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柞木鳥
一場鬧劇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李飛等人用身上的衣服把桌子擦得幹幹淨淨，然後灰溜溜的走了，而且我估計他應該很快就會轉學。
在食堂內如同一條狗一般，被人嘲笑著，這一下子淪為全校的笑柄，換做是誰肯定也沒有臉繼續待下去……
坐在專屬座位上吃著早餐，盡管一直注意著門口的人流，但仍然沒有看到我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匆匆扒拉完豆腐腦跟馬群打了聲招呼，一個人獨自走開，馬群倒也識趣，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夠打擾自己家老大的好事，於是特別八卦的跟周圍的扯起犢子來。
……
初二的教學樓是我第二次來，破舊的青磚牆上布滿青苔，樓道裏值日的學生拿著掃帚打掃著，塵土飛揚，瘴氣嗆鼻。
二樓的走廊上男男女女之間相互打鬧著，身邊跑過一男一女，相互追逐。我側過頭尋找著陳紫薇所在的班級，這裏的很多人都不認識我，自然也就該幹嘛幹嘛。
不過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剛剛走了沒有幾步遠，迎麵撞上一個抱著一摞複習作業的女孩，印象中這個女孩應該是陳紫薇的室友，我們見過麵。
女孩顯然撞上我也有些驚訝，呆了呆，才慌忙的反應過來：“雷……雷哥，你是來找紫薇的吧？”
我溫柔一笑，點點頭道：“對，那個我找不到路，你帶我去？”
上次陳紫薇所在的教室隻是她考試時的考場，而她的教室我卻是從來都不知道的。此時被人領著沒走幾步那女孩便拐進一間教室，用充滿曖昧的語氣大呼大叫道：“陳紫薇，你的情哥哥來找你了！”
我跟在女孩的後麵，從後門的窗戶邊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二排正在讀書的女孩，她穿的隻是最普通的校服，紮著一個馬尾辮，但仍然難掩那清麗絕倫的麵容。
一段時間不見，好像又變漂亮了，就算是女大十八變，也沒有這麽快的吧？
我心裏想著，然後就看到陳紫薇滿麵羞紅的轉過身來，跟那個女孩嬌嗔道：“雨萱，你瞎說什麽呢……”
這妮子臉皮薄，經不起打趣，我站在門外笑的前俯後仰，跟食堂裏的黃毛一樣。不是不會笑，而是沒有遇到那個能夠讓我開懷大笑的人。
她連忙合上書本，在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中羞赧的一路小跑出來，看得出來，這些時日因為的我的緣故，她跟班上的同學關係越來越好，再加上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的美女自然成了世界的中心，天地的主角。
很難想象這是那個曾經自卑的女孩，她簡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說真的要說出一個改變性格的原因，那麽可能是因為愛情，所以為愛而盛開。
清水出芙蓉，陳紫薇如同一朵世間最純潔的白蓮花一般，精致的俏臉上閃過一抹嫣紅。冬日的暖陽溫煦的照在兩人的身上，像是一位慈父不吝嗇每一絲溫柔。
陳紫薇的眼睛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清澈明亮，如山間的清泉，淵源而深邃。她似乎有些緊張，兩隻小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滿是稚嫩讓人憐心大起。
天地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寧靜下來，時間都靜止了，身旁跑過的男孩剛剛邁出一隻腳，卻遲遲沒有落下另一隻。掃地的值日生動作戛然而止，嘰嘰喳喳捧腹大笑的男孩女孩們也全部保持著他們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成了這喧嘩的世界裏唯一的背景音樂，我伸到一半的手還沒有摸到陳紫薇的臉頰，彼此間唯有眼神在動，在交流。
世界上最默契的事莫過於眼神的交流，她衝他眨眨眼，他就已經明白了一切，無語傳情！
一瞬間，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停滯，就仿佛過了幾十年那麽久。時間的鍾擺叮咚叮咚的搖動著，整個世界再次喧鬧起來，身邊的男孩如同一陣風一樣吹過，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女孩氣急敗壞的嬌嗔道：“夏雨，把我的係花還給我……”
入眼望去，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孩露出一副惱怒的樣子追了上去，空氣中流動的風吹起她的烏黑發絲，宛如茉莉花香般的氣息靜靜的從我的鼻腔飄過……
也許他並不是在欺負她，她也並不像臉上表示的那般惱怒，也許，這就是她們之間交流的方式。
就好像，如今的我正注視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孩，我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我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很多，眼神中倒映著的那個女孩的一顰一笑，這就是我們之間交流的方式……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你還知道來找我啊？”陳紫薇的眼神中情緒很複雜，帶著六分欣喜四分埋怨，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我說再多也遠遠抵不上她的深情。
停駐在半空中的手臂沒有伸向她的俏臉，而是輕輕擁她入懷，把臉埋在她的發絲中，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愛你。”
我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陳紫薇抬起頭柔情脈脈的盯著我，視外人如無物，仿佛天地間隻有我們兩個人，輕啟貝齒：“我也是。”
如果換做是之前的陳紫薇她絕對不會說出口，哪怕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也是如此。
所幸喧嘩的世界裏除了我們兩個人聽到對方的呢喃細語，外人僅僅是親眼目睹我們兩個抱在一起，然後便是一陣起哄般的笑聲。
“我在食堂等了你好久你都沒來，是不是沒去吃早飯？”忽然想起什麽的我鬆開緊緊抱著她的手臂，像捧著最珍貴的寶石一樣捧著她的臉，而原本心跳加速以為我要吻她的陳紫薇聞言莫名的鬆了口氣，但心裏卻總覺得空落落的。
陳紫薇點點頭，雙手抓住我的手臂，狡黠的像個狐狸似得衝我笑著說道：“雨萱她最近在減肥，她不吃早飯我也沒得吃啊。誰讓你不陪我，我一個人又懶得去。”
我不由分說的拉著她的小手，咧著嘴笑道：“走吧，我帶你去下館子，現在你老公我可是很有錢很有錢的！”
陳紫薇猶豫道：“要上課了啊。”
“怕什麽，反正你是學霸，少上一節課照樣是第一，而且用不了多久的。身體重要，走啦，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
一個嫌棄自己女朋友胖的男友一定不是一個好男友，而如果一見麵就會嫌棄女朋友瘦的，那一定是真愛。
“不要吧，曠課要被老師懲罰的！”陳紫薇還在猶豫，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
“嘿嘿，別忘了你老公我是誰，等下我送你回來，我看誰敢懲罰你，我二中第一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哈哈哈……”我一臉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模樣，在自己的女人麵前當然是完全低調不起來。
“那，好吧。”陳紫薇也很久沒有見我，說到底吃飯倒是其次，跟我待在一起才是首位的。陳紫薇不敢保證拒絕了我我又要消失多久，所以權衡之下還是答應了我。
……
“去哪裏吃？”我滿心歡喜的問道。
“隨便，都可以啊。”陳紫薇牽著我的手低著頭輕聲回應道，
“那你想吃什麽？”我繼續耐心的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嘻嘻的。
“隨便，你決定就好。”
“那我們去學校旁邊的那個貴賓樓，聽說裏麵海鮮很好吃，那我們就來個海鮮盛宴怎麽樣？”忽然想到當初一直想要去吃卻苦於沒錢吃不起的一家高檔酒樓，東西貴自然就有貴的好處，應該味道不錯，否則不會那麽貴還有那麽多顧客。
“不要，太貴了，你那裏來那麽多錢啊？”陳紫薇吃驚的望著我，她顯然對我剛才所說的有錢很有錢不是很理解。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這些錢都是我憑本事賺來的。”我知道陳紫薇又在胡思亂想了，連忙解釋道。
“那也不行，太貴了，而且，我對海鮮過敏。”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陳紫薇煞有其事的說出來也由不得我不信，我總不能因為懷疑就讓自己女朋友去吃她過敏的東西吧。
既然海鮮不行，那隻能換一家了，我再次想起來街角還有一家法式西餐廳，那裏的牛排不錯。
“我想到了，那我們去吃牛排，就街角有一家西餐廳，不遠，就在前麵。”我再次興高采烈的提議道。
陳紫薇唯唯諾諾吞吞吐吐的吐出兩個字：“不行。”
“為什麽？你不會牛排也過敏吧？”
羞赧的點點頭，蠻不好意思的樣子差點就讓我信以為真。
“這個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吧，要去吃什麽？”我賭氣似得撇撇嘴，沒有拆穿她的小把戲。
“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家常菜館不錯，要不然，就去那吧。”陳紫薇歪著頭想了想，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丫頭，你真不用為我省錢，你老公我現在真的很有錢很有錢，你要不要猜猜有多少？”我滿臉鬱悶的牽著她的手朝著家常菜館的方向走去。
陳紫薇抿著嘴，甜甜的笑著，伸出五根手指：“五千？”
我不屑的撇撇嘴：“切，你太小看老公我了吧，這個數！”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頭。
陳紫薇驚呼道：“一萬？”
我再次搖搖頭，她滿臉震驚，不敢相信的樣子：“十萬？”
這次我沒有搖頭，要是我真的說了我現在擁有一百多萬，那她肯定以為我是去搶銀行了……
……
一路上，陳紫薇仿佛有心事一樣，她的話很少，隻是嗯啊的回答我。我這才反應過來不該跟她說這些的，不說一百萬，就是十萬在陳紫薇的眼中那都是一筆天文數字，那些錢要他爸爸賺十年才有可能賺的到，而我，一個初中生，卻用了沒多長時間就賺到了，這是什麽概念？
再加上，她一直以來都知道我在學校裏是老大，還曾聽聞過我跟其他同學收過保護費。這些她嘴上雖然從來都沒有說過，但其實丫頭心裏無時無刻都在為我擔憂。
生長在紅旗下，她爸爸也是個老實本分的平民，她雖然從小身世坎坷，但卻從來沒有升起過什麽壞心思，也沒有怨天尤人，一直以來都隻想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一所大學，完成爸爸的心願也是她自己的心願，找個好工作，能夠多賺些錢，不用讓自己爸爸那麽累。
在學校裏她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的學習，哪怕是在二中這麽一個壞到骨子裏的環境也沒有絲毫的懈怠，她仍然是全市的前十，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之所以這麽努力的學習，也之所以來二中，僅僅是因為校長為了麵子上好看點，希望自己所管理的這所爛學校能夠有兩個尖子生，而且在了解到陳紫薇家庭貧困之後，不僅幫她爸爸預先墊付了醫藥費，還給了她高額的獎學金，這也是她為什麽不選更好的學校，而選擇來這裏的原因。
陳紫薇所在乎的，其實並不是我的錢是怎麽來的，為什麽有那麽多錢，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初次聽聞自己的男朋友自己愛的人一下子擁有這麽多錢的一種惶恐，盡管在很多人眼中十萬也許是賭場上十分鍾就可以輸掉的小錢，但在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麽多錢的陳紫薇眼中，那種震撼與惶恐，旁人難以理解。
我也是因為在六叔那裏見過更多的錢，所以才沒有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但陳紫薇不一樣，她很擔心自己愛的人會做些什麽殺人搶劫的事，在她眼中，哪怕我的頭頂上頂著一個老大的頭銜也沒什麽實質性的問題，但殺人搶劫，在她的認知中，那絕對是觸犯法律的行為。
陳紫薇無論是外在，還是內裏，都如白蓮花一般純粹。但她又不是純粹的那種聖母，除了心底對殺人搶劫的抗拒，更多是還是擔心我。
我消失了很長時間，學校裏有傳言說我幹掉了一個鼎鼎大名到她這個局外人都知曉的大佬，但她那時候是不相信的，不是不相信我，是在她的認知中，我雖然經常打架，但殺人這種事還是不會做的。
再加上一路上走來，我的左腿哪怕努力在她麵前保持著沒有一點事的樣子，但其中有幾次輕微的抽痛讓我皺起的眉頭全部落在她的眼中，陳紫薇很聰明，她一直都很聰明，她也盡量一直都在裝傻。
她沒有開口問，因為她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她說實話的。她隻是收斂起最開始無所顧忌的模樣，腳步愈加緩慢，隻是為了讓我更好受一點，也不去揭穿。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的秘密是什麽，陳紫薇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隻知道，隻要我是愛她的，那麽就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
陳紫薇絕對是一個最合適的老婆人選，結婚的話，她絕對是最適合的那個。哪怕她平凡，沒有絲毫的背景。
但她聰明，美麗，就像這一路走來她從來沒有跟我撒過嬌，因為他知道我雖然外邊看不出什麽，但心底裏並不喜歡很做作矯情的女孩子。
她故意找了個蹩腳的謊言來騙我說她對海鮮過敏，最後甚至對牛排過癮，真的是這樣嘛？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去西式餐廳像眾多情侶一樣，點兩份牛排，一瓶紅酒，花前月下，淺笑嫣然。
她樸素，不亂花錢，不僅僅是自己錢，還有別人的錢。
錢在我的眼中真的沒那麽重要，我所認識的女孩中，隻有一個陳紫薇是最節儉也是對錢的概念最深的。
無論是於麗還是林美美，亦或者崔鈺，趙新竹等人，全部都是不差錢的主，她們的人生字典裏自然也就沒有金錢觀念，永遠也不缺錢。
但陳紫薇不同，她就如同童話中的灰姑娘，有著非同於常人的經曆。她明白沒有錢，醫院是不會給爸爸治病的，沒有錢治病爸爸就會像記憶深處的那個女人一樣離開她，永遠的離開。
她對於金錢的概念要更深一點，也許是因為窮困所帶來的遠超於同齡人的成熟，她明白這麽多錢絕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得來的，漸漸地，也有點相信學校中的那個傳言，我殺了老拐……
殺人，在江湖人的眼中再是平常不過，但在一個遠離紛擾的少女心中仍然是充斥心靈的悸動，巨大的震撼。
隻是，這個秘密昭然若揭，但卻誰也沒有點破。
原本歡天喜地的氣氛也有些不自然，而我也已經感受到空氣中的那抹緊張氣氛，悄悄握緊了陳紫薇的小手。
她像是感覺到什麽，側過臉，停下腳步，盯著我的眼睛，良久：“你可以像啄木鳥一樣嘛？”
“什麽？”我低頭凝視著那道飽含深情地目光，嗓音有些沉重。
“把我的臉，當成樹。”
沒有再多的言語，光影變幻，兩道目光彼此交織在虛無中仿佛擦出了火花，我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
天地茫茫，微風掃落葉，一個遲到的吻。
南嶺家常菜館就在不遠處，門口的中年大叔望著街道中仿若無人的二人，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沒有人知道，這個早已與過去告別的男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往，又是為什麽忽然之間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