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訂閱比例≥50%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等三天, 補足比例可立即閱讀
陸聽溪起身。
她近來的經歷實在堪稱曲折離奇。
而這一切異常,還要從她祖父的失蹤說起。她祖父南下賑災,差事未完, 一個月前,突然失蹤。朝堂上謠言四起, 上頭已派人追查此事。陸家上下奔走,母親打算帶她離京去尋外祖求助。
啟程前,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真實得彷彿身臨其境。
她夢見她隨母親離京不多時,祖父平安歸來。
是個極好的預示。但這夢還沒完。
滯留外祖家期間,她表兄江廓私下來說,祖父是在他的暗助下才得以平安歸來,只此事不便傳揚, 讓她們母女務必保密。
陸聽溪幾乎嚇醒。
她寧可相信是她燒香拜佛感動了上蒼,也不能相信江廓這麼大本事。不知江廓說了什麼, 她母親信了他, 江廓趁勢求娶她,母親有意應允。
接著, 畫面幾變,夢境突轉。
前頭才剛深情款款對她剖白心跡的江廓, 轉過頭又與她說起了納妾之事——他打算在娶她過門后, 納兩個官家庶女為良妾。
陸聽溪覺得他簡直臉大能遮天。陸家乃高官顯貴之家, 江家門第不及陸家, 他娶她本就勉強,如今婚事未定,竟就開始想著納妾之事了。
哪來的勇氣?
答案很快揭曉——江廓發現自己的母親只是外祖家養女,而他認定他真正的外祖家是永定侯府,如今的永定侯是他的親舅舅,故有未行婚娶先言納妾的底氣,且一次提了兩個。
母親最是護短,聞訊惱極,無視江廓的吹噓,當場叫來一群悍勇家丁,拎破布似的把江廓丟了出去。
下一瞬,眼前畫面化為虛空,龐雜意識強行灌入腦中:
——江廓實為冒領功勞,暗保陸家的另有其人。是這人授意戶部尚書孫大人出面斡旋陸家之事,才得以穩住局面,祖父也才得平安。
——而江廓一心要認下的外祖家實則跟他沒有丁點關係,他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下了這麼個套,這才得志猖狂。
……
這些意識彷彿有人硬生生塞入她腦中。陸聽溪暗暗心驚,原來竟有這許多內情。
不過那位孫大人官高位顯,又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多少人求他辦事,他連理都不理,這樣的人,竟會因著一個人的幾句話就盡心竭力援手陸家?陸家跟孫大人可無甚交情。這位不肯顯露身份的神秘人手段之強,何等驚心。
後頭她又模糊夢到母親再度打算帶她回京時,外祖府邸被圍,她們亦被困其中。
夢境的最後,貫通了現實與虛妄。她眼前出現一張箋紙,紙上三行字——
留在京師。
見謝思言。
丙戌年,庚寅月,甲辰日,赴河間府景州吳橋縣。
彷彿某種指引。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字跡竟是她自己的。
陸聽溪醒來后,夢裡的細節先後成真。去留不定時,她突發高燒,母親放心不下,本也只是想順道帶她探望外祖,見她病得厲害,遂打消離京之念。
陸聽溪病癒后,腦中莫名冒出兩個強烈的念頭——
其一,她做的那個夢確實預示了未來,箋紙上的提示能幫她改變不樂見的走向並揭開夢中未解之惑。
三條提示分別對應著她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依提示行事即可規避危機。譬如夢中預示,她與母親離京后,會因著接踵而來的事端,滯留外祖家一年有餘,與京師的聯絡幾度斷絕,歸京不得,隨之有了後頭接二連三的事端,那麼離京便是一個重大轉折,欲要改變,留京即可——正對應第一條提示。
以此類推,第二條——見謝思言,對應第二個重大轉折,只是她如今尚猜不著這轉折是什麼。
實質上,她也必須照做。提示不可違背,否則會藉由外因強行實現,譬如以發燒讓她留在京師。
謝思言……那可是她兒時的對頭。
若她執意不去見他……會如何呢?難道她會被一陣妖風吹到謝思言屋裡嗎?
陸聽溪瑟瑟發抖。
其二,那個暗中授意孫大人幫陸家的神秘人是個關鍵人物,她必須將之尋出。
無緣無故是不可能幫這麼大的忙的,這人背後謎題重重。祖父平安歸來並不意味事情全然了結,為外祖家避禍的關鍵也在這人身上。
縱拋開這些,她也真心想找出這人並竭盡所能感謝對方,畢竟夢裡就沒能謝著。
她記得夢的最後,是那張箋紙飄到了城外桃林內的陶然亭東北角,繼而沒入土中不見蹤跡。
她極是好奇,陶然亭是否當真埋著一張載有她字跡的箋紙?她和謝思言見面八成會尷尬,亦且,莫說謝思言如今在外求學,就算他在京中,他這樣的人,尋常也不是好見的。
因而在實踐提示和找尋神秘人前,她想先去陶然亭看看有沒有箋紙。
她以為祖父祈福和為沈安祭掃為由出門,如今兩事均已畢,她得即刻出城趕赴陶然亭,事不宜遲。
她回身上了馬車。
墳里葬著的人叫沈安,是她八年前救回的少年,后做了她兄長的伴讀。兩月前,沈安奮不顧身救了她,自己卻命喪當場,死得極慘。陸家將他厚葬,她既出城一趟,便再來墓前祭拜一番。
一旁的兄長臨上馬前,又回頭看了眼墓碑,連聲感嘆沈安實在是個知恩的,那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救下聽溪的架勢,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路上,陸聽溪思及江廓,微微眯眼。
夢境賦予的意識博雜,她知道的內情比江廓知道的多,他若真敢來誆騙說自己是陸家恩人,她一定狠狠打他的臉。只是不知這廝究竟是開罪了哪尊手段通天的神仙,竟被玩弄於鼓掌之間……
「謝思言今日回京,」一旁騎馬的兄長陸修業揶揄,「說來,你前幾日若隨母親離京,就能避他遠遠的,絕見不著,如今卻是不然,指不定在哪兒就碰見了……你要不要躲躲?」
陸聽溪一頓。
「我妹妹可是敢做謝思言對頭的人,單憑這一條,我能吹一輩子!」
陸修業笑嘻嘻:「謝思言是誰啊,那可是京師第一豪門魏國公府的世子,生就一副風神絕倫的皮囊,金尊玉貴,驚才風逸,當初年僅十三便在秋闈中一舉奪魁,驚得幾個主考以為他作弊,定要當場出題重考,被世子爺以強悍實力當場打臉。聽說世子爺當時一揮立就,幾個翰林出身的主考捧著世子做的詩文,面面相覷,見鬼一樣。」
「這位謝少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你看看這些年來,得罪過謝少爺的哪個不是脫層皮,有幾個還混得下去。都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倒好……」
陸聽溪把腦袋埋進柔軟細滑的引枕里,小臉一垮:「我跟旁人都處得好好的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他太霸道,我那會兒年歲又太小,初生牛犢不怕虎……哥哥兒時不也是只皮猴。」
謝思言將來會權傾天下、俯視萬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其勢滔天,無人可匹。這也是那個夢告訴她的。但願他貴人多忘事,屆時已忘了她這隻幼時曾摸過老虎屁股的小牛犢。
「我是皮啊,但我也不似你那般,你那次……」
「不許說!那次是意外……」陸聽溪滿面漲紅,那事她想起一次窘迫一次。
陸修業詫異道:「那次我明明瞧著謝少爺臉色難看至極,最後卻是不了了之,我原還替你發愁這事被爹娘知曉了該怎麼好呢,誰知是虛驚一場。」
「這樣想來,你就是唯一一個得罪過謝思言還全須全尾活著的人。你說他留著你的小命,莫不是打算……」
陸修業問話時轉頭,正瞧見妹妹的瑩白小臉,漸收了笑。
他妹妹小小年紀便生得仙姿華色,玉雪可人,又聰穎靈慧,精擅丹青,不知引來多少狼崽子的覬覦。爹娘本想將妹妹的婚事早早定下,但議了兩三次親,都因著各種各樣的緣由沒成,也是奇了怪了。後來母親經人引薦,尋著一位高僧,高僧說妹妹十五歲前不宜定親,也就休了定親的心思。
如今各方都在觀望陸家之事,他聽說有些浪蕩子垂涎妹妹已久,竟盼著陸家就此倒下,他們好趁勢撿漏。
陸修業冷哼。那些人高興得太早,陸家才不會輕易傾頹。
陸聽溪知兄長想到了何事。那個夢后,她一直在揣測那個暗保陸家的神秘人會是誰,但始終沒有頭緒。
如今那人尚未出手,陸家的轉機也尚未到來,只要靜靜等待,總能尋得機會找出那人。
行至一窄道,馬車忽停。
一輛馬車擋了道,從上頭下來個盛裝的姑娘。
是左嬋。
陸聽溪與左嬋一向不對付,又急著去陶然亭,只讓她挪個地方出來。
左嬋看出陸聽溪有事在身,本想拖延,但思及陸家那事還沒個說法,也不敢造次,何況自家身邊也沒個幫手,遂想著等陸聽溪落魄了再寒磣她不遲,笑著客套幾句,正要讓開,卻聽一陣車馬人聲由遠及近傳來。
對方人馬近了,陸修業瞧見內中最大的那輛馬車上有宗室的徽記。
小道還堵著,左嬋忙命人讓路。
馬車內坐著的是楚王之孫,沈惟欽。
陸家兄妹以為他會徑直過去,只各自下來朝馬車施禮,誰知沈惟欽竟下了車。
沈惟欽生得俊逸,惹眼非常。他一下車,徑直將目光定在陸聽溪身上,竟是滿面迷茫恍惚,甚至近前幾步,似想將她瞧個清楚。
陸聽溪見沈惟欽舉止怪異,不明所以。不過在夢裡,這個宗室子不是在兩月前就已經病死了嗎?她還想,若他不死,將來就能承襲王爵。
一旁的侍從見主子盯著人家姑娘半晌不動,硬著頭皮上前提醒說還要趕早入城。
這位小爺也不知怎的,自打兩月前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非但脫胎換骨,還變得古古怪怪,換了個人似的。
陸聽溪不知是否因著剛去祭奠了沈安,她總覺沈惟欽有些舉動神情透著沈安的影子——沈安在陸家待了八年,她對他還算有些了解。
不過她很快摒除了這個離奇的念頭。她還要趕路,或許還要籌謀見謝思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