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雲鸞

  ………………………………………………  西簾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


  可旁邊是車門, 再讓也讓不到哪裡去。


  於是本就逼仄的後座頓時變得更加逼仄,淡淡的古龍香水味縈繞在鼻端,西簾被迫近距離地觀賞男人的臉龐,看他眼中倒映著她的身影, 然後嘴角微微一勾,就是個充滿痞氣的笑。


  這個男人,看起來既壞, 又危險。


  尤其他還有一副從槍林彈雨中練就出來的好身材,滿滿的荷爾蒙呼之欲出, 是最能吸引女人的那種類型。


  可西簾沒被他吸引。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右眼角下的一道傷疤上。


  那傷疤一看就是陳年老疤, 顏色已經很淡了,並不怎麼明顯。可西簾看著,反倒覺得有些明晃晃的,彷彿在宣告什麼似的。


  她看著那道傷疤, 想起什麼, 問:「分手的時候,你不是說要把你這個疤給去掉嗎?你怎麼沒去?」


  正等著她回答的關邵一愣。


  西簾緊接著又說:「你不是說, 什麼時候去掉了, 就什麼時候找新的對象?你到現在都沒找嗎?」


  關邵笑容漸漸收斂。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西簾,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聲音也壓得更低:「……你還記得啊。」


  西簾「嗯」了聲:「你專門請假跑到我學校來,在操場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的話, 我能不記得嗎。」


  關邵沒說話了。


  過了很久, 警車都快到市局大門口了, 才聽他憋出一句:「對不起。」


  西簾歪頭看了看他,重新戴上口罩。


  那是原主大一時候的事了。


  記憶中,那天天氣很熱,原主所在的表演系要舉辦露天晚會,原主作為新任校花,又是晚會主持人,她身體力行地各種忙活,跑了整整一下午,終於坐下休息。


  原主長得好看,從小到大都有人爭著獻殷勤。她休息的時候,有同班的男生過來,被慫恿著給她送水告白。男生才把水遞給她,還沒說話,本該在部隊里的關邵突然出現,二話不說先揪著男生的領子揍了兩拳,然後對原主說,我想和你談談。


  原主看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本著要替他道歉的心思,想先送同學去醫務室,就隨口說了句你等會兒,沒想到點著了火.葯桶,關邵捏著拳頭提出分手。


  原主當場就懵了。


  關邵當時是個剛入伍的新兵,部隊里又是封閉式訓練,他十天半個月才能和原主通一次電話,並且通話時間還有限制,這對剛陷入熱戀就被迫異地的情侶是相當不妙的。原主想他大老遠跑過來,還沒提前和她說,肯定是想給她個驚喜,沒想到撞上別人對她獻殷勤,他氣急了才口不擇言說分手。


  於是原主正準備托室友送同學去醫務室,她好和他好好聊聊,就見關邵指著眼角那道疤,說要把它給去掉。還說等下次見面,這道疤沒了,那就一定是他找了新的對象。


  關邵說完就走了,連給原主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導致原主一直以為他是因為自己那個同學才提的分手,直到室友忍不住了,才終於和原主說了實話。


  室友說其實那天關邵早就來了,他躲在角落裡看原主忙活,看她都那麼忙了,還不停有人對她示好,他問室友,她是不是特別受歡迎,室友說是,他就沉默了,直到那個男生給原主送水,他才徹底爆發,提出分手。


  室友對原主說,他一個新兵,不知道爭取多久才能爭取到這麼一天假。結果他沒和你說,還沒帶你去約會,他肯定提前考慮好了異地的利弊,這才和你分手,他是個好人,你別怪他。


  原主聽后,轉頭就給關邵發消息,【你是個好人,我不怪你。】


  就這樣,兩人算是和平分手,往後五年裡,誰都沒再打擾誰,頂多過年的時候群發一下新年好,互不干涉直到上個月。


  上個月……


  西簾被關邵公主抱著下車進市局,見不少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她抬手按了按帽子,主動繼續之前的話題:「把你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可以,不過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關邵說:「你問。」


  西簾說:「你回來就回來,為什麼要給我發消息?」


  關邵說:「嗯……想你了。」


  西簾說:「想我?我看你是當兵太久,太寂寞了吧。」


  關邵沒辯解,只說:「你非要這麼理解也行。」


  想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退伍回來,他當然得第一時間找她。


  雖然這個第一時間在她看來可能沒什麼說服力,但他真的是早就摸清她住址,就等什麼時候水到渠成了,他好找她複合。


  他想好了,甭管他是她第幾個前男友,反正她從半年前單身到現在,行情不算好,他趁空努努力,說不準真能憑著他是她初戀複合成功。


  他活了二三十年,也算見過不少女人了,只有她能讓他心心念念這麼多年。


  西簾對他的回答不以為然,卻也沒繼續問下去,轉而道:「那你之前為什麼要找江勛打架?」


  完全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的關邵:「……」


  西簾從帽檐下斜睨著他:「說啊。」


  關邵乾咳一聲,抬腳踹開刑偵大隊辦公室的門,把她放到他座位上,生硬地轉移話題:「坐著別動,我去給你拿碘酒。」


  他前腳剛走,西簾後腳就陷入了慘無人道的圍觀。


  圍觀她的都是關邵的同事,他們早就通過微信群得知關邵前女友要來,八卦的心根本按捺不住。關邵拿著碘酒和創可貼回來的時候,已經有女同事加了西簾的微信號,還商量著要把西簾拉進他們的私密小群里。


  關邵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揮手讓他們散開:「起來,她受傷了,我給她處理傷口,別蹲這裡礙事。人質馬上就要來了,干你們的活兒去。」


  西簾的手是在奪槍的時候被抓破的,傷口不深,血流得不多,關邵給她處理好后,整個人毫無預兆地蹲下去,脫掉她腳上的拖鞋,開始給她看腳傷。


  旁邊暗搓搓圍觀的同事們立即發出「吁」的一聲。


  關邵手掌很大,常年拿槍磨出來的繭子在腳腕上輕輕摩挲,有些癢,但更多的是疼。西簾剛想說你輕點,就見他收回手,說:「還好,沒傷著骨頭。這兩天別下地,多噴噴消炎藥,過幾天就好了。」


  說完打開抽屜,找出瓶雲南白藥往西簾腳上噴了噴,還找女同事借了雙襪子,動作生疏而又笨拙地給西簾穿上。


  等拖鞋也給她套上,他剛要站起來,就聽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很嚴重嗎?去醫院拍個片吧。」


  關邵抬頭一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姍姍來遲的人質江勛先生。


  好在西簾對這樣的斯文敗類很能扛得住。


  她說:「那巧了,我也聽說過一個詞語,叫背德。」又說,「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別仗著你是我老師就來撩騷,我不吃你這套。」


  「不好意思,我還就仗著我是你老師了,師生性.愛是個不錯的題材,拍成片肯定能火。」他扶了扶眼鏡,眼中剛才濃郁到幾乎要變成實質的愛意此刻已經消失無蹤,他面無表情,語氣也很淡,「而且,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從頭到尾都沒答應要和你分手。」


  西簾說:「所以呢?」


  衛時遷:「所以我現在還是你男朋友。我不對你撩騷,我對誰撩騷?」


  西簾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我也有權利拒絕你的撩騷。」她直白道,「我不喜歡,我真的請你放尊重點,否則我不介意讓江勛給我換一個老師。」


  衛時遷不說話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嘆氣,又摘下眼鏡,按了按眉心。


  「怎麼突然就要分手?」他低聲問,「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你連個理由都不給我,我傻了才會同意。」


  西簾也沒說話。


  她看著他,想,理由很簡單,她不是原主,她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可這樣的話怎麼能說出口?


  於是她稍微改了改,答道:「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衛時遷聽了,表情沒變,只沉默片刻,重新戴上眼鏡,然後點開一個新視頻,讓西簾說出視頻中的演員這段表演好在哪裡。


  他這態度明顯是裝聾作啞,西簾也懶得重複,只認真看視頻。


  這回視頻里的表演就不是勝在眼神上了,而是勝在肢體動作的細節上。眼睛微紅,牙關緊咬,脖子上青筋綳起,小拇指微微發顫,這個演員渾身上下都表達出極致的隱忍,彷彿下一秒就會全面爆發。


  「表演是門藝術。」


  衛時遷說道:「藝術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有人擅長把自己代入角色,有人擅長把角色代入自己。你半年沒拍戲,退步了,做不到和角色產生共鳴,那就再退一步,從最基本的肢體動作來。不過你腳還沒好,就先坐著吧,等腳好了去公司,每天對著鏡子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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