獲勝,也是要花費一番功夫,在他的眼裏,蘇農希德這廝帶出的騎兵一點也不亞於大唐的精銳。
但眼下的他卻是信心滿滿。
與其它騎兵營一樣,最為精悍的一百人都配備了虎槍,作為純粹的騎兵營,自然還有短弩,見到眼前那股在餘勢未消的黃色煙塵裏鑽出來的黑色洪流竟然不懼強弩的拋射,以極快的馬速衝過來時,馬璘的眼神也亮了!
與十幾年後的統兵大將馬璘相比,此時的馬璘才二十一歲,更渴望在貼身廝殺中建立榮耀,同樣與十幾年後一樣,越是危險的時候,馬璘越會感到興奮!
眼下的馬璘正是這樣!
“咚咚……”
作為大唐的一員,“擊鼓而進,鳴金收兵”才是習慣性操作,當對麵悠長的號角聲響起後,幾乎在同時,馬璘命令身邊的鼓手敲響了進攻的命令!
見到對麵的碎葉軍也發動了,蘇農希德的眼神也大亮起來!
“馬郎,以前你我不分勝敗,這次就一較高下吧……”
兩三百米的距離瞬息即至,就在蘇農希德盼望著好好與馬璘打上一仗時,同樣高速奔過來的馬璘前鋒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咻……”
馬璘前鋒手中的短弩在距離五丈遠的地方發動了!
對於有著鐵甲的蘇農希德前鋒來說,區區短弩發出的弩箭對於己方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在戰馬的高速奔馳中,想要利用左手命中敵人完全不可能,此時弩箭起到的作用同樣是騷擾!
驚豔一箭!
就在蘇農希德的騎兵紛紛避讓碎葉軍的弩箭時,馬璘已經完成了收回弩箭,將流星錘攥在左手裏,右手的大鐵槍向後一手的動作!
馬璘突了進去!
幾乎在同時,他左手的流星錘、右手的渾鐵槍分別擊中了一名敵人!
一刹那,蘇農希德前鋒最前麵那一層人馬紛紛人仰馬翻!
馬璘在繼續往裏突!
以往在北庭時,馬璘多半作為虞候在草原上巡邏、偵查,很少有真正戰鬥的時候,眼下被他逮到了,豈有不酣暢淋漓的?
隻見他左手的黑色流星錘在他附近不時突然猛地竄出,又突然回到他手中,就好像他伸長的手臂一樣,而右手的渾鐵槍也向一條直挺挺的黑蛇前後不停地在抖動,每一次抖動,不是發出劇烈的聲響,便是帶起一篷血霧!
直到他遇到蘇農希德。
馬璘遇到蘇農希德時,蘇農希德的前鋒已經銳減一半了,若是尋常部族騎兵,在軍力銳減一半時,早就四散逃走了,但蘇農希德的人馬顯然不是這樣,在蘇農希德本人沒有發出命令時,竟然無一人退卻!
但也就是這樣了。
馬璘的流星錘擊中了蘇農希德的鐵槍,發出了驚天的聲響,而他的渾鐵槍卻與蘇農希德的鐵鞭糾纏在一起,此時,死在、傷在馬璘流星錘、渾鐵槍下的前豐州各部遊俠兒至少有二十人,馬璘正是戰意最為高昂的時候!
而蘇農希德卻剛剛接戰!
……
最終,蘇農希德跑了,他的兩百選鋒似的精銳最後隻剩下大約五十騎,隨著蘇農希德的戰敗,在後麵壓陣的阿跌良臣也沒有與碎葉軍死拚到底的意思,因為王忠嗣之前就跟他說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連一向驍勇的蘇農希德都敗了,自己何苦在死拚?
雖然對王忠嗣下達對同為“唐軍”的碎葉軍開戰的命令十分疑惑,不過既然有此話在先,他沒有違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