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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八章

  訂閱比例≥50%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等三天,補足比例可立即閱讀  這罪名若坐實了, 她的好日子就當真到頭了。她插手陸家之事不過是為女兒,並未深想, 沒想到會栽這麼大個跟頭。


  良久, 泰興公主勉力平復,親自上前, 強笑著說今次不過誤會一場,讓謝思言切莫說出去。


  「我即刻去信, 讓順天府衙門那邊照常辦事, 決計不會誤事。」


  泰興公主見她這般表態了,謝思言仍冷眼看她,僵了須臾,咬了咬牙, 道:「這回對陸家多有得罪,我回頭便攜禮登門, 跟陸家太夫人賠禮解釋,世子以為何如?」


  謝思言道:「公主問我做甚, 問問當事者才是要緊。」


  泰興公主這才想起陸家五姑娘尚在錦屏後面,當下請了出來,殷殷看她, 盼能作速息事寧人。


  陸聽溪只是道:「我不過一個小輩, 也拿不得主意, 今日只是路過, 順道進來只想問個究竟,公主既已決意來寒舍一敘,有何話與祖母說便是。」


  一番話說得綿里藏針,無隙可乘。


  泰興公主擠笑:「正是此理。」


  等陸聽溪等人離去,高瑜上前,滿面憂色看著母親:「母親……當真要去給陸家人賠罪?」


  母親那般剛強的人,被人迫著去賠禮還是平生頭一遭。


  「去,自然要去,」泰興公主陡然轉頭,陰惻惻盯著高瑜,「沈惟欽之事就此作罷,京師富貴公子遍地,你嫁誰不好!」


  高瑜垂首,並不應聲。


  往公主府大門去的路上,陸聽溪對謝思言申謝,見他不出聲,抬頭看去,正對上他陰沉的側臉。


  她陡然想起他好似跟她說過,往後不必跟他道謝。可他這回確實幫了忙,在人前總還是要周全禮數的。


  「步子快著些,我在澗邊等你。」


  謝思言低低說罷,正要快步離去,卻聽身後傳來沈惟欽的聲音:「表妹如何回府?不如乘我的馬車?我自己騎馬回去便可。」


  陸聽溪道了不必,稱謝后正要走,卻聽沈惟欽笑道:「表妹有所不知,我來時為了圖方便,搭了世子的馬車,但世子許是今日心緒不佳,不大歡迎我。我回程時卻不好再叨擾世子,遂著人回去備了車駕來公主府接我。」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眼前少女身上。


  少女佳色鮮妍,晶光灼灼,一身薔薇寶相淺色雲霧綃綉腰襦裙,越發顯得胸豐腰纖,香膚柔澤。雙股玲瓏和田白玉鐲套在細瘦腕子上,被襦袖遮住大半,玉白嬌粉皆映在腕上那一圈水豆腐似的玉肌上,偏少女垂著手,看不真切。


  他竟想拽起她一雙柔荑仔細端量。


  陸聽溪惘然,謝思言不是說他要來公主府嗎?為何還要半途拐去沈惟欽的府邸?

  沈惟欽見少女似不知情,欲細辨其色,卻不防被謝思言擋了視線。


  謝思言目光凜凜,隱含警告。


  他瞧見沈惟欽望陸聽溪的眼神,暴戾之氣幾壓不住。


  沈惟欽不退不避:「今日還要多謝世子仗義援手。世子言辭泠泠,令人欽佩。」


  「尊駕客氣,尊駕並非陸家人,其實不必言謝。」


  這便是譏他擅攬立場了。


  「世子此番也是為我解了圍。況且,世子亦非陸家人,今日照樣仗義執言,何必在意那些細枝末節?」


  謝思言總覺沈惟欽的目光時不時尋機往陸聽溪身上黏,不欲多留,回身離去。


  陸聽溪知他這是變相催她,也作辭離開。


  少頃,厲梟來稟:「小爺,小的方才使人盯著魏國公世子,但還沒尋見時機查看車內情形,就見陸家五姑娘乘了丁家女眷的馬車來了公主府。」


  沈惟欽驀地轉頭:「她是坐著丁家馬車來的?」


  厲梟篤定應是,倒詫異於小爺為何反問一句。


  沈惟欽緩步轉過照壁,淡聲叮囑:「出廓玉璧之事查著了便速來報與我知道。」


  陸聽溪到了先前碰頭的山澗旁,未及開言,先對上謝思言莫測的神色。


  男人將她逼到石壁的犄角處:「先前不是一概都商定了,為何提前入了公主府?」


  陸聽溪被他迫著,後背一下子抵到了石壁上:「白薇說想早些歸家,我不好總拖著人家,想著早晚都一樣,便提早了。」她的視線被他擋了個嚴實,試了幾回,搡他不動,「早與晚有甚區別?事情不是辦妥了嗎?」


  她到公主府的時間比謝思言先前交代的要早了一些。


  男人眼眸灼燙,仿似火熾釜沸,陸聽溪甫一觸上他的目光就被燎了一下,一時竟覺眼前這人熱不可近。


  「當初是誰說萬事皆聽我的?」


  陸聽溪懵住,她怎不記得她說過這話?


  少女雙眸迷惘,兩片唇瓣鮮潤如沁了釉的含蜜嫩蕊,微微張啟,引人探幽。


  不知內里的甘津蜜露是何等銷魂滋味。


  男人喉結滑動,眸中炎火簇集,大手驀地攥住她細白的腕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少女仍被他堵著,手腕又無論如何都拔不出,泄了氣的球一樣蔫兒下來:「好了,我承認我打不過你,你快放手。我下回嚴格依你說的辦。」


  謝思言僵了一下,小姑娘又想到哪裡去了?


  男人鬆了手:「你若每回都不照計劃行事,我們又何必提早籌劃。下回切忌擅自行事,否則我真要罰你的。」


  他俯身看她:「罰你多給我畫十張畫像。」


  陸聽溪默然,她原本就還欠八張,若是再加十張……要不她乾脆尋人給他刻個像,她回頭直接拿紙蒙著拓個十幾二十張肖像都不成問題。


  謝思言與她說,陸老爺子大約再有大半月就能回京,這期間,她需要做的就是兩件事,一是配合著將陸家與順昌伯家的婚事推掉,二是安心等待。


  他又跟她細細說了推掉順昌伯府婚事的主意。陸聽溪心道,他大約真跟泰興公主母女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她算算日子,問:「你為何說祖父再大半月就能回京?」


  謝思言不答反問:「你說,是否會有人不想讓老爺子回來?」


  陸聽溪瞬時瞭然,嘴角緊抿。


  不想讓祖父活著回來的人自然會千方百計阻撓,錦衣衛為免夜長夢多,必是日夜兼程趕路。


  陸聽溪仰頭看他:「那除了安心等待,我還能再做點什麼?」


  謝思言低頭對上少女湛然明眸,似被問住。


  楊順站得遠,卻也能聽得些一二對話。他心道世子哪裡是被問住,不過是捨不得讓陸姑娘受累涉險。世子派給陸姑娘的都是輕省差事,且這回縱早知那幫賊人手裡拿的是傷不了人的假火器,世子仍是再三叮囑線人務必看顧好陸姑娘。


  實是用心良苦。


  良久,謝思言道:「浴佛節時,太後會在宮中做法會、舍緣豆,在京的官家女眷屆時可入宮共與佛事。」話鋒一轉,「如今後宮之中寵眷最隆者要屬麗嬪。麗嬪出身不高,得晉嬪位后,其父杜建章一路做到正四品的錦衣衛指揮僉事,此番帶陸老爺子回京的差事便是他管著。」


  「麗嬪娘家有一侄女兒,正與禮部侍郎陳同方的兒子議親。陳同方遣去的媒人將其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但實則不過虛詞詭說。陳同方那兒子風流成性、性情暴虐,麗嬪對那娘家侄女兒甚為疼愛,如今卻被蒙在鼓裡。」


  陸聽溪立時明了。


  她對「陳同方」這名字有些印象,之前呂氏耀武揚威時曾說她丈夫的業師就是陳同方。據聞麗嬪是個直性子,但凡知曉陳家有意瞞騙,怕是不砸了陳家不算完。而麗嬪的父親又管著押送祖父之事……


  謝思言道:「陳同方在此時與麗嬪娘家議親,除卻欲攀勢頭正盛的外戚之家而外,自是另有目的。女人之間應當更有話說,結交麗嬪對陸家亦多有裨益。」


  陸聽溪深以為然。


  若能將這門親事攪和了,非但能壞了對方狡計,還能讓陸家多個助力。


  「但後宮不得干政,麗嬪能插手祖父之事?」


  「她無需插手,」謝思言道,「你不要小瞧了女人的枕邊風。」


  枕頭風之於男人的打緊,陸聽溪從前也有所耳聞,但這話從謝思言口中說出,就彷彿格外令人信服。


  謝思言目送陸聽溪離開,卻見少女走了幾步,驀地回頭,又折了回來。


  「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說,我一定竭力相助。」少女認真道。


  謝思言微垂頭,對上一雙蘊了涓涓春水的眼眸。


  有一瞬,他似覺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黃昏。


  「還真有。書院先生昨日布下一樁課業,讓寫一篇詠蘭的賦,我如今尚未忖好如何落筆。聽聞你這些年很是攢了些描物摹形的風物圖,不如拿來與我瞧瞧,或能啟發思路。」


  陸聽溪沉默。她的畫拿到謝思言跟前便是班門弄斧。她私心裡覺著他念書那麼苦,最當緊的是吃些補腎護髮的,雖然他如今還是中氣十足,烏髮濃密。


  「我早些年技法稚嫩,畫得不太好……要不我給你尋些珍稀蘭種?」少女略心虛,謝思言家中堆金積玉,她能尋到的蘭種,他必是早就見過的。


  「要的就是個意趣,哪兒那麼些顧慮,」男人將大手按到少女腦袋頂上,「記住,為周全誠意,你定要親自送來。至若如何來見我,你想好法子。」


  陸聽溪走後,楊順暗禱世子浴佛節那日入宮不要碰見沈惟欽——那日非但女眷會入宮,官家子弟也會入宮共與佛事。


  他已然發現,世子每回見著沈惟欽,都沒有好臉色。


  忽忽幾日過去。


  這日一早,泰興公主領著高瑜攜禮登門。


  陸聽溪打從回來那日起,就在琢磨如何出門給謝思言送畫,但葉氏這幾日看她看得緊,按著她定讓她將先前欠下的綉活做完,說不能為著讀書練畫就把女紅丟下。


  陸聽溪懷疑等她去找謝思言,他已經做完課業交上去了。


  好容易做完了女紅,抽空在書房規整要給謝思言送去的書畫,又被陸聽芝等人不由分說拉到了花廳見客。


  才到門口,就聽得泰興公主的笑聲:「太夫人謬讚,小女拙作,讓太夫人見笑了。」


  丫鬟打起簾櫳,陸聽溪甫一入內,就瞧見高瑜的丫鬟手中鋪展著一軸金碧山水。


  高瑜背對著她,笑道:「原還發愁只贈些金銀珠玉未免顯不出誠意來,後頭得母親提點才想起作畫這一茬兒。這畫雖是臨的,但金碧山水畫著費事,我又是臨時趕工,萬望太夫人莫嫌技拙。」


  「今以這幅臨摹之作拋磚引玉。」


  高瑜吩咐丫鬟幾句,不消片刻,呈上一幅精裱的橫卷:「這是李昭道的真跡,李昭道的金碧山水存世稀少,我珍藏已久,今日獻與太夫人。」


  高瑜說話時笑容略微僵硬,目露不舍,被泰興公主暗瞪一眼,才低了頭退到一旁。


  聽見動靜,高瑜轉頭瞧見陸聽溪,精神一振,上前道:「素聞五姑娘亦畫的一手妙筆丹青,不知五姑娘以為這幅李昭道的真跡如何?」以目光指向後頭進呈上來的那幅精裱橫軸,很有些與有榮焉的意味,彷彿但凡陸聽溪說她這幅真跡半句不好,她就要跟她大辯三百回合。


  陸聽芝往那幅被高瑜當寶貝一樣供起來的畫卷上掃了眼,忽而瞠目,看看陸聽溪,又看看那畫,驚疑不定。


  什麼李昭道真跡,這畫……不是淘淘畫的嗎?


  「啪!」


  一聲悶響,謝思言一掌拍在箱蓋上,緊緊壓住:「尊駕是否過於失禮,我這箱內所盛何物,與尊駕何干?尊駕若再這般尋事生非,我便要請尊駕下去了。」


  沈惟欽扣蓋的力道反更重一分:「世子既隨身攜帶,想來也並非見不得人,眼下這般如臨大敵,不知是為哪般?」


  謝思言冷冷乜斜他,半晌,忽命車夫停車。


  「我給閣下兩條路,其一,即刻下車;其二,安生坐著。」


  沈惟欽冷臉片刻,倏而笑道:「得罪了。」言罷鬆手,回了先前的位置坐下。


  謝思言吩咐車夫仍舊行路,慢條斯理用茶:「閣下適才提起什麼好玩好動的小姑娘,不知其意何在?莫非是有了心儀之人,想琢磨琢磨小姑娘的心思,轉去討好心上人?」


  「我縱要討好心儀的姑娘,也不來向世子取經。世子既未定親又無家室,怕比我更是不如,我問了也是徒勞。」沈惟欽笑道。


  他語似玩笑,面上卻無諧謔之色。


  謝思言捏著茶盞的手指微收,少刻,擱了茶盞:「尊駕莫急,說不得即刻就有人要為尊駕牽紅線。等尊駕成了婚,我少不得還要向尊駕討教幾句寵妻心得,為我將來成婚預備著。還望尊駕屆時不吝賜教。」


  這便是已然洞悉泰興公主嫁女意圖,拿高瑜噁心他。


  沈惟欽笑意漸斂,目光轉冷,不再言語。


  到得公主府門外,謝思言遞了樣東西給楊順,依舊喝茶翻書。


  沈惟欽暗瞥了眼角落裡的箱篋,回身下車。


  立在公主府門口等待時,沈惟欽喚來厲梟。


  「等謝思言下車,你就著人借故近前,想法子看看車內情形。」他目視前方,淡淡道。


  厲梟道:「小爺怎知謝思言會下車?若他始終不下車,是否要引他下來?」馬車裡那位可是連一星半點挪地方的意思都無。


  沈惟欽道:「他會下來。」


  下人報說沈惟欽到了,泰興公主下令將人領進來,又有人遞了封帖子進來。


  泰興公主打開一看,面色陡沉。


  高瑜問出了何事,泰興公主一眼瞪來:「都是你惹的禍根!」將帖子甩給她。


  高瑜指尖蔻丹未乾,還包著帕子,不便看帖,讓丫鬟念與她聽。聽了開頭她便怔住,竟是謝思言的帖子!

  謝思言說,他已知曉泰興公主插手順天府審案之事,公主但凡是個聰明的,就作速罷手,否則他必讓她悔之不及。


  字字鋒銳,句句威脅。


  高瑜知道謝思言手段萬端,說到必做到,況且她母親這回確實不佔理。


  「他跟陸家又無甚過硬交情,若非你從前惹了他厭惡,他怎會管這等閑事!」泰興公主怒道。


  憑著謝思言的本事,大可徑直差人去順天府衙門,只要知會一聲,順天府尹自會丟開她的命令,接下案子。他這般兜圈子,說什麼讓她罷手,不過是想管了閑事再給她添一把堵。


  謝思言說他稍後登門,泰興公主不敢拒之門外,頭疼一回,傳命出去迎接魏國公世子。


  此時,又有人來稟說陸家五姑娘前來拜訪。


  泰興公主知這是沖著今日之事來的,額頭青筋直跳,想了一想,傳命將人領進來。


  陸聽溪才在大廳站穩,就聽外頭有人通傳說沈惟欽到了。


  高瑜的目光在陸聽溪臉上定了少頃,側頭跟泰興公主耳語幾句。泰興公主蹙眉,斥她一句,讓陸聽溪暫轉去廳內那扇填漆描金百寶屏風后。


  沈惟欽入得廳來,施禮:「楚府鎮國將軍惟欽拜見堂姑母,堂姑母萬安。」


  陸聽溪將外頭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


  沈惟欽的這個爵位與自稱,大有講究。


  國朝定製,親王爵位由親王世子承襲,其餘諸子封郡王;郡王爵位由郡王嫡長子承襲,其餘諸子授鎮國將軍;鎮國將軍爵位不可承襲,其子全部降等襲爵,授輔國將軍,孫輩仍降等襲爵,代代推之,一直降到奉國中尉為止。


  宗室爵位以親王為尊,郡王及其之下的爵位的正式全稱均以本支親王封號開頭,以別宗室脈系。譬如沈惟欽的祖父是楚王,便是楚王一支,沈惟欽的父親封郡王,封號武陵,全稱是謂楚府武陵王,自稱時加名諱,略去國姓。


  不過沈惟欽將來就是楚王了。


  泰興公主客套幾句,直奔正題:「今日喚你過來,不過閑話幾句家常——你與左家之事,我略有耳聞。你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不知你母親可另為你物色了親事?」


  高瑜坐在泰興公主身側,暗暗打量沈惟欽。


  她向有識人之能,沈惟欽絕非池中物。這種人名利心極強,不會推拒她這門親事。李氏是個沒主意的,事事聽兒子,沈惟欽點頭,這事就成了。


  她又掃了眼屏風。


  她跟那些世家千金語不投機,先前也只見過陸聽溪一回,那還是四五年前的事,儘管她後頭也對陸聽溪的貌美與才高之名有所耳聞,卻也並未放在心上。


  而今的陸聽溪已長成亭亭少女,瑰姿玉色,容音皆妙,她方才乍見之下,心驚不已。


  頭一個反應就是不能讓沈惟欽瞧見她,雖然沈惟欽應當已在去陸家拜會時見過了陸聽溪。


  她讓陸聽溪立在屏風后,有個隱微的小心思。


  她虛榮心重,又一貫不喜比自己風頭盛的女人,她想讓陸聽溪親眼看著前幾日才與陸家攀交的沈惟欽,今日轉過頭來對她們母女俯首帖耳。


  所以她讓母親現在就挑起話頭。沈惟欽不會不明個中隱義,實無理由拒絕。


  「此事不勞姑母費心。侄兒此次前來,是為陸家之事。」沈惟欽一句帶過泰興公主挑起的話頭,反而徑直提起了陸家之事。


  泰興公主母女二人俱是一愣。


  高瑜幾乎失態站起,沈惟欽莫非前頭十幾年只顧著暗地裡勤用功、明面上扮紈絝,在姻緣事上格外遲鈍?

  泰興公主自覺失了顏面,忍了幾忍,終是將話說得更淺白了些:「姑母瞧著你是個好的,不過暫且時運不濟罷了。姑母也不大看重什麼爵祿官位,你們這些小輩,為人踏實信靠才最要緊——不如我明日將你母親請來,計議一下你的婚事……」


  「侄兒已說了,此事不勞姑母操心,」沈惟欽抬頭,神色冷然,「姑母的圈子兜完了,便來說說陸家之事;若還沒兜完,姑母自說自的,侄兒只作不聞便是。」


  「你……可真本事……好樣的!」泰興公主氣得語無倫次,張口要喚侍衛,卻陡然想起眼前這個是她的堂侄兒,不是那些能任由她宰割的尋常之輩。


  錦屏后的陸聽溪往泰興公主的方向瞥了眼。


  她聽聞這位公主實則並不受今上待見,只是因著是唯一一個如今尚在世的公主,行事格外跋扈。


  高瑜忽而步至沈惟欽身前,朝他使眼色:「表兄縱惱母親信中言語強硬,也不當如此意氣。表兄何必為自己樹敵?快些認個錯……」


  是了,沈惟欽也是個傲到骨子裡的,母親言語一向強硬,怕是在信中惹惱了他——他不肯接母親的話,她只能想到這麼一個緣由。


  「高姑娘,」沈惟欽冷哂,「一個公主插手衙門公事,無論擱到哪裡,你們都不佔理。如今非但胡攪蠻纏,還讓我認錯,你們若實在不肯要臉面,不如我出去貼個告示為高姑娘招親?就說高姑娘年既及笄,尋婿不得,茲以張榜,納賢招親,如何?」


  竟是改稱高姑娘,連表妹都不叫了。


  高瑜已是氣得口不能言,面色陣紅陣白,牙關緊咬。


  這都是些什麼話!


  立在屏風之後的陸聽溪挪了挪步。


  沈惟欽這番作為,倒有些像沈安。沈安長於市井,嘴皮子伶俐得很,她曾見他與一小廝爭持,氣得那小廝要撲上去撕他的臉,沈安似是霎時被那氣勢懾住了,扭頭瞧見她,逃命似地跑來,哆哆嗦嗦讓她救他。


  落後她命人將那小廝拉走,沈安對她千恩萬謝,又叫住她,赧然自道他而今只能做些雜活,總被前院那伙吃乾飯的欺壓,想去她兄長身邊做個書童。


  陸修業那會兒確實缺個書童,但沈安這等來歷的顯然輪不上這差事,沈安自家也知,遂懇求她給他個機會,他識得幾個字,頭腦也活絡,最是合適不過。


  他又說,他知她仍對他不放心,等他做了陸修業的書童,他就能時常在他們這些主子跟前露臉,也便於他們考察他的人品。


  他見她不表態,作勢要下跪拜她,卻剛好露出補丁疊補丁的一塊衣袖。那不知打了幾層補丁的袖子已被磨破,內里一片烏青淤血的傷口隱約可見,像是新傷。他撤肘避開她的視線,局促訕笑。


  寒酸可憐。


  她想了一想,答允向父兄推薦他。轉回頭想起沈安說前院有幾個吃乾飯的,著人一查,果有幾個作威作福、偷奸耍滑的小廝。她讓母親辦了那幾個小廝,那幾個小廝倒也認罪,只是反指沈安刁滑,可恨他們並無證據。


  謝思言也說過,沈安此人工於心計。她幼時懵懂,年歲漸長后,也漸有此認知。但沈安的確洗心革面,並未做甚不軌之事,還為陸家出過不少力,陸家便一直留用他。


  外頭劍拔弩張,久久相持不下,陸聽溪站得乏了,悄悄蹲身舒活筋骨。


  沈惟欽正與泰興公主母女對峙,忽瞥見那扇填漆描金百寶屏風邊沿,一小截綉著薔薇寶相的淺色裙角順著光潔的大理石地磚劃出一點,像個尾巴尖。後頭這尾巴的主人後知后覺發現自己露了餡兒,一把將裙角扯回,那淺色的尾巴尖便沒再劃出。


  謝思言往公主府內行去時,楊順大氣都不敢出。


  世子爺為了在人前避嫌,不便與陸姑娘一同入府,須稍待片刻。陸姑娘此番到的時候太巧了,竟正碰上沈惟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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