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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那一碗鹵煮的柔情

  有名的鹵煮,俗稱豬下水,民間小吃,遍及北方。


  在陵城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但一直沒有吃過,坐出租車來到一個九曲回環的巷弄口,路口有家寵物醫院,隔壁不遠處有一家老湯鹵煮小店,門臉很小的那種。


  崔鈺也是跟著她爸爸來過幾次,平常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還就喜歡找那種人少僻靜的小地方。


  要說貪便宜,那還真不是,雖然不敢說生意做得有多大,但吃喝的錢還是用一輩子也用不完的。也許是因為崔鈺她爸出身於草莽之中,多少年來的商場打拚也沒有磨掉他骨子裏的那種對於生活的執拗和苛刻,對平頭老百姓有種特殊情懷。


  就像陵城二中旁邊的那間麻辣燙的小店,好吃不好吃另說,老板人實誠,看著舒服,他就想去那裏吃。


  崔鈺從小就對父親莫名的崇拜,小時候還能聽爺爺奶奶嘮叨嘮叨她爸年輕的時候,什麽調皮搗蛋偷雞摸狗的事沒有少幹,突然有一天就醒悟過來,做起了正經商人,仗著家裏的底蘊也如意料中的光耀門楣,對得起列祖列宗。


  現在已經聽不到心中敬重的父親小時候的囧事了,因為那對慈祥的老人相約在天堂再聚,已經離開了四個春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突然有一天發現了我的存在,也許是因為當時食堂偶遇的時候,我眼神中並沒有常人望向她的那種火熱,很淡然。


  被那些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壞學生擠到了長長排隊隊伍的最後,也許是因為哪怕我被人擠到最後,眼神中也沒有她想看到膽怯和懦弱,產生了一絲好奇。


  有人曾經說過,當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孩產生好奇的時候,就是她淪陷的開始,一語成讖。


  崔鈺回想起鹵煮店的往事,回想起曾經平易近人接地氣的父親,然後回憶起當初食堂裏和我的第一次相遇,她睜開眼睛,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我,眸子中溫柔如水。


  司機師傅似乎也聽說過這家老湯鹵煮店,他把車直接開到巷弄口,提醒道:“前麵拐角就是,車開不進去,年輕人多走兩步。”


  我順著司機師傅的視線瞥向拐角的那扇招牌‘老湯鹵煮店’五個方方正正的大字,雖沒有所謂的門可羅雀,但看遠處停下來的出租車就能猜到這家鹵煮店是否地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同樣的,這家鹵煮店亦是如此。


  聽人說想要知道一個城市裏有哪些好吃的,不要去看什麽美食節目,不要去聽信什麽美食專家,那都是收了錢的廣告。你隨便打個出租車,出租車師傅會告訴你那裏有既便宜實惠又令人回味不已的美食。


  整天在大街小巷中穿行,這城裏的事情還真沒什麽能瞞得住他們,尤其是這種深巷子裏的門臉,他們門清。


  從車上下來,崔鈺跟我並肩而行,指著不遠處的那張招牌,說道:“呐,這就是我說的那家老湯鹵煮店,以前來省城的時候,幾乎每次我爸都會帶我來吃一次,還說什麽等再過幾年就吃不到了。”

  林美美嘟著小嘴跟在後麵看我們兩個親密的樣子表情有些玩味,當然,她也被崔鈺的話代入到情境中,靜靜的聽著下文,她知道我一定會發問。


  “為什麽?”


  崔鈺有些感傷的歎了口氣,如同遠處一顆隻剩下光禿禿樹幹的紅棗樹,有些蕭瑟。


  我們一邊走著,她一邊解釋道:“呐,你看那口老湯鍋,熬了二十三個年頭,人生能有幾個二十三年?”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那口擺在門口的砂鍋,上麵有些裂痕,卻不曾滴漏下一滴湯水,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斑,用盡剩餘所有的氣力來給它的一生畫一個圓滿的句號。


  那是一對飽經風霜和歲月洗禮的夫婦倆,老婦人滿頭銀發,穿的卻很幹練,而臉上布滿皺紋的老頭子笑嗬嗬的給桌上的客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鹵煮火燒。


  那中年人有些惶恐的站起身來,連連道謝,接過那碗滾燙的老湯,似乎眼前的老人是那個行業的泰山北鬥,值得人尊敬。


  老頭子聽到老伴的吆喝,抖了抖手指上粘上去的香菜葉子,滿臉幸福的走過去,接過另一碗冒著熱氣的鹵煮,滿足的喝了一口。


  寒冷的季節仿佛因為那一晚鹵煮變得不那麽清冷,小店不大,擺著四張桌子,此時三張桌子上坐滿了人,跟他們一樣,慕名而來。


  耳邊響起崔鈺的另一句話,不由得有些可惜:“那兩個老人相敬如賓幸福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晚來得子,如今也算有些出息,隻是家裏操持了二十三年的活計在如今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光。”


  “兒子心氣高,現在據說是在一家大公司擔任總經理,恐怕是沒心思接下老人手中的盤子,這口老湯砂鍋怕是要斷了。”


  我再次望向那口任勞任怨了二十三年的砂鍋,蒸騰的熱氣溫暖了寒冷的冬季,也同樣溫暖了很多人二十三年。


  走到門口,老人熱情的招呼我們,給我們擦桌子,我笑著不留痕跡的接過,自己擦起來。


  鹵煮很便宜,也怪不得老人家的兒子不來繼承祖業,因為賺不了什麽大錢,甚至買套房子都要攢上十幾年。


  “哎,人老了,腿腳也沒有年輕時那麽利索,但隻要還走得動,這口老湯就會一直熬下去。”


  一個中年男人問起老人的身體情況,還問了這家鹵煮店還會幹多久,得到的是老人家以上的回答。


  我悶頭吃著,很香,耳邊回蕩著老人的話:“哎,這口鍋跟了我二十三年,有感情了,不賣,我啊,跟老伴商量好了,等我們去了,就叫兒子把這口鍋埋在棺材裏,在奈何橋上,還會有人願意喝一碗鹵煮。”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成功的商人,他說那口鍋很有紀念意義,等老人家不做了,把那口鍋賣給他,出多高的價格都行,可是老人家搖頭拒絕了。


  那一聲聲蒼老的呢喃,讓我有些感傷,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如此,也許這就是讀書人說的情懷。

  我腦海中編著起老人和一口湯鍋埋在一起的畫麵,有些滑稽,更多的卻是心酸和苦澀,誰能不死?

  林美美也很安靜,和她的性子完全不符,津津有味的喝著瓷碗裏的熱湯,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


  這樣也省的我尷尬,崔鈺眼神飄忽,時而望著忙活的老婦人,時而盯著我看個不停,也許白頭到老是所有女孩都羨慕的吧。


  我識趣的沒有表態,裝作不知道她眼神中的含義。


  敏銳的林美美也發現了異常,或者說從見到崔鈺開始,她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崔鈺。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認真細致的觀察著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歸根結底,也許是坐在她身邊的我吧。


  陸陸續續半個多鍾頭,店裏每逢有人起身離去,都會帶著崇敬之意和老人家告別,說一個確切的日期,還要帶更多的朋友來這裏,品嚐下省城二十三年的老湯味道。


  換作以往,被人這麽追捧和喜歡,老人家一定會興高采烈地應承著說些大氣磅礴的話,但如今不會了,他已經老了,做不動了,所以他總會笑著呢喃道:“要來的話早點來,我家那個讓我不省心的兒子這些天一直都在跟我們倆說搬去他那裏住,好好的安享晚年,說不定哪天老頭子我扔下這麽一個攤子就去享福咯。”


  這時候,正忙活的老婦人總會習慣性的罵一聲:“你個糟老頭子不許去禍害兒子兒媳婦的二人世界,在這裏住了一輩子了,還想著搬走,沒門。”


  老婦人戀舊,所以老頭子留下來在這裏陪她,毫無怨言。


  老婦人這輩子隻會做一樣菜,那就是鹵煮,老頭子吃的很香,吃了半輩子都沒膩,他不善於表達,要是換了那些年輕人準說一句,永遠都不會膩,因為是老婦人做的。


  老婦人說一,老頭子從不說二,總會附和的笑笑,舔著臉混一碗鹵煮。早些年,老頭子是個老煙槍,後來店裏的客人說聞著難受,他總會到屋外去抽。有一年冬天,氣溫是省城近幾年最冷的日子,他哆哆嗦嗦的在外麵抽著煙,老婦人心疼的跟他說叫他去屋裏抽,不妨事。


  老頭子聽完笑笑,把煙槍一扔,就這麽戒了。


  老頭子知道他老伴這輩子沒什麽大本事,全指望這這家小店在親戚朋友街坊鄰裏那撐麵,他不忍心毀了老伴這輩子最值得炫耀的東西。


  不過老頭子終究還是情商太低,對他老伴來說這輩子最值得誇耀的不是這口熬了二十三年的老湯,而是他這個端碗的老頭子。


  他送走客人,跑到老婦人身前,拿起那碗沒喝完的鹵煮喝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寒冷的冬天裏,他渾身冒熱氣。


  再怎麽說這輩子有個這樣的媳婦都值了,至於老了以後享不享福那都不重要,老頭子一輩子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知足。


  他樂嗬嗬的說了聲:“瓜婆娘,我看你有了孫兒撂不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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