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此為窮苦作者的防盜章, 親吻支持正版的小天使~
走過去也不遠, 天就快黑,但路上梧桐樹多,遮擋著夕陽, 昏暗的更厲害, 就像已經到了晚上。
這也算是個城市特色了。石青臨在國外多年, 很長時間裡回憶起這座城,腦子裡也就是滿街的梧桐,夏天綠, 冬天黃,無論什麼季節都有色彩。
很快就看到那間網咖, 這條路那晚他走過, 帶著塗南走的。
「就那個?」薛誠在旁邊問,他也看到了。
「嗯。」石青臨腳步快,先一步推開了門。
鈴鐺聲響,櫃檯後面沒人。
他轉著頭看了一圈。
「你找誰呢?」薛誠看出他像是在找人。
「找老闆。」石青臨說,走向櫃檯。
老闆不在,管理員也不在?
※※※
的確不在, 但也不遠,那兩個人就跟他們一牆之隔,在塗南暫住的小屋裡。
屋子太小, 除了床就沒什麼空地方, 現在靠門的地方擺了一張小方桌, 上面像模像樣地擺了幾盤好菜, 都是方阮剛從全城最火的酒樓里提回來的。
「多吃點。」他給對面的塗南夾菜。
「你該回家了,再這麼沒日沒夜地待這兒打遊戲,你媽又得過來查崗,我還得跑路。」塗南捏著筷子說。
「馬上回馬上回。」方阮放下筷子,巴巴湊近,「那我走後你能再考慮一下那個提議嗎?」
就知道他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塗南不為所動。
「你再想想唄。」方阮豎起四根手指,晃來晃去。
四萬啊……
「有人嗎?」外面有人喚。
塗南趁機打斷他:「別廢話了,有客來了。」
方阮只好閉上嘴,出門待客。
「喲,你怎麼來了?」塗南聽見他說。
一把聲音回:「來這兒當然是上網。」
「海歸還來網咖上網?」
「怎麼,你們這兒拒絕接待海歸?」聲音里有笑。
塗南越聽越覺得這聲音熟悉,放下筷子,走到門口,看出去,一眼就看到石青臨站在櫃檯外面,收著兩手在西褲里,一身利落地站在那兒。
還真是他,她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不過只從門邊探出了半邊身子,石青臨就看到了她,臉轉過來,看了她兩秒,說:「Hi~」
很正常的打招呼,塗南也自然而然地想回,不過不習慣這種西式的方式,說了句:「你好。」
一對比,顯得她這一句特別生分。
石青臨笑了,點了個頭。
塗南被他笑得都快覺得自己不厚道了,明明幫過自己忙的,她這麼見外。
「你認識?」他旁邊的男人撞他一下問。
他又看她一眼,答:「嗯。」
塗南不知該說什麼,想回頭接著去吃飯,聽見方阮問了句題外話:「哎,就你們倆來啊?」
「嗯,就我們。」
她停了一下,看見方阮一臉失望地點了兩下機子,伸出手,「身份證。」
他肯定是以為安佩會來。塗南在心裡笑他。
石青臨忽然問:「上網要身份證嗎?」
他旁邊的薛誠已經掏了身份證遞過去,「你不會沒帶吧?」
「沒有。」他久不在國內,哪裡知道國內上網的規矩,問方阮:「我們共用一張行不行?」
可能是因為安佩沒來,方阮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那肯定不行啊,這是公安局的規定,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問人借一張。」
這地方讓他上哪兒去借?石青臨幾乎只用了一秒的時間,眼睛就又落在了塗南身上。
說起來,這裡除了薛誠,他也只跟她最熟了。
塗南在他看過來的那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珠黑,眸光亮,不用說什麼,意思就很明了。
更何況,他還很明確地叫了她一聲:「塗南,幫個忙?」
塗南似乎從他那雙眼裡看到了與醉漢對峙的長夜,被防護網攔住的觀音殿門,以及藏身他車旁時的頭頂驕陽。
他也幫過她的,不止一次。
她說:「等一下。」
回頭,從擋路的小方桌邊擠過去,從床底的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身份證,她又擠到門邊,走出去,直接給了櫃檯后的方阮,「用我的吧。」
方阮古怪地看她一眼,彷彿在說:你也有這麼好心的時候?
石青臨在旁說:「謝了。」
塗南沒說什麼。
辦好了,石青臨和薛誠一先一後進去裡面找位置坐。
方阮這下是真得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又勸一次塗南:「你再好好想想,別錯過那個比賽。」
塗南沒理他。
方阮嘆口氣,哀怨地出了門。
塗南回到小屋裡繼續吃飯。
就一會兒的功夫,櫃檯上的服務呼叫就響了。
她本沒有在意,等響了好幾聲沒人應才想起收銀小妹上白班,現在方阮也走了,目前這裡管事的就只剩她了,只好趕緊出去,看一眼座位號,循著過去。
一扇高大的落地窗戶旁擺著幾張寬闊的沙發座椅,隔著幾米遠她就看見石青臨坐在那兒,疊著腿,身映一街燈火。
是他按的?
她走過去,問:「怎麼了?」
「開機需要輸身份證號。」石青臨指一下屏幕,還處在登錄界面。
她倒把這茬給忘了,俯身往他鍵盤上敲數字,一隻手就順手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石青臨迴避個人隱私,側過了身,正好就看到了她那隻手。
女孩子的手,手指纖長,卻沒有想象中該有的白嫩,靠近指甲的位置甚至有些細微的紋路。
做網咖管理員有這麼辛苦?
「好了。」手從眼前收走。
塗南直起腰,看他一眼,總覺得現在彼此的身份都古古怪怪的,沒說什麼就走了。
她走了,旁邊的薛誠才打趣:「你交友還挺廣的啊,連網咖小妹都認識。」
石青臨調整一下坐姿,單手操控滑鼠點開《劍飛天》的圖標,「偶然認識的。」
※※※
《劍飛天》注重格鬥,遊戲里有好幾個比武場地,玩家打完一場就會換一個地方,等這幾個場地全都跑完一遍,時間也就不早了。
又一局終了,薛誠推開滑鼠嘆氣:「還是比不過你,你小子不是說自己不玩兒的嗎?」
石青臨活動著手指,故意自吹:「沒辦法,這就是天賦異稟。」
「這話我信,」薛誠樂意賣他面子,「沒這天賦說不定都沒現在的你了。」
石青臨笑一下,被這話勾起了往事。年少時他在美國念書,期間被家裡斷了學費,差點被迫退學,就是靠著打遊戲賺來的獎金把學費給交上了。
他從學生時代就挺喜歡玩兒遊戲的,先是玩兒,後來開始研究,再後來,開始製作。
直到如今。
薛誠看他凝著臉色就知道他是想起了過去,當時他就在隔壁加拿大留學,差點趕去美國接濟他,這點往事當然也是記得的。
其實當時那個遊戲石青臨並沒有玩多久,還跟他說沒什麼可玩性,純粹就是沖錢去的。
所以他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在有些方面,真的就是天才,就比如石青臨在遊戲上。
「呃……」身後忽然冒出人聲。
兩人齊齊回頭,看見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站在他們座椅後面,指著他們的電腦屏幕問:「請問你們玩兒的這是什麼服啊,我也玩兒《劍飛天》,可是怎麼感覺跟你們玩兒的不太一樣呢?」
石青臨說:「內測服。」
「內測服?」男孩兒驚訝:「那不是只有內部人員才能進的服嗎?」
「嗯,我花了不少錢才買到的資格。」
「哦,那難怪……」男孩兒訕訕地走了。
石青臨和薛誠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歇會兒吧。」石青臨說。
他們還和年少時一樣,見面了就一起玩兒,連晚飯都沒吃,也不在乎。
薛誠從口袋裡掏出煙,捻了一根,遞給他。
石青臨接了,叼在嘴裡。
他會抽,但其實早就戒了,平常從不隨身帶煙,薛誠是知道的。
薛誠捏著打火機給他點上,寒磣他:「聽人說這世上有兩種人不能要,一種是減肥成功的女人,另一種是戒煙成功的男人,因為這兩種人都太狠了,你小心以後沒人要。」
石青臨夾煙的手指抵了抵鼻樑,開玩笑說:「那我多抽兩口?」
薛誠被他弄得無語了。
「怎麼樣?」石青臨忽然問他,手指一下屏幕,「我說這遊戲,」頓一下,補充:「我的遊戲。」
「很好啊,」薛誠說:「這遊戲現在這麼成功,都是你的功勞。」
「是么?」石青臨點一下煙灰,搖頭,「還差得遠。」
「你指那個項目?」
「嗯。」
薛誠拖一下座椅,面朝他坐正,一臉賣關子的表情,「這麼巧,我今天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沖你這個項目來的。」
他以為石青臨會吃驚,可石青臨只是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為我這是在幹什麼,隨便讓你進遊戲的內測服,就因為你是我兄弟?」
薛誠一愣,繼而失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石青臨說:「那天我去參觀城外的靈曇寺,投資商那邊打電話過來催項目,提到了薛誠這個名字,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薛誠挫敗,「好吧,原來早就暴露了,還想給你個驚喜。」
「夠驚喜的了。」石青臨掐了煙站起來:「請你喝一杯,就當是慶祝你我首次合作了。」
※※※
櫃檯後面正在咕咕地燒著熱水。
塗南等著水開,一手揉著小腹。
真是沒口福,吃點好的還覺得不舒服了,看來還是平常飲食太清淡了,經不住這樣大魚大肉的奢侈。
水沸了,她拿了茶葉罐去泡茶,順帶朝裡間看了一眼。
其實她挺好奇石青臨到底是做什麼的,明明看起來是個有頭有臉的,怎麼會跑來這個小網咖上網。
目光收回來,她低頭,往杯子里塞草茶,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剛才琢磨的人已經隔著個櫃檯坐了下來。
「有事嗎?」她下意識地問。
石青臨被她問的想笑,這可真不像一個網咖管理員該有的問話,正確的難道不該是「需要什麼服務」嗎?
「到這兒來,除了消費還能有什麼事?」
塗南回味過來,對,她現在是網咖管理員。她先往杯子里倒了熱水,才又抬頭問:「那你要買什麼?」
服務精神有點欠缺啊,居然先干自己的事。石青臨看著她的舉動,默默在心裡點評完,抽了份台上的食單看,沒有酒水類,只有飲料,他隨便看了看說:「咖啡吧。」
塗南彎腰,從消毒櫃里取了個咖啡杯。
石青臨盯著牆上《劍飛天》的海報,忽然發現好一會兒了還沒聽到咖啡機的聲響,轉頭看過去,就見她側對著他站在咖啡機前,一動不動。
他忽然發現她很瘦,側臉看下巴又細又尖,連著脖子的線條在燈光的作用下柔和得過分,低垂的眼睫下一層陰影又深又沉。
看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麼呢?」
塗南看向他,有點糾結怎麼開口,「要不,你自己來弄?」
石青臨舔了舔后槽牙,把嘴邊的那點笑意給忍下去了,「你不會用咖啡機?」
「嗯。」她也不遮掩,畢竟這本來就不屬於她的知識範疇,她的手只抓畫筆,平時太忙,根本也沒有閒情逸緻慢慢去煮什麼咖啡。
石青臨點了點頭,彷彿是表示理解,但隨之又搖了搖頭,「不行,我是顧客,花錢消費,沒有道理讓我來弄,你才是這裡的管理員,是提供服務的人。」
「我說了我還是新手。」這理由用慣了還挺順口。
「那上崗前也該培訓吧?」石青臨想起方阮跟她關係匪淺的樣子,有點懂了,「難道你是走後門進的?」
「……」塗南眉頭微挑。
對,全讓他說准了,還真就是走後門進的。
早知道還不如讓方阮留著了,這男人不好對付,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把話題轉到這兒來了。
石青臨忽然指了一下她手下,「你剛才泡的是什麼?」
塗南看一眼,玻璃杯里的草茶已經在熱水裡完全舒展開來,微微浮出一層青白的茶色,清香四溢。
「情人草泡的茶。」她說。
「情人草?」
「就是一種花草茶。」
這還是徐懷給她的,徐懷的老家盛產這種草茶,他當時帶過來給每個組員都分了點,給她的要多一些,因為她當時正要獨自去洞窟臨摹那幅壁畫。
想到這個,塗南的心情就沉了。
石青臨問:「怎麼賣?」
她淡淡說:「這不是網咖的,是我自己的。」
他點點頭,「所以呢,怎麼賣?」
塗南看著他,這人是故意的嗎?怎麼好像就是要跟她對著干一樣,她隨口胡扯一句:「五十。」
石青臨笑,「你這是在宰客?」頓一下,他又說:「不對,應該是殺熟。」
塗南不動聲色,也許吧,他們也算挺熟的了。
石青臨掏出錢包,抽了張一百按在台上,推了過去,起身,「兩杯,送去座上。」
應該說自從他玩了那個叫《劍飛天》的遊戲后就中了毒。明明昨天還玩到半夜,愣是被她給轟回了家,今天到了網咖后就又繼續沉迷其中。
本以為這就算完了,誰知他不知抽了哪門子風,又忽然來了個主意,說要給網咖里玩《劍飛天》的玩家們搞個回饋活動。理由是這遊戲現在正當火,他這麼做有利於吸引客流量,進而促進收入。
塗南對他的德行一清二楚,他這分明就是要吸引安佩。
要辦活動就得有獎品,方阮如今一心撲在遊戲里,買獎品的任務自然而然就推給了她。
要不是看在如今收容之恩,她才不會同意跑這一趟。
道路兩邊高大的梧桐連成樹蔭,蟬鳴惱人,日光穿透,一路斑斑點點的漏光。
網咖已經近在咫尺。
塗南換個肩背購物袋,想起出門前收銀小妹悄悄跟她八卦,說以前在網上看到個真事兒,有個妹子喜歡上了一個愛玩遊戲的男孩子,為了男孩特地去玩了他玩的遊戲,結果發現哎喲我去遊戲真好玩,誰還要談戀愛哦!於是就再也沒理過那個男孩子了。
小妹覺得她老闆怕是要步這後塵。
塗南覺得這事兒擱方阮頭上不太可能,畢竟他是好色之徒。
雖說是好色之徒,可以她對他的了解,這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有勁頭地去追一個女孩子,也許這次是認真的呢?
轉個彎,到了。
塗南伸手去推玻璃大門,忽然聽到裡面傳出一道熟悉的說話聲:「阮阮,你這幾天怎麼待這兒的時間比待家裡都長啊?」
方阮回:「哎喲媽,我這是工作,不待這兒還能待哪兒啊?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想收手已經來不及,門一開就撞響了上面的鈴鐺,「叮噹」一聲,說話的人看了過來。
塗南扭頭就走。
「咦,那是小南嗎?」
方阮一下跳起來,死死拽住他媽:「那怎麼可能呢,塗南不是還在外地臨摹嘛,您老割個闌尾怎麼還割出眼花來了。」
他媽轉頭就抽他:「臭小子,胡扯什麼呢!」
方阮裝模作樣地抱頭躲竄,他媽卻沒像往常一樣繼續抽他,已經直奔門外追人去了。
「哎媽,你幹嘛呢!」方阮心急火燎地追上去。
他媽腳步飛快:「我得瞧瞧清楚,要是真的,你塗叔叔得多擔心啊。」
「哎不是,你聽我說,那真不是塗南!」
※※※
塗南蹲在一輛車後面,氣喘吁吁。
都跑出來這麼遠了,隱約還能聽到方阮大呼小叫的聲音,恐怕他媽已經追出來了,他這是在通風報信。
千算萬算沒算到方阮他媽會來,以前可從沒見她來過這兒。當初方阮剛開網咖的時候她還一臉嫌棄,就連開業頭一天都沒來給兒子捧過場,塗南還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這地方的。
這周圍是片高新創業園區,附近都是寫字樓,路上幾乎看不到人,除了樹就是車,塗南也想不到其他能躲的地方了。
她左右提防,眼光一掃,忽然注意到前面有輛車。
那輛黑色的,熟悉的SUV。
塗南看看左右,挪過去,瞄一眼車裡,沒看見人,貼著車門蹲下來。
躲在別人車邊上可能會被當成鬼鬼祟祟的賊,這勉強也算是熟人的車,給她遮一下總沒事吧。
她把購物袋拿下來,抱在懷裡,揉了揉被勒疼的肩膀。
太陽有點曬,出了一身的汗,還不知道方阮什麼時候能把他媽騙走。
這情景讓她想起了幾年前剛進徐懷組裡的時候,有一次她也是這樣在一片毒辣的日頭下躲著藏著,探頭去觀摩那峭壁下被風沙侵蝕得不成樣子的壁畫。
塗南手指抵著車門,憶起當時,指尖作筆,勾描點畫,權作打發時間。
「鏗」的一聲輕響,肩上忽然挨了一記衝力,她人往前一傾,單手撐地,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車門開了道縫,裡面的人露出一條長腿,一手扶著車門,眼看著她,「塗南?」
「……」
塗南沒想到會再遇到這個男人,還是在這種狀況下。
石青臨今天也穿著白襯衫黑西褲,襯衫收在褲腰裡,簡單利落。他看著塗南,最多兩秒,手臂舒展,把車門推開,「不用坐外面,上來坐吧。」
塗南猶豫了一下,已經被車主發現了,還不如大大方方地上車,於是就站起來,坐到了車上。
坐進來的瞬間她就不猶豫了,車裡面的冷氣在吹,舒服的要命。
她看一眼石青臨,他剛才可能是在車裡睡覺,駕駛座都還平放著,這會兒才收起。
難怪剛才沒看到有人。
她蹲人家車外被抓個現行,多少有點尷尬,便把購物袋放在腳邊,說:「我剛去買東西,路過。」
「嗯?」石青臨按一下眉心,彷彿這時候才徹底蘇醒。
塗南不知他這是疑問還是隨口一接,乾脆不解釋了。
好在他也沒問。
外面烈日浮躁,隱約可聞方阮誇張又做作的呼喊:「媽!媽!我的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