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戒指

  這場雪下了沒多久就停了。


  西簾在雪停之前,帶江勛上樓。


  位於10樓的公寓是江勛送給原主的出道禮物, 裝修是江勛親手搞的, 可以說他比原主還要更加熟悉這所公寓。熟悉到某些地方別具一格的小設計連原主都不知道,同理, 那些小設計里藏著的東西, 原主就更不知道了。


  西簾剛來的時候, 倒是對這所公寓進行過地毯式的搜索。


  但很顯然,對現代家居極其陌生的她並沒能全部搜出那些小設計, 並不知道江勛在這所公寓上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進門后,江勛沒立即換鞋, 而是伸出手,往鞋櫃側邊一按。


  鞋櫃側邊發出「咔噠」的聲響,他叩住往外一拉,居然是個小抽屜。


  抽屜里鋪著潔白柔軟的羽毛,羽毛上放著雙高跟鞋。


  高跟鞋是水晶做成的,即使玄關這裡光線不怎麼亮,這雙高跟鞋也仍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晶瑩剔透, 和童話故事裡的那雙水晶鞋一模一樣。


  和童話唯一不同的, 大概就是這雙水晶鞋在這裡塵封了兩年時間, 也沒被它的主人發現。


  江勛拿起這雙水晶鞋, 連同旁邊的小卡片往西簾面前一遞:「20歲生日禮物。」


  西簾一愣。


  江勛也沒強求她接, 他換了拖鞋進入客廳, 把水晶鞋往沙發上一放, 然後半跪下去,在沙發底下摸索片刻,摸出個小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對水晶耳墜,造型十分别致,做工也十分精緻,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19歲生日禮物。」


  江勛這麼說著,放下耳墜,轉身一拉茶几,茶几桌面變成四塊分開來,露出下面的暗格。


  其中一個暗格里靜靜躺著個比耳墜要稍大一些的盒子,江勛拿起打開,這回是一條水晶項鏈,看起來和那對耳墜出自同一位設計師之手。


  「16歲生日禮物。」


  緊接著,他走進主卧,從床頭櫃里取出個天鵝絨盒子,裡面裝著一頂水晶小王冠。


  小王冠很小,是斜戴在頭上的那種。小歸小,雕刻卻細緻到極點,花朵與荊棘,雲朵與彩虹,羽毛與雪花,每一面都是不同的景物,閃閃發光,美輪美奐。


  江勛說:「18歲生日禮物。」


  然後是主卧衣櫃。


  他從夾層里取出了一條鑲嵌著水晶亮片的公主裙。


  「12歲生日禮物。」


  主卧化妝台。


  一支水晶鋼筆。


  「10歲生日禮物。」


  書房書桌。


  書房書櫃。


  陽台花盆。


  「14歲生日禮物。」


  「7歲生日禮物。」


  「3歲生日禮物。」


  「……」


  整整20件東西被從公寓的各個別具匠心的小設計中取出,每一件都是一個生日禮物,每一個生日禮物,附帶的每一張卡片,都是一次真心實意的祝福。


  最後的最後,江勛回到主卧,把床上的枕頭拆開,從最深處摸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鉑金鑽戒。


  鑽石是很少見的藍鑽石,旁邊鑲著一圈碎鑽,組合成一個小小的心形,在不知何時照射進來的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澤。


  江勛看著這枚鑽戒,輕輕摩挲幾下,神情再度變得隱忍。


  但到底是克制住了,他垂著頭,低聲道:「21歲生日禮物。我當時想在生日會上向你求婚的。」


  西簾沒說話。


  她站在主卧門前,對著那枚鑽戒看了好一會兒。


  21歲生日會……


  差不多是兩年前的今天,也是除夕夜,原主和江勛結束曖昧期,正式交往。之後四月底,原主以無法忍受江勛的控制欲為由,主動向江勛提出分手。


  分手那天,距離原主的21歲生日還有五個月。


  五個月後,原主舉辦生日會,江勛並沒有到場。也沒有送生日禮物。


  所以這枚鑽戒一直沒在人前出現過,直到今天江勛把它找出來,連著其他20件生日禮物一起,擺放在了西簾的眼前。


  像把一整顆心生生從胸腔里挖出來,只為讓她看一看他是真的真心。


  讓她看一看,他曾經是真的想把她寵成一位公主。哪怕兩年過去,這個想法也依舊未改。


  西簾心情有些複雜。


  結合在樓下時江勛說的話,她已經大致拼湊出她想要的一些訊息。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江勛居然做過這些,甚至連求婚戒指都準備好了。


  如果他做的這些早早被原主知道,想必他和原主也不會那麼快就走到分手那一步。


  然而可惜的是,如果從來都只是如果。


  主卧里的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心思各異。站在主卧外面,從頭看到尾的關邵下意識摸耳朵,沒煙。再摸褲兜,也沒煙。


  他左右看看,找來根棉簽棒夾在食指和中指里。


  夾了會兒,又想找打火機。


  奈何他在西簾面前從不抽煙,打火機也就沒帶在身上。他低頭看著自己夾著棉簽棒的左手,袖口那兒還能隱隱約約看到西簾昨晚給他換的紗布,白白凈凈的,底下的傷口已經很久沒流血了。


  這個時節天氣太冷,傷口癒合特別慢,縱使關邵身體底子好,也難免要仔細養一段時間。


  原本他還想著,只要能讓西簾多關心關心他,別說胳膊上這麼一道口子,就是往他腦袋上、往他心臟上插一刀,他也覺得這買賣划算。可現在經了江勛這麼一遭,他又覺得他這點小心思和江勛比真是不夠看。


  什麼這個歲的生日禮物,那個歲的生日禮物,還拿個戒指說想求婚用……


  江勛和西簾在一起的時候,西簾才20歲吧?人還那麼小,他就想著把人名字弄戶口本上,他怎麼這麼能?

  關邵想了又想,無聲罵了句禽獸。


  再過了會兒,西簾轉身過來,表情沉靜。關邵看了她好幾眼,沒能看出什麼來。


  然後就聽她問:「前天買的普洱放哪兒了?」


  關邵說:「在廚房。你要喝?」


  「我不喝。」西簾微微轉頭,示意了下身後的主卧,「讓他喝茶靜靜心。他在下面站那麼久,衣服都濕了,還得給他找乾衣服換,不然大過年的要是感冒了,那就太難受了。」


  關邵:「……行吧,你給他找衣服,我去給他泡普洱。」


  西簾說好。


  於是關邵去廚房,找出茶具和普洱,燒水準備泡一壺。


  等水開的時候,他靠著流理台站著,深沉地想他一定是腦袋被驢踢了,江勛可是他情敵,還是個拿戒指當武器的情敵,他怎麼就能這麼自告奮勇地說要給江勛泡茶?


  可他不泡的話,那就只能西簾給江勛泡。


  這樣想想好像更無法忍受。


  關邵把棉簽棒捏來捏去,最終咬著牙決定,等江勛情緒恢復正常,他就把人趕出去,大過年的打擾二人世界可是要挨揍的。


  很快,水燒開了,關邵往茶壺裡倒水的時候,往主卧那邊瞥了眼,就見西簾已經找了套男士家居服,讓江勛先去洗個熱水澡。


  明知西簾家裡備著男士家居服不是因為有男人睡在她家,而完全是出於職業的考慮,但關邵瞅著那套家居服,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裡不舒坦。


  尤其當他瞥見西簾拿著江勛換下來的衣服去陽台,關邵更覺得如鯁在喉。


  棉簽棒「咔嚓」一下被捏斷,他把長的那段咬在嘴裡,轉手拎起茶壺出了廚房,坐客廳里等江勛出來。


  江勛簡單沖了個澡,吹乾頭髮才過來。


  經過熱水的滋潤,江勛臉色沒之前那麼難看了,隻眼睛有些發紅,困的。


  關邵看他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沒說話,先給他倒了杯茶。


  把茶杯遞過去的時候,關邵悄悄碰了下,都上來好一會兒了,又這裡翻那裡找的,還洗了個熱水澡,江勛的手竟還是冰冰涼涼,沒有半點溫度。


  像是之前在雪裡站了那麼久,身體被雪同化了。


  眼見江勛捧著茶杯慢慢喝了幾口,身上漸漸有了點兒人氣,趁西簾還在陽台沒過來,關邵決定先下手為強,問出江勛突然來找西簾的原因。


  他說:「剛你妹妹來電話,她正到處找你。你自己一個人回來的?沒帶秘書?」


  江勛捧著茶杯,沒抬頭,只輕輕「嗯」了一聲。


  關邵:「你不是在忙著收購公司嗎,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江勛沒出聲。


  關邵又說:「因為我陪西簾過年?你怕西簾答應和我複合,然後你就再也沒機會了?」


  這話說得足夠激起任何一個情緒不穩的男人激烈反駁,然而江勛還是沉默著,沒說話。


  關邵還想再說什麼,轉念一想,把話咽回去,換了句話:「不是我說,這大過年的,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一個人回國,你知道你妹妹在國外找了你多久嗎?你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最後手機關機,她急得都哭了,差點要報警了。」


  這段話說完,等了會兒,等到西簾都過來了,江勛也還是沒接話。


  他像以往那樣無視關邵,連關邵對他的關心都毫不在乎。


  關邵抱著手臂看了他一會兒,遺憾地得出個他是真的被雪給凍傻了,沒點正常人的反應的結論。


  西簾是抱著個大箱子過來的。


  她把那些生日禮物都收納到箱子里,收納好了,往沙發邊上一放,對江勛說:「我們談談。」


  江勛這時終於有了反應,微微點了下頭。


  先下手失敗的關邵咬著棉簽棒去書房玩電腦。


  西簾在江勛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看他杯子要見底了,她給他倒滿,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口說:「你做了個夢,夢到我死了。」


  江勛點頭。


  西簾問:「那你有夢到我是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死的嗎?」


  江勛說:「有。就前段時間的公司年會,你被那個嫌犯刺傷了。」他似乎想抬頭,終究沒抬,隻眼睛盯著手裡的茶杯,慢慢說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懷裡。」


  果然。


  和《超級影后系統》里寫的一模一樣。


  西簾再問:「那你有夢見那個在醫院裡,守在你身邊的女人的臉嗎?」


  江勛說:「有。但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不代表沒看見。


  於是西簾問:「你覺得那張臉像誰?」


  江勛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才給出三個字。


  「蘇妃玉。」


  說完了,他慢慢抬起頭,觀察西簾的表情。


  但西簾實在是太冷靜了,表情和沒聽到蘇妃玉三個字一樣,沒什麼變化,他只好再度低下頭,繼續看手裡的茶杯。


  西簾再問:「你確定當時在你身邊的只有她一個人?」


  江勛說是。


  西簾:「但你聽到了兩個人的聲音。」


  江勛說對。


  「一個是蘇妃玉的聲音,一個是我從沒聽過的聲音。」此刻的江勛顯得十分冷靜,說起夢裡的場景也沒再像之前那樣情緒失控,「你知道的,我對聲音特別敏感,我只要聽過一次就能記住。但那個聲音,我這輩子都沒聽到過,很冷酷,沒有感情,像一台機器。」


  他說:「你知道語音合成吧?就像那種。我聽到蘇妃玉聲音的時候,我隱約感到我在做夢,想睜開眼,不想做下去了,但那個聲音一出現,我就繼續做夢,夢到我在醫院裡醒過來,腦子裡沒有半點和你有關的記憶。」頓了頓,又說,「蘇妃玉的聲音和我說節哀,我在夢裡還不知道她讓我節哀什麼。」


  直到這個夢徹底結束,他清醒過來,才知道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夜。


  他這次出差是要給建立在國外的子公司進行規模擴張,同時還要收購其他公司。這段時間他每天睡眠都不超過六個小時,手機也全天候開機,以免漏接電話。然而這一夜秘書打了十幾次電話都沒能把他吵醒,秘書覺得不對勁,請酒店經理開門,進去又是喊又是晃的,他也沒醒。


  要不是最後時刻他突然醒來,秘書都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我懷疑那個聲音是特別合成的,專用於進行催眠,用來遺忘某件事或者某個人。」江勛做出這麼個總結,隨後抬起頭來,表情嚴肅,「蘇妃玉不是什麼好人,你以後不要太接近她。」


  西簾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知道了。


  兩人聊到這裡就沒再聊了,西簾轉著手裡的茶杯,開始回想前輩留下來的有關女配死亡的那段記憶。


  在《超級影后系統》里,女配死後,江勛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場,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段里,作者全在寫蘇妃玉在《朱宮》劇組拍戲,期間參加了次女配的葬禮,此外再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和女配有關的。


  等到江勛再次出場,他沒有出現在女配的葬禮上,而是以製片人的身份出席《朱宮》殺青宴。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和蘇妃玉開始若即若離地接觸,但始終沒能捅破那層窗戶紙——這一點,作者寫是因為前女友死在懷中這件事給江勛造成了太大的打擊,使他下意識地進行了自我封閉,輕易不會對外敞開心扉。


  可現在,江勛說他夢見的,是他在醫院裡被迫忘記了女配,並非他本意。


  西簾不覺得他這是在說謊。


  因為能做到讓人遺忘另一個人,還不會被現在的醫療技術查出,這樣的手段,只有蘇妃玉的那個影后系統能做到。


  這樣一來,就和她之前想的對得上號了。


  不管是在關邵和女配戀愛期間,還是在戀愛之前,關邵都經常手把手地教女配如何格鬥,女配自己也報名學習過跆拳道等,身手還是相當不錯的。以女配的能力,她替江勛擋那一刀,就算受傷,也能把傷勢控制在最小範圍內,並趁機制住嫌犯,而非那麼簡單的一刀捅死,死得太輕巧,也太蹊蹺。


  如果說女配的死只是個巧合,那麼之後衛時遷出車禍,導致一位劇組成員死亡,也導致衛時遷本人入院,住院期間蘇妃玉衣不解帶地陪床照顧,顧得衛時遷從此把她列為熟人,極大促進了後期兩人產生感情這段要怎麼說,難道也是巧合?


  一次巧合可能真的是巧合,兩次巧合就不是巧合。


  聯合江勛的夢,西簾完全能夠斷定,影后系統的確是幕後推手,它強行插手蘇妃玉和五個男人之間,先是解決掉女配,再來以種種手段削弱女配對五個男人的影響,最後讓蘇妃玉和他們在一起,完美達成《超級影后系統》的結局。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影后系統的計劃來走,誰知中途出了差錯,西簾附身的女配沒死,五個男人也沒按照原劇情那樣和蘇妃玉熟悉起來,影后系統只能劍走偏鋒,試圖害死西簾,這才有那場車禍。


  更出乎影后系統預料的,大概就是江勛居然會夢見原劇情吧。


  而江勛都能夢到原劇情,和衛時遷一樣提醒西簾小心蘇妃玉,這是不是代表其他幾個人也都會慢慢察覺出蘇妃玉身上的違和處?

  這樣的話……


  西簾想了很久,直到聽見十二點的鐘聲,她才反應過來,說:「該做飯了。你是吃完午飯再走,還是?」


  江勛說:「我做飯吧。」


  想起上次的海鮮湯,西簾摸著良心說好。


  於是等關邵從書房出來,見西簾坐沙發上看柯南,江勛則在廚房裡擇菜洗菜,他表情空白一瞬,問西簾:「你就這麼讓他留下了?」


  「不然呢。」西簾頭也不抬,「他做飯那麼好吃,不留下來簡直暴殄天物。」


  關邵:「你這是在嫌棄我做的家常菜?」


  西簾沒說話,只翻身背對他,表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了。


  關邵怒氣沖沖地進了廚房。


  隨後就聽關邵怒道:「把刀放下!這頓飯我做,你別跟我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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