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崩潰
第二天,阿九醒了, 打了個哈欠。
江韻填飽肚子后, 左看看又看看,無視彈幕上一片「說好的減肥呢」, 又拿了份小果盤。
拿好果盤,她把平板夾在胳肢窩裡,借著長桌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 同時不停變換手機角度,試圖讓正在觀看直播的人看到他們G.S.集團成立五十周年的年會是有多麼熱鬧。
把已經到場的人介紹了個遍, 江韻歪頭看了眼平板上的彈幕:「總裁?總裁還沒來呢,他一般都是掐點出現, 絕不會提前半分……哎呀!」
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江韻被撞得腳下一個趔趄,直接往前撲去。
左手是果盤, 右手是手機,胳肢窩裡是平板,三個都不能丟。
江韻沒時間思考自己這一摔,被其他人發現她在偷偷直播的下場是怎樣,她只條件反射地把手裡的東西往懷裡攬。正準備迎接狗啃泥,身後有人一把拽住她, 把她從狗啃泥的邊緣救了回來。
「我的天,真是嚇死我了。」
江韻站穩了, 忙不迭把快要滑出去的平板放到沙發上。她轉過身正要道謝, 看清拉她的人是誰, 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平板上彈幕密密麻麻的,全都在刷感嘆號。
用感嘆號表達完心情,才有帶字的彈幕緊跟著刷過。
【這是誰!這是誰!這個小姐姐好好看!我要換牆頭了!】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舔屏。】
【只有我覺得她很眼熟嗎!】
【眼熟+1】
【眼熟+2,她叫什麼來著?】
彈幕上正糾結著這個被主播撞到的讓他們全感到眼熟的人是誰,就聽江韻有些變調的聲音響起:「你不是,你不是那個誰,那個……」
話沒說完,一道聲音插過來:「西簾,我到處找你沒找著,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西簾抬了抬眼:「嗯,這裡人少。」
她似乎沒注意到江韻的手機正面對著她,把她直播給數百萬的粉絲,她只朝江韻簡單打了個招呼,才對找了大半個宴會廳,終於找過來的羅曼書繼續說道:「反正我雪藏半年,沒人記得我,我在這裡也能清閑會兒。」
羅曼書站定后,匆匆對江韻說了句大小姐好,轉頭壓低聲音道:「這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你來參加年會。你顏這麼好,總有再出鏡的機會的。」
西簾搖頭:「沒那麼容易。嚴哥不是說等過了年,就給你兩個新人帶嗎?你還是把心放在新人身上比較好。」
羅曼書是西簾的經紀人——
準確來說,是一本名為《超級影后系統》的言情小說里,和西簾同名的女配的前經紀人。
再準確點,不止是女配,更是個白月光前女友。她和五個男主都談過戀愛,眼前這個江韻,G.S.集團的大小姐,就是其中一個男主的妹妹,江韻以前還喊過她幾回嫂子。
那麼西簾是怎麼知道自己是穿書的?
這還要多謝在她之前,穿成這個女配的前輩。
按照西簾對這具身體的記憶的整理,那位前輩應該是看完《超級影后系統》就立即穿越了,正好穿到女配因為捲入一起黑料事件而被雪藏的關鍵時刻。
剛穿過來,正準備仗著看完全本,對後續劇情都瞭若指掌,從而摩拳擦掌打算大幹一番的前輩,忘記這具身體熬了通宵沒睡,興緻勃勃地在電腦前又熬了半宿后,沒吃東西就去洗澡,於是熱水一淋,低血糖發作,直接休克。
再之後,就是西簾穿過來了。
西簾和前輩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前輩留下來的東西,以及女配本身的記憶,她過了很久才全部弄懂。
當時恰逢雪藏,未免被別人發現自己不是原來的女配,西簾索性宅在公寓里,除必要的購物外,今天這個年會算是她這半年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出門。
至於羅曼書,她根本不知道西簾那間公寓的住址,算來算去,也是小半年沒見過了。
羅曼書好不容易靠著電話把西簾從公寓里挖出來,讓她來參加年會,就是希望她能搭上某位大腕,不說拍戲,好歹也要在鏡頭前露個臉,只要露臉,有曝光了,後面就什麼都好說。結果西簾根本不在意,還反過來讓她多注意接下來要帶的新人,羅曼書有些氣,又有些心疼。
「新人新人,我連新人叫什麼都還不知道呢,你就趕著把我往外推。」羅曼書遞給西簾一杯果汁,「我看你啊,就是在家宅慣,懶得動了。」
西簾沒說話。
她接了果汁,轉身在沙發上坐下。
身上的黑色裹胸小禮服是剛踏入娛樂圈那會兒,前前任,即江韻的那位總裁哥哥從國外帶回來送她的生日禮物,現在穿著,居然也不過時。
甚至還襯得她前凸后翹,身材極好,加上五官精緻,化的妝又是最適合她的,整體就顯露出一種很特別的味道,看得呆愣許久的江韻終於反應過來,顫抖著出聲。
「你,你,你是西簾?」江韻也忘了自己正在直播,「我哥不是說要雪藏你一年嗎,你怎麼現在就出來了?」
西簾沒有驚訝,只說:「原來是他要雪藏我的嗎。」
江韻說:「你以為呢?我哥早和你分手了,他怎麼可能還會像以前那樣……」
話沒說完,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角落裡的三人立即抬頭看了過去。
就連平板上的彈幕也從「驚了,西簾和江BOSS居然談過戀愛」,飛快過渡到「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那麼吵」。
只見長桌的另一邊,剛剛還有不少人在挑選食物,這會兒不知道怎麼了,人人神色慌亂,連帶宴會廳的其他地方也被感染,亂糟糟一片。
混亂間,男士們再顧不得紳士,女士們也顧不及優雅,他們儘力遠離桌邊的三個人,驚慌失措地朝周圍散開。有人拿手機報警,有人喊保鏢保安,也有人發出尖叫,卻全被另一種聲音蓋過。
「砰!」
前來參加年會的都不是小孩,自然聽出這是貨真價實的槍聲,絕非拍戲時的模擬道具。
槍聲一響,尖叫聲戛然而止。
眾人震驚地看著那開槍者,然後也不用另一個行兇者開口,齊齊抱頭蹲下。
西簾還沒看清那三人之中被挾持的是誰,就被羅曼書按住腦袋,推著往桌子底下藏。
江韻則倒抽一口冷氣:「那是我哥,我哥被他們拿槍頂著……」
說著扔下果盤就要過去,卻被羅曼書死死抱住:「你不要命了,那是真槍,你過去就是挨槍子兒的。」
羅曼書三十多歲,江韻還沒成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氣再大也大不到哪裡去。只能紅著眼眶,帶著哭腔道:「可那是我哥啊,我哥被他們……」
「誰是江韻!」突如其來的喊聲打斷江韻的話,「江韻在哪,自己站出來,不然我就往你哥腿上開槍了!」
江韻嚇得一抖,雙腿發軟,差點跪倒。
她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剛要站起來,就感到有誰握了握她的手,同時一句聲音很輕的話傳進她耳中。
「別哭,我去把你哥救出來。」
江韻睜大眼,猛地轉頭看向身邊。
西簾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在蹲著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的鶴立雞群。
她拂去想把她拽下去的羅曼書的手,停頓幾秒,學著江韻的哭腔道:「我在這裡。」
幸虧江韻今晚穿的是黑色禮服,又燙了最近流行的波浪卷,腦袋一低,大波浪一遮,能把臉遮去大半。西簾的頭髮沒她的卷,但這會兒撥亂了,低著頭走路,猛一看確實挺像江韻。
至少她一路走來,看到她的人沒一個喊出她名字的。
等走到離那三人還有半張桌子的地方,她停住了,模仿出來的聲音哽咽得都沙啞了:「我,我過來了,你們想怎麼樣,快放了我哥。」
拿槍的中年人呸了一聲:「放了你哥?你想得美!你哥害我破產,我準備拉他一塊兒跳樓!」
旁邊拿槍頂著人質腦袋的少年跟著說:「我媽已經自殺了,都是你哥害的!」
聽到這裡,打從被挾持到現在,半個字都沒說的人質看著西簾,和她交換了個眼神,總算開口:「跳樓可以。但這裡太矮,我建議去頂樓,從那裡跳下去,絕對能當場死亡。」
中年人聽了,下意識一怔,西簾已經衝過來,伸手去奪他手裡的槍。
看小妹妹眼中笑意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例行公事地點頭說好,蘇妃玉深吸一口氣,第不知多少次地想掐死影后系統。
她就知道這死系統會坑她。
自從和這個影后系統綁定后,不管她做什麼,它都要橫插一腳,絕不允許她在它安排的道路上走錯半步,美其名曰只要按照它規劃的路線走,她一定能榮登影后寶座。
單單讓她朝影后努力,那還好說,因為她的夢想就是成為國際影后。然而讓蘇妃玉無法接受的是,昨晚劇組聚餐,系統突然說什麼衛時遷是她的貴人,讓她想方設法地勾搭上衛時遷,到時她能直接借衛時遷走向國際影壇,再不用苦心孤詣地到處找機會。
蘇妃玉不是傻子,她一下就聽出系統話中有話。
她和尋常演員一樣,在遇到系統之前,也是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拼出成績。在昨天以前,她還覺得系統雖然多管閑事了點,但確實是在真心實意地幫她,然而昨晚過後,蘇妃玉心中危機陡生,頭一次不能更明顯地感到系統帶給她的威脅。
昨天能強行控制她身體給衛時遷下藥,今天又發布嘲諷的任務,還控制她對西簾說出那樣的話來……
明天呢?
明天會不會控制她在網上抹黑西簾,讓西簾再度被雪藏?
蘇妃玉越想越揪心。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此刻的蘇妃玉再想補救系統捅出的婁子,也只會被認為是出爾反爾。於是憋了一口氣,看西簾簡短地自我介紹完畢后,俞兆問:「來之前有看原著嗎?」
西簾點頭:「看了三遍。」
原著篇幅不是很長,就算是網路版,也只有二十多萬的字數。
這幾天衛時遷一直在給西簾講戲,西簾都是抽空看原著的。不然以她的速度,看十幾遍完全沒問題。
「看過三遍。」
俞兆重複一句,停了好幾秒鐘,才挑了三場戲的最後一場讓西簾演。
見是最後一場,蘇妃玉被系統傷害得支離破碎的心瞬間死灰復燃。
她飛快調整好情緒,滿懷期待地看向西簾。
陶桃也放下手裡轉著的筆,目光灼灼地緊盯著西簾。
原因無他,俞兆挑的這段戲,是《朱宮》書迷公認的原著里最撩人的一章。單看原著,可能直接就能聯想出那個場景,但要拍出來的話,就非常考驗演員的功力。
之前陶桃連載期間有和蘇妃玉提過,說美人春困這章要是能拍出來,絕對是一場美色盛宴。
所謂美人春困,主旨在於兩點,一個是美,一個是春。在原著里,女三號,即蘭妃,在長達數月的椒房獨寵后,被皇后尋到機會打壓下去,失了帝心,也失了寵愛。不再被皇帝召去侍寢,獨守春閨的蘭妃實在寂寞,她半夜做了場春夢醒來,看著滿室的御賜之物,終於下定決心,要把皇帝的寵愛給奪回來。
也就是從這開始,蘭妃正式踏入宮斗舞台,和女一號皇后在後宮裡斗得風生水起,連作壁上觀的女二號貴妃都被拉下水,三位娘娘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三個女人一台戲。
所以俞兆挑的這段戲,西簾想要演好的話,不僅要做到肢體形態上的美,更要做到心理上的轉變,是三場戲里難度最高的一場。
不過俞兆倒不是故意為難她。
俞兆之前有被江勛委婉提醒,說西簾半年沒拍戲,試戲的時候能高抬貴手就高抬貴手。江勛是《朱宮》這部戲唯一的製片人,他的話對俞兆來說是有不少份量的,因此俞兆一開始就想好了,等西簾試戲,讓她演沒什麼難度的那場,只要別演那麼糟,就算她過。但現在,看西簾的妝容,以及她整體凸顯出來的那種韻味兒,俞兆覺得,讓她演最難的那場看看先。
說不定過去半年只是明珠蒙塵,她到了他手裡,還真是個好苗子呢?
俞兆想著,語氣溫和地說道:「給你兩分鐘的準備時間,可以借用道具。」
西簾看了眼衛時遷,見他向自己微微點頭,她也點了點頭,然後環視一周,走到陶桃面前,問:「你好,我能借你的紙杯當道具用嗎?」
冷不丁被近距離欣賞西簾的美貌,陶桃愣了愣,忙說:「你儘管用。」
西簾說了句謝謝,拿起陶桃面前的紙杯,拉了把帶靠背的椅子坐下。
看西簾坐在那裡閉著眼,似乎在醞釀情緒,陶桃正感慨著美人就是美人,連閉眼都這麼好看,就感到有人在用胳膊肘搗自己。
她轉頭一看,蘇妃玉正眼神複雜地看著她,還壓低聲音道:「她居然用你的杯子!」
「啊?她不能用嗎?」陶桃一頭霧水,「裡面沒水了啊,剛被我喝完了。」
蘇妃玉:「我也有杯子!」
陶桃:「我知道你有啊,我給你拿的。」
她更加不明白蘇妃玉是什麼意思了。
好在她很快聯想到蘇妃玉剛才對西簾說的話,頓時恍然大悟:「你是覺得她不尊重你?別吧,我離她最近,她找我借杯子不是很正常嘛。你也真是的,你是長輩,她是晚輩,你對她態度不好就算了,你可別真學皇后那樣打壓她。」
蘇妃玉:「……」
蘇妃玉覺得自己簡直有口難言。
她只好說:「誰說她不尊重我了。我就是……」
我就是嫉妒,她居然用你的杯子而不用我的!你知道錯失和漂亮小妹妹說話的機會會讓人多麼難過嗎!
蘇妃玉話沒說完,陶桃「噓」了一聲,示意她閉嘴。
她反應過來,立即看向西簾,就見西簾表情微變,表演開始了。
那是很細微的表情變化。
細眉微蹙,牙齒似乎也在緊咬,能看出她下顎綳得很緊。手指也在緊攥著,用力到關節發白,然後彷彿在夢裡夢到了什麼讓人難以啟齒的事,她神情漸漸呈現出一種隱忍之色,與此同時,她嘴唇動了動,發出一聲極輕的呻.吟。
呻.吟過後,她手指一松,緊接著睜開眼。
她眼中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如水一般的媚色,盈盈波光流轉,看得在場的兩位女性都不自覺臉紅心跳。
隨後就見她目光恢復清明,她坐直身體,緩緩看了一圈周圍。
越是看,她表情便越是冷淡。冷淡到一定程度,她對著那隻紙杯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猛地一揮,紙杯掉到地上,骨碌碌滾了老遠。
心中鬱氣彷彿借著這一揮全部發泄出去,她終於收斂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重新椅回靠背,輕聲道:「皇后?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且看誰能笑到最後吧。」
她勾了勾唇角,無聲一笑,嬌媚極了,卻又隱約透著點危險。
笑完了,西簾站起來,朝俞兆鞠了一躬:「我的表演結束了。」
俞兆正眯著眼,沉吟著什麼。聞言回道:「好,你可以回去了,如果試戲通過,明天劇組會和你的經紀人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