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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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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惟欽出了中堂, 在陸修業的帶領下去了後頭新葺的園子。


  沈惟欽眸中的困惑之色越發深濃。


  兩月前,他從混沌中醒來。據腦海涌流的記憶來看, 他是楚王庶孫, 武陵王的異母弟弟,已被授了鎮國將軍, 當時正重病昏死。這具身體不知昏睡了多久, 他醒來后羸弱不已,養了好一陣子才轉好。養好了病,他就與母親李氏赴京,跟左家議親。


  但他心中總有個模糊的念頭,他並不是沈惟欽, 真正的沈惟欽已在那場大病中身死, 他只是因緣際會下接替了沈惟欽的軀殼而已。


  因為他腦中還殘存另一份記憶,一份與沈惟欽全不相干的記憶。那記憶里只有學識部分是明晰的, 旁的都太過稀薄,他一時無法拼湊。


  在先前入京途中無意間瞧見陸聽溪時,他一顆心竟驟然緊縮。眼下來到陸家, 那種詭譎怪誕的錯亂感再度襲上心頭。


  他似乎丟失了一段至關重要的記憶——這一認知令他格外躁鬱。


  陸修業也是滿心疑惑。他聽聞沈惟欽性喜招貓逗狗,以為是個學業荒疏的, 但他方才與之一番攀談, 卻覺這人倒似學問極好。


  陸修業一面感喟傳言不可信, 一面跟沈惟欽搭話:「那日途中相遇, 是給我那伴讀掃墓歸來,又另有旁事,敘禮匆匆,您莫見怪。」


  他見沈惟欽只是出神,又掏出邱先生那道題面給沈惟欽看:「您受累,看看這題目可會解?」


  原也只是隨口一試,卻不曾想,沈惟欽看罷后,只略一頓,點頭道會。


  沈惟欽自己也覺不可思議。原本的沈惟欽讀書上頭確實稀鬆,這份關於學識的記憶顯然是不屬於沈惟欽的。不過他原就不打算偽飾成原來的沈惟欽,只將自己的變化推諸大病上頭便是。


  陸修業喜出望外,問過解法,道了謝。待送走沈惟欽,徑去尋妹妹。


  「我特地讓他解得淺些,妹妹仔細琢磨琢磨措辭,屆時就能瞞天過海了,他不會告訴邱先生的。」


  陸聽溪搖頭:「邱先生出題時就已料到我們單憑自己解不出,我說這是我想出的未免太假,邱先生不會信。邱先生特出難題,不過是想讓我們受點難為而已。先生說解不出要罰抄《論語》,但多久抄完,他老人家可沒說,若是三月抄完,那便輕省得很。」


  「之所以不把話說死,是因要看了我們屆時交上的功課再做定奪。說不得我將旁人的答法佔為己有,邱先生會罰得更狠——我也不會做這等竊取他人智識之事。」


  陸修業一拍腦門,他怎就沒想到這些。


  「不論如何,你總算能交差了,」陸修業見妹妹這裡的點心一如既往的新鮮別緻,食指大動,隨手拈起一塊塞進嘴裡,「若是沈安還在,哪有這麼些麻煩,直接問他便是。」


  沈安當年本只是個街面上流浪的乞兒。說是乞兒,也干坑蒙拐騙的勾當,就是個混子。有一回犯到他們兄妹手上,他本要將之綁了送官,誰知這廝不過八-九歲的模樣,竟油滑得很,衝到他妹妹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慘,並表示自己往後一定痛改前非,端正做人。


  他妹妹那時才五歲,最是好騙,一時可憐他,非但讓他將之放了,還給了人家十兩銀子。結果不出半年,他們再度遇見了這個混子。


  此時的沈安卻是奄奄一息。他滿身血污,趴在陸家的馬車前,求他們救他。他知這混子不會輕易改過,果然,打聽到沈安是因為順了人家幾個包子才被打成這樣。他對這混子嗤之以鼻,命人將之攆走。


  沈安故技重施,癱在他妹妹跟前淚流成河,哭得撕心裂肺,聲聲喚著「善心的小姐」,求她大發慈悲。


  他妹妹盯了沈安片刻,問他好手好腳的,為何不尋個正經營生,非要做雞鳴狗盜之輩。


  沈安見這回哭慘不奏效,索性不裝了,抬頭譏誚道:「大小姐,您是說『何不食肉糜』么?」


  他當時還覺著新鮮,合著這還是個有學問的混子,還知道晉惠帝那典故。


  沈安傷得極重,此刻變了臉,凶相畢露,竟生生透出一股子陰狠勁兒,與方才判若兩人。他激言挖苦他們兄妹一番,擺出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他妹妹卻突然提出可在陸府給沈安找個差事,問沈安是否願意去陸府當差。


  他至今都記得他這玉人兒似的妹妹綳著小臉,用甜甜糯糯的嗓音認真說:「我要證明給你瞧,你說的是歪理,你能用正經活計養活自己。不過我會著人看著你,若你到了我家再敢行不軌之事,我就把你綁了送衙門,你往後就住牢里,一輩子別想出來。我說到做到。」


  隨後沈安去了陸家前院,做些雜活兒。他自稱自記事起就沒名字,沈安這名字還是他妹妹取的。本是要賜他陸姓的,但沈安不願。


  後來沈安做了他的書童,再後頭,妹妹無意間發現沈安耳濡目染下,學問竟比他的還好,就稟了父親,讓沈安也一道聽先生授課,做了他的伴讀。沈安未簽賣身契,為讓他能參加科考,對外只說是陸家一個遠房親戚。沈安先前已得了秀才的科名,今年本是要下場考秋闈,先生也說他但凡考了就必中,卻不曾想竟就這樣死了。


  陸修業曾經極不待見沈安,總擔心他故態復萌,但沈安到了陸家后竟當真改邪歸正,最終還為救他妹妹死了。


  那樣的罔顧生死,那樣的鮮血淋漓。


  也是個知恩的。


  陸聽溪聽他提起沈安,嘆息一聲,又囑咐他好生招待沈惟欽:「這位沈公子雖不得楚王歡心,但楚王一系子息單薄,指不定沈惟欽能有大造化。」她不好徑直告訴兄長沈惟欽將來很可能成為楚王府世孫,承襲楚王的爵位。


  陸修業點頭道知道,又揶揄道:「妹妹既這般想,先前怎沒饒過左姑娘?那位可是沈惟欽未來的未婚妻。」


  陸聽溪不以為意:「沈惟欽若是個不講理的,有左嬋在,不論我如何對她,他對我都沒好臉。再說,我從不是個會吃虧的性子。」


  交功課的日子和謝思言定下的日子衝突了,但陸聽溪不好再度告假,橫豎是未時正見面,下午不必去學里。


  但她出門前被陸聽惠攔住了。


  「你究竟是自何處得的解題之法?」


  陸聽惠不可置信地盯著堂妹。她這堂妹昨日根本沒出門,究竟問的誰?


  她本以為今日陸聽溪要和她一起倒霉,誰知陸聽溪竟不慌不忙交了一篇詞翰雙工的文章上去,說是請教了旁人後做的,邱先生連連點頭,非但贊她文章做得好,還對於她的誠篤讚不絕口,讓她們都要以之為楷模。


  她卻因沒能交出功課,不僅新賬舊賬一起算,還被勒令在半月內將謄抄好的整部《論語》交上來,否則另有懲罰。


  陸聽惠只覺眼前一黑。她於練字上多有懈弛,若是規整的小楷,一個時辰最多也就寫一百多個,而整部《論語》一萬多字……


  她這半月怕是不必睡了。


  陸聽溪笑嘻嘻道:「二姐再送兩盒酥油蚫螺,我便告訴二姐。」


  陸聽惠險些氣個倒仰。


  正是春和景明的時節,桃花開得爛漫。


  陸聽溪想法子甩開僕婦,一路小跑到陶然亭時,卻見林巒涼亭間不見一人。謝思言極其自律,按說不會晚到。


  茫然四顧之際,忽覺頭上一道大力襲來。


  陸聽溪悚然一驚,扭頭就見謝思言長身立在她身後,正若無其事收回手。


  陸聽溪跟他敘了禮,小聲自語:「莫不是想把我按到地里滅口。」


  「滅口?你是說你把我褲子……」


  陸聽溪恨不能堵了他的嘴,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是說你掉水裡那件事。」


  謝思言徑直越過她往亭子去:「說了很多回了,我那是看書看入迷了才掉下去的。」


  陸聽溪才不信。


  也是多年前的舊事了。她跟謝思言熟稔之後,有一回,她一時興起,去城外湖裡摘蓮蓬。小舟晃蕩到湖心時,扭頭見有個半大少年正倚在水榭欄杆上看書,定睛一瞧,發現竟是謝思言,當即隔著一汪湖水和他打招呼。


  謝思言抬頭看到碧波春水中央的她,一怔,盯著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頷首回應。


  她回頭繼續摘蓮子。正在興頭上,卻聽身後撲通一道墜水聲,驚而回首,就看見方才還好端端立在水榭里的少年竟掉進了水裡。謝思言所學甚博,泅水是早就會了的,不等她讓人划船去救人,他就自己爬上了岸。


  她再仔細一瞧,少年方才側倚著的欄杆居然斷了。


  她跑過去見他無事,笑嘻嘻問他是不是垂涎於她新摘的蓮子,看得入神才掉下去的。他說是欄杆年久失修,自己看書專註過甚,未留意到那欄杆鬆動,這才落水的,說罷扭頭就走。


  陸聽溪覺得他八成是用看書入神來遮掩自己落水這件尷尬事。


  最初不熟時,她覺著他這人極其冷漠,後來她幫過他一回后,熟稔起來,又發現他有時還不講理。譬如有一次元宵燈會,她偶遇一表兄,那表兄給她補贈伴手禮,她正跟人家道謝,謝思言突然冒出來,三言兩語把人家譏走,又趁著人多,拎小雞似的把她拎走,劈手奪過她的匣子,打開看了,冷笑一聲,說這禮太寒磣了,捏著匣子就走了。


  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


  聽了陸聽溪這三日的觀察所得,又問了陸家近來狀況,謝思言道:「你祖父失蹤的直接因由是劉氏的走口。若非如此,你祖父不會這麼快出事。劉氏雖是無意間推波助瀾,但卻是撇不清的。對方還缺一封你祖父的信,劉氏興許會被人威脅去偷取。一旦對方得手,就有些麻煩。」


  「為今之計,當揭露劉氏行徑。據我查探分析,對方會在幾日後的上巳節與劉氏見面,交代竊信之事。屆時你依我交代,引太夫人去看便是。」


  他微調坐姿,慢敲石桌:「上巳正是花明柳媚的時節,屆時山花遍開,景色大好……正宜游春。那天男女皆出門踏青飲宴,你須與我一道,一定記得作速過來。」


  陸聽溪點頭。謝思言果然思慮周到,上巳人多,確易生變。倒辛苦他跑一趟。


  她思緒又轉。


  陸家的轉機快來了。上巳節前後,孫大人就會出面斡旋陸家之事。江廓若是打算冒領功勞,那時興許就有苗頭了,她可以順道讓江廓露出狐狸尾巴。


  再者,那個暗保陸家的人既已出手,就有跡可循,她可以開始探查了。


  見對面的小姑娘走神,謝思言皺眉,問她在想甚。


  陸聽溪掩飾幾句,見謝思言不信,又說起先前邱先生給她出題、沈惟欽解題之事。


  本只為岔題,卻見謝思言面色瞬時陰了下來。


  長隨見葉氏上前,躬身笑道:「這是我家小爺奉於貴府大房的贄敬,夫人笑納。」


  陸文瑞不在府上,大房的禮只能由葉氏來接。


  葉氏措手不及,愣了下,方回神。


  正低聲和三房堂妹陸聽芊說笑的陸聽惠僵住,低頭閉嘴。


  這禮怎麼是給大房的?

  孟氏臉上掛不住,老臉漲紅,不敢看旁人神情,灰溜溜站了回去。


  陸老太太在一旁看得直蹙眉。


  老三媳婦就是眼皮子淺,白白現眼。那沈惟欽雖則是三房的親戚,但依著長幼次序贈禮也是該的,她竟這般急慌慌去接禮。


  待到禮物盡搬來了,那長隨笑道:「小爺與次妃入宮去了,諸位稍候。」他所謂次妃,自是指沈惟欽的母親,郡王次妃李氏。


  沈惟欽正緩步宮中甬道。


  他今日一早就著人備好了車駕,要去陸家正經拜會一回——上回去得匆忙,不過打了個照面而已。


  爭奈尚未出門,就遇著了傳旨的內官,這便命人先將帖子和禮物送去陸家。


  皇帝宣他來,不過問些無關痛癢之事,譬如到了京中可還習慣,如今落腳何處,如此等等。陛見之後,他北行出宮。


  李氏被太后召去說話,他縱出了宮門也無法即刻轉去陸家,這便放緩步子,暗觀宮中光景。


  殿闕丹墀,宮室玉宇,一切都是那樣陌生。


  他依舊記不起自己是誰,只覺自己丟失了一段至關重要的記憶。他寧可丟失關乎學識的記憶,做個一字不識的白丁,也想尋回那段緊要的記憶。


  縱穿御花園時,沈惟欽耳中飄來女眷的說笑聲,有意避讓,才轉步子,就聽一道女聲揚起:「那是誰家子弟?」


  須臾,但見一娉婷少女裊娜步來。


  少女雲鬟高擁,珠環翠疊,一襲八寶七珍如意紋紫綃掐腰湘裙勾勒出窈窕身段,白皙腕子上套的一副金寶地鐲子,嵌一顆碩大的鴿血紅寶石,濃郁鮮亮的紅與長指上的蔻丹互為呼應,愈加顯出一段冶艷之態。


  沈惟欽看著少女一雙眼睛,卻是想起了陸聽溪的眼眸。


  眼前少女眼睛圓大,但非杏眼亦非桃花眼,黑眼仁和眼白均露出過多,睜眼望人時,雙目炯炯,顯出一股迫人的威勢,毫無靈動之氣。陸聽溪的眼眸也是大而圓,然烏瞳居多,眼形精緻,是令人見之不忘的秋水杏眼。水眸澄澈,眼神純凈,隨意一瞥,便是靈氣盈盈。


  一旁引路的內侍低聲告訴沈惟欽,這位是泰興公主的獨女,高瑜。


  沈惟欽來京后聽過高瑜之名。泰興公主為人強勢,教出來的女兒性子亦肖母,全不似個閨閣女子。高瑜心氣高,已至婚配之年,卻挑挑揀揀,遲遲未成婚。


  他聽說高瑜在作畫上亦十分自負,自覺畫技頂絕,可稱天下女子之魁首。但他卻覺這等人畫不出什麼好畫,所謂第一,不過是沒有被人外之人當面打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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