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
第二天,徐璐開始上山。圖譜里說秋天正是重樓採收的最佳季節。
家裡還有孩子, 她也不走遠, 就在附近看得見家門的地方。其實, 這時候重樓還沒被炒到後世那樣價格猛飈的時候,山上還挺多野生的。只是多生長在碎石子多, 土壤貧瘠的地方。
這意味著採挖難度大,小挖鋤會被碎石子彈起幾公分高, 用的力越大,彈起越高……才半個小時,她手掌心就起了兩個水泡。
照這麼下去肯定不行啊!
本來手就夠粗糙的了,再這麼連續挖幾天, 這雙老手就可以徹底廢了。
得用個什麼工具,省力,好使才行。
調動原主的記憶,馬上就想到鐮刀有個尖尖的口, 拿來撬的話……徐璐趕緊跑回家拿了把鐮刀來。別說,還真比較省力, 那尖口對付碎石子遊刃有餘, 還不會彈起來震到手。
她撬了兩個小時, 把根莖扯斷放背簍里,居然只有底上一點點, 剛把背簍底鋪滿, 怕是連兩斤都不到……氣餒歸氣餒, 老規矩, 她還是挖個坑把葉子給埋了。
一路背回家都沒遇到村裡人。
寶兒正在水溝邊玩泥巴呢,見到她回來,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亦步亦趨的叫「姥姥」。一會兒「肚肚餓」,一會兒「碎覺覺」,當然,大多數時候哼的都是徐璐聽不懂的「咿咿呀呀」。
她現在已經能夠做到不因他的廢話而暴躁,而且不論他說什麼,她都能耐著性子「嗯」一聲,才不管聽得懂聽不懂呢。
「姥姥,肚肚餓。」他摸著自己小肚子,天氣漸漸涼了,林進芳怕他著涼,給穿了小毛衣,看不見以前那個小西瓜一樣的肚子了,可愛度有所降低。
徐璐把早上喝剩的稀飯熱了下,祖孫倆就著鹹菜就是一頓。她是沒剛穿來時渴望肉了,但怕孩子沒營養,就簡單的用雞蛋和肉末蒸了碗蛋羹給他。
小傢伙居然還知道分享,舀了一勺先不急著吃,而是「呼呼」的吹吹,遞到姥姥跟前。
徐璐嫌棄他吹進去的口水星子,把頭搖成撥浪鼓。打死也不吃!
好吧——小傢伙委屈的扁扁嘴,自個兒吃了。
中午把大門關好,祖孫倆各上各的床,睡午覺。徐璐只有一個原則——盡量舒服的同時防晒。
所以,她的午覺又睡到三點半,等再去到山上,太陽已經弱了很多。有上午的經驗,下午就挖得快了,兩個小時挖到三分之一簍,掂了掂應該能有個四五斤。
回到村口剛好見拖拉機停那兒,還冒著黑煙,今天下班倒是挺早。楊大滿眼睛尖,看到她立馬非常客氣的打招呼:「嬸子下地了?這麼熱的天兒就在家休息吧,別熱出病來。」這語氣跟進芳真像。
問題是——「不去村裡人不知要傳成啥樣。」你媽就是最愛嚼舌根那個,多少謠言都從她嘴裡散播出去的。
楊大滿也想到這兒了,愧疚的撓撓頭,一個勁說「對不住,對不住,我媽就是嘴快,其實心眼不壞。」
徐璐不置可否,好不好壞不壞的,不用她說。害原主背了這麼多年「狐狸精」的鍋,最後躺床上沒求生欲躺死了,那女人「功不可沒」。
但她也知道,楊大滿確實人挺老實,媽是媽,兒子是兒子,明面上她不會遷怒,敷衍兩句就走了。
才進門,就見林進芳開心的哼著小曲兒,嘴角翹得老高。
「這是又怎麼了?」她一面洗挖回來的重樓,一面問她。
「媽,你說我穿這件毛衣怎麼樣?」她興奮得小臉通紅,把以前那層黃黑都沖淡了不少,越來越符合她這年紀了。
「不好。」
小姑娘苦了臉。
徐璐實話實說,她皮膚本來就黑黃,不知道鮮紅色是黃皮剋星嗎?
「你先說說,到底是什麼事兒。」
「星期一要過冬了,廠里讓我們代表壓榨部去慰問員工呢!劉秘書說了,讓我好好表現,明天后天都不用上班,在家好好準備發言……我可以一口氣休三天呢!」
徐璐「哦」一聲,原來今天是星期五啊。
這邊所說的「過冬」其實就是二十四節氣里的立冬,當地風俗要吃糍粑蘸蜂蜜,廠里說的「慰問」估計就是送點糍粑,說兩句人情話罷了。
這小傻子還真當一回事了,翻箱倒櫃的找衣服。
「你們廠里幾個部門?」
進芳不解其意,老實道:「不算大老闆那些,一共八個。」
「那你們部門慰問去幾個人?」
「二十個!」她又高興的笑起來,彷彿能成為那二十分之一真是讓人興奮的事。
徐璐扶額:真是個小傻子,整個廠怕是也就兩百不到的工人吧?全出動去「慰問」了,估計也就是交叉家訪,張三去李四家,李四去王二麻子家。
她真的想錘爆這傻子的狗頭,又覺著捨不得。
「對了,媽,進荷今天還回來不?」
「說是要回的,不過現在才五點多,離她到家還早著呢,咱們先把飯做上。」
林進芳麻利的淘米下鍋,猶豫了一下,用板凳墊著腳,從院牆上提下巴掌大一小塊肉,說是拔幾根蒜苗,吵了給進荷補補身子。
徐璐:「……」這麼蒼蠅腿大的肉能補得了什麼啊。
可能是她表情太委屈了,讓徐璐不由得想起白天寶兒的小模樣……都是一堆沒肉吃的小可憐,好容易有塊肉了也捨不得自己吃,非要留給讀書用腦的妹子。
「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明天咱們買頭豬宰了吃!」反正手裡還有錢,再挖兩天重樓又能賣錢。
林進芳不喜反憂:「媽……咱們……你想吃肉的話,我下班買回來吧,年豬咱們買不起。」她咽了口口水,除了叔叔還活著那幾年,她從來沒吃過年豬。
村裡哪家殺年豬也從來不叫她們去吃,因為這都是講究「有來有往」的,她們家殺不起,叫她們去吃就只有虧本的。倒是隔壁桂花嬸子和平時可憐她們那幾家會叫一下,但她媽都不許去。
說是別讓人看不起,再怎麼饞,躲在家裡饞就行。
徐璐恨鐵不成鋼:「咋買不起了?它是金豬鑲鑽的不成?」反正這年豬是買定了。
「我……我才上了兩個月的班,工資……不能全買豬啊,得留著天冷了給媽買棉衣穿。我們壓榨部的老師傅,她就是年輕時候沒注意保暖,尤其月子裡頭受了風,現在經常叫腰酸背痛。她常說要是早知道真會這麼嚴重,年輕時候就該聽老人的話……」
徐璐一愣,想起來了。原主生林進荷那年,剛好趕上大伯子和大嫂鬧著要去西藏,把家裡值錢的全賣了,不值錢的也便宜打成錢,卷了林家所有家業進藏去了……兩口子氣哭了好幾場,林光華就是在那時候氣病的。
她一個坐月子的女人,既要管雙胞胎侄女吃喝拉撒,又要喂襁褓中的小女兒,還得伺候病倒的男人……硬生生累出一身老病來。
每年天氣一冷就發作,今年還沒感覺是因為她穿來后休息得好,吃也吃得好。
她摸摸進芳腦袋,小姑娘倒是有心了,也不枉原主把她拉扯大。
「工資我都幫你存著呢,以後留給寶兒。買豬的錢我有。」
「媽,大姐,你們說什麼呢?」小丫頭進荷回來了,還是挎著那又大又鼓脹的帆布包。
徐璐趕緊幫她接過來,掂了掂,好傢夥,少說也有十五六斤呢!「你都背了些啥,咋這麼重?」
小丫頭「咕嘰咕嘰」灌了兩杯溫開水,才道:「媽你自己看看,喜不喜歡。」
徐璐把包支板凳上,才能勉強單手提住,解開扣子,裡頭是一個又紅又劣質的塑料袋,比她以前在宿舍裝垃圾的都不如,薄薄的軟軟的一層。
「媽快看看,喜不喜歡。」小丫頭兩眼亮晶晶,雙手叉腰站桌子旁,短了好大一截兒的褲子露出細細的只有桌腿那麼粗的腳脖子。
彷彿一點兒也不知道冷。
徐璐也跟著來了興緻,先試探著摸了一把,是軟軟的觸感。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件淡藍色的棉衣!全新的!后衣領上還有標籤沒撕。
女人見到新衣服的第一反應就是提著前前後後,里裡外外的打量,見領子居然是這時代罕見的高領立領,可以把脖子顯得特別修長。前襟是四個清清爽爽的棉布盤扣,沒有村裡女人們喜歡的那種複雜。衣服上也沒啥花花草草,就是簡簡單單,素素靜靜的款式。
徐璐一看就喜歡。
可終於,終於讓她見到一件能穿出去的衣服了!
「小丫頭你哪兒來的?」
「買的。」她得意的挺挺胸膛,眼裡的得意毫不掩飾。
「不對,你哪兒來的錢?」獎學金已經上交充公了啊。
「剛開學那幾天有數學競賽和作文競賽,拿了點獎金……上星期去縣城領獎就買了。媽你怕冷趕緊穿上,以後還給你買更好的!」她稚嫩的眼裡,居然有種「世界我有」的自信與霸氣。
就像那天說要送她媽個辣條廠一樣,彷彿對她來說真的就是小菜一碟。
徐璐再次感慨:讀書真的可以致富啊!
她高高興興收下,抱著滿臉不情願的小丫頭親了兩口,回屋就套身上。還挺合身的,既沒有一般棉衣的臃腫,還特別保暖。尤其是胸和腰那兩處,貼合得挺好,蠻顯身材的。
她得意的照了兩圈鏡子。
在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閨女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了。
還好,她有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