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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老胡十八追文去啦~
真是, 可惜了。
小劉聽見他嘆氣, 大著膽子問:「老闆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見他還是不說話, 又自顧自說起來:「礦上的事老闆別急, 總能解決的。要不明天還往縣裡去一趟,找找上次那個劉書記,看能不能先把工給開了。」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季雲喜皺眉,眺望著遠處金黃色的一片。
半晌才道:「姓劉的嘴太緊,別費工夫了。」
「都怪那三個,好死不死的跑下礦,現在埋下頭了, 礦上也跟著惹了一身腥, 以後要是再讓我遇著,我非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說過又苦笑起來, 人都死了, 他能去哪兒見?
三個大活人, 就這麼死在礦上了。
這是雲喜煤礦開工五年來,第一回死人。本來每家該賠錢的賠錢,該料理後事的也幫著料理了,上頭卻還不鬆口, 礦已經被封三個多月了, 那損失……光想想他都心疼!
尤其是隔壁那東升煤礦, 氣焰之囂張……以前是替自家老闆提鞋都不配的貨色!真是讓他恨得牙痒痒。
真是越想越煩躁, 上頭只看見死人了, 卻哪裡知道工人不聽勸硬要偷偷下井,他們有什麼辦法?
季雲喜看他氣得跳腳的模樣,反倒疏解不少,道:「不慌,先把糖廠的事落實好。」他調頭往村裡走,走了兩步,又頓住,「把楊德福名字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里總是那兩塊晶瑩剔透的東西在晃動,他捨不得那麼純那麼透的東西染上塵埃。
小劉一句「為啥」還沒問出來,就只能看見老闆又黑又瘦的後腦勺了。
好吧,他還是閉嘴吧,待會兒得想個什麼由頭,把老頭劃掉。他對他也沒啥好感,就憑他拿著雞毛當令箭使的作風,要不是擴建廠子佔了他們村的路,這工他寧願去別的鄉招。
走了幾步,季雲喜又道:「把東西提過去吧。」
小劉知道意思,心內頗不是滋味,回車上把幾袋水果和營養品提上,準備往村尾巴上的李家去。也就是劉蓮枝家。
那是唐豐年的老丈人家,唐豐年就是死在礦上那三人之一,家裡還有個年輕媳婦兒,怪可憐的。人都說煤老闆心黑,可他瞧著老闆明明不黑啊。
飯桌上,有了前次的尷尬,楊家父子倆不敢再自討沒趣的敬酒,全程陪著小心奉承。哪知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季老闆問:「李蘭章家(也就是唐豐年老丈人)有人來報名沒?」
「有有有,報的他家兒媳婦,叫……叫楊麗娜,不過沒選中。」被他夾在最後去了,五六十個名字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把她加上。」
「呃?這個……」
季雲喜也不說話,直勾勾看著他,彷彿已經看穿他那見不得人的私心。
「沒問題沒問題,季老闆看人的眼光真准,這一家子幹活勤快踏實,尤其楊麗娜,是最信得過的。」
季雲喜不接這茬,瞥了小劉一眼,他立馬道:「我們都知道楊村長為村裡的事操碎了心,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實在不忍心再勞你去廠里……不如這樣,你肩上擔子重,還是得以公事為重。」
楊老頭越聽越不對勁,到後來算聽出來了——這是不要他去了?!
那他還瞎幾把張羅什麼啊!
「不過嘛,楊村長的熱忱相助我們都記心裡呢,你去不了,但你們家大兒子,我瞧著就挺好的,不如就提他做帶班,以後好好乾,車間主任妥妥的!」
這都是畫大餅了。
但楊家兩口子樂意聽啊!車間主任那可大小是個官兒了!
楊德福立馬轉憂為喜:「好嘞!我一定督促他好好表現,絕不辜負劉秘書厚愛。大滿聽見沒有啊?」
楊大滿木訥的點點頭,整個人都愣愣的提不起勁來。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經有點黑了。小劉不敢往左手邊看,這條盤山公路下頭就是一座蓄滿水的大型水庫,清幽幽,黑壓壓的像一張暗藏殺機的血盆大口。
「明天報道以後,讓他們這個村的早點回家。」天黑了路不好走,老司機如小劉都膽寒,楊老頭家那傻兒子……還是別出事的好。
剛才已經說好了,糖廠宿舍還沒蓋好,工人每天都回自己家住,李家村的就讓楊大滿開拖拉機接送,每天額外補貼他四塊錢。
等到了鄉里,桑塔納的四個輪子終於平平穩穩落到柏油馬路上,季雲喜又突發奇想,「你說,什麼東西是亮晶晶的?小孩喜歡吃,『刺溜』一口吸進嘴裡……」
「吱——」一聲,小轎車打了個急剎,小劉臉色漲紅。
他老闆真的,感覺不對勁。這種「東西」,他第一反應就是那啥,村裡小孩子流的鼻涕啊……罪過罪過,捂臉捂臉。
他們一走,村裡就炸開鍋了。這次招工,加上楊麗娜,剛好三十八個人,比昨天開會時說的多了十個,被選中的都對楊家感恩戴德,說要不是多虧村長多要了十個名額,哪裡還輪得到自己?不少人都以為自己是那十分之一。
大部分沒去成的,要麼是沒送禮,要麼是送得薄了,背了人處把楊家祖宗十八代全問候遍了。
徐璐在家,老僧入定。
既然李國青說包他身上,那應該就是有門路的。
果然,第二天,被選中的三十八個幸運兒們被分兩批拉去糖廠了。李國青後腳出了趟門,下午回來就說「成了」,讓進芳明天去報道就成。
看著小姑娘激動至泛紅的臉蛋,徐璐還是真心誠意的感謝了李國青一回,上次買的煙還有兩包,全送給他了。
晚上,母女倆躺床上。
「媽,以後辛苦你了,寶兒不聽話的話你使勁打,我不心疼。你在家好好保重身子,想吃啥說一聲,我下班就順路買回來。」
昨天請客吃的肉都還消化完呢,徐璐搖搖頭,道:「別盡想著買吃買穿,你得學著理財,有個長遠的規劃,懂嗎?」
林進芳一臉懵逼,她不知道什麼李財王財的。
徐璐知道她只上到小學五年級,文化程度僅限於會寫自己名字,說這些真是為難她了。反正自己也不知道得什麼時候才能穿回去,那就做一天媽教一天閨女吧!
「記住了,掙工資只是第一步,有個穩定的經濟來源,旱澇保收。但想要靠工資發財致富是不可能的,得動腦筋才行。」
「記住了。」林進芳小聲答她,其實她壓根聽不懂……只是怕她媽生氣。
徐璐可能也察覺了,她不止是小話癆,還是個小半文盲!
「哎呀算了算了,以後慢慢教你,發了工資我幫你保管,到時候再教別的……睡覺!」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只留下激動的林進芳,大半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的,天還麻麻亮,林進芳就起床了,洗漱好換上唯一一套新衣服,悄咪咪去到徐璐床前,小聲道:「媽,跟您說一聲,我走了啊,晚上買肉回來,要肥夾瘦的,我記住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徐璐翻個身,這傻子,上班又不是走親戚,穿新衣服有什麼用。
嘴上是這麼罵,但心裡卻擔心著,方吃過中午飯就站門口往外看,瞧著她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這麼老實,膽子這麼小的人,在廠里會不會受欺負。
尤其是這年代離婚的確實不多,她還帶了個孩子,會不會被廠里人看不起?
她走得急,自己也沒想起來問問,中午飯是怎麼解決?廠里有沒食堂。
直到太陽落山,在天邊最後一絲餘暉即將散盡之時,「突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徐璐控制不住緊張的看著村口方向。
她數著,林進芳是第四個下車的,手裡提著幾個紅色塑料袋。
「媽,我回來啦!你是不是肚子餓啦?對不起我回來晚了,這是剛買的五花肉,油夠厚,待會兒咱們炸了吃……」她興奮不已,臉上沒有任何沮喪或者委屈。
看來上班第一天沒遇到麻煩。
徐璐終於露出老母親的微笑,「飯已經煮好啦,菜也洗好了。」主要是她不會用那土灶炒菜,不然連菜都做好了。
昨天壓榨間的鑰匙是林進芳去領的,所以也該她去歸還。今早一來,也沒聽說壓榨機壞了,廠里只讓他們去搬新鮮甘蔗,剛吃過中午飯就被叫到辦公室來。
廠里相當於把這消息封鎖了。
果然,找來管鑰匙的一問,記錄本上清清楚楚寫著「黃忠發」的名字呢。
「出去吧。」
林進芳聽見大老闆這三個字如聞天籟,立時小碎步跑出去。呼呼……能保住工作真好!回去不用被媽罵了。
「等等,你先別急著走,待會兒還要問話呢。還有,也別跟任何人說,知道不知道?」小劉覷著老闆臉色跟她說。
進芳趕緊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誰都不說。」人是出去了,卻也不走遠,就在樓梯間等著。
季雲喜又開始皺眉了,這一回不止煩,而是氣惱了。
黃忠發,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可是以前廠里專管壓榨的車間主任。因為壓榨都是接觸的新鮮的一段一段的甘蔗,先用轉子刀片切成小段細絲再放壓榨機里,所以水分大著呢!
甘蔗切之前得把根莖和葉稍除去,再把每一個節寸上多餘的枯葉去掉,最後還要用清水洗乾淨泥沙和農藥殘留……這樣一來,只要跟採購那兒勾連上,誰管著這一塊,誰就有油水吃。
譬如,採購收據上是一百斤甘蔗,但真正送進壓榨機可能就只有八十五斤,要追問起來那十五斤哪兒去了?壓榨前清洗去了。反正進壓榨機之前不會再過秤。
只要兩邊口徑統一,這理由還真是無懈可擊。
季雲喜不是年輕面嫩、不事生產的富二代,他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泥里水裡打滾掙來的,蓋這麼大片廠房不是心血來潮,哪一個環節有什麼貓膩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壓榨、提汁、蒸餾、結晶、乾燥這幾個環節講究技術含量,他不得不倚靠有工作經驗的老員工,尤其是幾個國營廠的大主任,得等他們帶出新人來才行。
但,採購這一塊兒,必須得是自己人。
他把採購交給小劉,小劉又找以前廠里下崗的年輕員工,也就是李國青的初中同學……這麼一層層分下來,他們是放心了,但以黃忠發為首的幾個老油條就沒油水吃了。
在看見名字的一瞬間,季雲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劉光源自然也想到了,試探道:「老闆……要不要報案?」
季雲喜橫了他一眼,「報什麼警?」這世上的事可不是光靠報警都能解決的。他礦上的事不順了這麼久,那口氣還憋著呢,總得有個口子出出吧。
小劉見他不說話,也不敢再問,正好老王打電話回來了。
「深市廠里說立馬派人過來處理,買機票,今晚就能到縣裡,只是不知道咱們具體地址,要我們這邊派人去接一下。」
季雲喜點頭,算是同意了。
「老闆,讓我去接吧。」劉光源主動請纓。交給下頭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以前留下的蛀蟲,他們初來乍到,不好連根拔起。等他們的人接手過來,生產步上正軌……哼哼。
季雲喜幾不可見的頷首,下頭的人除了老王,全都是他的親信,知道這會就算結束了,至於要怎麼處理蛀蟲?他們只能讓黃忠發自求多福了。
林進芳怕打擾到上頭開會,專門找了個靠近衛生間那頭的樓梯間,乖乖的等著。也捨不得穿新衣服坐地上,她就一個人傻愣愣的干站著,腿都酸了,從雙腳換單腳,又換雙腳,直到天色麻麻黑了,也沒等到大老闆的「召見」。
反倒是小劉,早已經從最近那個樓梯下去,開著麵包車,直奔縣城班車站而去。
散了會,所有人都走了,季雲喜一個人在辦公室坐到天快黑,把事情全理順了,想起自個兒還沒吃飯,才慢悠悠起身,準備回去隨便吃點。
至於回哪裡?
吃什麼?
跟誰吃?
他不知道。
這麼多年了,雖然有爹媽兄弟,也曾有過妻子孩子,但自從來宣城縣開煤礦后,他已經幾年沒回過家了。他在太平鄉煤礦上有辦公樓,所謂的「家」就在辦公樓頂樓。
這裡也一樣,這棟三層小樓最頂層就是他的「家」——一張床,一個洗手間。
想著,他從另一個樓梯口準備上樓。
誰知道,剛走到拐角處呢,就見昏黃的燈光下,站著個黑漆漆的影子,瘦瘦小小,倒不像什麼歹人。
他輕咳一聲。
一直靜悄悄的樓梯間突然有人咳嗽?林進芳被嚇一跳,轉身見來人,頓時大喜:「大老闆來了,是開完會輪到我坦白了嗎?我剛才已經把知道的全說了,大老闆別開除我,我以後一定會改過自新,好好的干,絕不讓自己鬆懈一分半分……」
季雲喜腦殼痛。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話癆的人,還動不動就「大老闆」「大老闆」,他媽的他又不姓大!
不過,他也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小劉忙著去接人,忘記告訴她可以回去了,害這傻孩子從下午一直等到現在啊……
「天黑了。」
「是啊,還好這幾天日子長。大老闆你們開這麼久的會,肚子一定餓了吧?」她巴眨著大眼睛,是真心實意的關心人。雖然這個「人」不一定稀罕,但她從小就熱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