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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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說:「我見過太夫人幾回,太夫人精明強幹,你若設計引太夫人過去,太夫人當時無暇細想, 但事後必會洞悉你是有意為之, 難免心下不快, 於你不利。直言最好, 如此還能顯出你對她老人家的倚重。」
「人總如此,不經心也就罷了, 一旦被人點撥某人如何如何,平日里那些當時不在意的小事, 也會被串起,自成依據。故此你點到為止便可,不必多言, 太夫人自會懂。」
她覺得他十三就能中舉是有道理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從前覺著江廓不過功利心重了些, 但自打做了那個夢, 卻越發覺他人品低劣早就有跡可循。
劉氏借故別了兩個妯娌, 又甩開幾個丫鬟, 只帶了趙媽媽出來。主僕兩個一路避著人, 做賊一樣。
「太太不能總被人牽著鼻子走, 」趙媽媽小心顧盼, 低聲道, 「要不就照實跟老太太說……」
劉氏咬牙:「不成,得瞞住!依著老太太那性子,若是知道了,不吃了我才怪!不說老太太,就是二爺也不會放過我……我要強了半輩子,可不想被人把臉皮按到地上踩,尤不想在葉氏跟前落了臉。我打進門起就樣樣跟她比,不想讓她看我笑話。」
「我只去看看,看那程家太太究竟是怎麼個意思,不論如何,今日儘力了結此事。」
趙媽媽長嘆,這事哪會這樣輕易了結,太太不陷得更深她就念佛了。
約見的地方在後山的密林。劉氏到了后,等待一刻鐘,就見一個穿戴不打眼的丫鬟如約而至。這丫鬟就是程家夫人呂氏派來的。
劉氏尚未說出自己來時想好的說辭,就聽那丫鬟要她去偷取陸老太爺書房裡的一封信。劉氏面色一白:「你們簡直得寸進尺,這我可不能應!」
丫鬟笑道:「劉夫人,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你若不拿來信,自有人將你那些爛事捅到陸家太夫人跟前,你自家掂量掂量。」
劉氏思量少刻,捏著手道:「好,但這是最後一回了,往後咱們兩不相干。否則我拼著被婆母知道,也不會再被你們拿捏!」
丫鬟道:「使得,我家太太也是這般說——限期兩日,夫人可要緊著些。」
那丫鬟轉頭要走,被劉氏出聲叫住。
「我公爹究竟能否活著回來?」
丫鬟回頭笑道:「瞧不出劉夫人還待公婆至孝。我不過一個下人,哪裡曉得這些。」言罷便走。
劉氏自顧自冷笑:「我不過是怕老爺子死了,妨礙二爺的官路。老爺子跟老太太一個做派,我懶得計較他的死活,不累及子孫便是好的了。」
陸老爺子死在外面才好,老太太也氣得一命嗚呼最好,她每日在婆母跟前戰戰兢兢的,也沒得著幾分好臉色。分了家也好,省得她整日和兩個妯娌周旋。怕只怕老爺子這事累及二房。
劉氏想起自己做了多時的受氣媳婦,就滿腹窩火,正要往附近走走,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步聲。一驚扭頭,恰對上陸老太太陰冷的臉。
「合著你平日百般殷勤,心裡卻這樣委屈,還做起吃裡扒外的勾當來了,不如我給你尋個清靜的地兒靜靜心?」
陸老太太聲音不高,聽在劉氏耳中卻宛如炸雷,轟得她一個哆嗦,撲跪在地:「婆母聽媳婦解釋……」
才走到兩丈開外的丫鬟聽見身後的動靜,嚇得魂飛膽破,拔腿就跑。
陸老太太沒再理劉氏,只對身後趕來的家丁沉聲道:「追!」
接應的馬車就在林外不遠處,那丫鬟一路奔命,但到底跑不過身後那群壯丁,在將出林子時被一把揪住。她掙扎片刻見逃脫無望,突然扔了個旗花出去。
陸聽溪鋪了個墊子,扶祖母在石台上坐下,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主僕。
方才劉氏背對著他們,一旁的趙媽媽也是滿心惶惶沒瞧見他們,被逮了個正著,她也才知道原來劉氏的怨氣這樣大。
劉氏慌得痛哭失聲,跟老太太解釋說她不會當真去竊信,只打算先將他們搪塞過去,又說自己是一時糊塗才瞞著此事,請老太太寬恕。
老太太始終不作理會,也不說如何處置她。
不多時,家丁們拖著方才那丫鬟的屍首回來:「太夫人,五小姐,這婢子服毒自盡了。」又說了她死前扔旗花給同夥報信之事。
陸老太太緊皺眉頭:「去四下里巡視一番,她的同夥應當並未跑遠。」
陸聽溪道:「孫女先扶您回去。」
回到客堂,陸老太太倦極,陸聽溪服侍祖母歇下,出來后並未去尋葉氏,轉了個方向。
負責接應那丫鬟的車夫甫一瞧見旗花便知壞了事,掉頭便跑,要趕去給女主子報信,又怕有人跟著,有意七拐八繞胡亂趕車狂馳一通,始終沒見有人追上來,長出口氣,這才調了頭,往西南而去。
石景山位於大隆福寺的西南方,兩地頗有些距離,但同樣人煙湊集。
程家太太呂氏正端著得體的笑和一眾官家太太說話,丫鬟春碧忽然急急奔來,附耳低語幾句。
呂氏一頓,口稱臨時有事,和女眷們含笑辭別,一轉頭就變了臉。
「興達人呢?」興達便是負責接應的車夫。
「在那邊林子候著,」春碧滿面憂色,「夫人您看……」
「慌什麼!他們又沒逮著活口,屆時縱然劉氏出來指認,咱們一口咬定她是血口噴人就是,老爺可都布置得妥妥噹噹的,不會有錯兒。這回被陸家識破了,老爺怕是還得再想旁的法子。」
春碧連聲應道:「太太說的是。」
呂氏雖則穩了心神,但事情辦砸了,她回去后沒法交代,心裡惱火,瞧見興達,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呵斥,確定陸家那邊沒抓住把柄,到底鬆口氣,正要讓興達滾下去,陡然聽見身後傳來一抹少女嬌音:「呂夫人怕是要失望了。」
呂氏一僵,扭頭見一粉裳少女遠遠而來。
竟是陸家五姑娘。
呂氏嗤笑道:「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陸家沒人了?竟讓個小女孩兒來。就憑你也想奈何我?」
陸聽溪道:「自然不止我一個。呂夫人方才的話我可都聽見了。」
呂氏蔑笑,不以為意。
「呂夫人這般施為,難道不怕祖父一事解決后,陸家抽出手來回敬程家?」
呂氏彷彿聽到個天大的笑話:「可真是個天真的女娃娃,滿京都知道我家老爺的業師是禮部侍郎陳同方陳大人,陳大人背後又有勛門巨室,你能奈我何?」
立在不遠處林邊高地的謝思言冷笑著看呂氏。那陳同方算個什麼東西,呂氏竟也當面大旗扯起來。呂氏之夫程瞻更不值一提,不過是陳同方手下的一條走狗而已。一個蠢鈍毒婦,瞧那股亂吠的張狂架勢,怕是嫌自己命太長。
謝思言接過楊順遞來的披風披上,正欲過去,忽見另一隊人馬朝這邊靠近。
李氏跟不上兒子的步子,眼看著時至下午,咬牙緊走幾步拽住兒子:「你今兒若不去大隆福寺,娘回去就絕食!」
「這個時辰縱然趕過去,左嬋怕也走了,母親安心在石景山這邊看景豈不是美事。」
李氏恨得牙痒痒,正要喚左右護衛押兒子上馬車,卻見兒子忽地頓步。
沈惟欽幾乎一眼就瞧見了立在如畫林巒間的粉裳少女。
正是花明柳媚的時節,少女膚光勝雪,寶髻堆雲,俏生生水靈靈,往那裡一站,竟然硬生生壓了這三月絢爛淑景。
那種怪異之感再度襲上心頭。
然而他才提步朝少女走去,斜刺里突然飛來一塊石子,他躲閃不及,被結結實實砸到腳踝,再抬頭,一道高大人影已往少女那邊去了。
「上巳節就是熱鬧,」謝思言大步上前,將陸聽溪擋在身後,「呂夫人真會湊趣。」
滿京仕宦沒有不認得謝思言的,呂氏有幸見過一兩回,眼下見這位平日根本搭不上話的少爺突然而至,又這般言辭,生生愣住。
「陸家之事不勞呂夫人操心,呂夫人有這工夫,不如操心一下程瞻。」
呂氏面色僵硬:「世……世子這是何意?」
「你讓程瞻自己琢磨。再有,下回還是莫要搬出陳同方出來唬人了,呂夫人也不嫌現眼。」謝思言冷嘲。
寥寥幾語,卻讓呂氏白了臉。
陸家跟謝家沾親帶故,但因不算親厚,這兩年又疏淡下來,外人也就沒當回事。但這位謝少爺是出了名的橫,陸家到底也和謝家有幾年交情,約莫在謝少爺眼裡,蔑視陸家就等於蔑視謝家,今日被他撞見,自然不會放過她。
想通這些,呂氏暗道倒霉,忙忙跟陸聽溪致歉,又賠笑向謝思言表示這都是誤會,方才的張狂再不復得見。
謝思言朝左右侍從使了個眼色,即刻便有人押住呂氏往林深處去,謝思言隨後亦往。
低頭看了眼跟隨在側的小姑娘,謝思言道:「這回怎沒穿那件黃衫?就是我歸京那天你穿的,袖緣綉了靈芝的那件。」說著話,不露痕迹掃了一眼自己披風上的鹿獻靈芝紋樣。
「我這件有何不妥?」陸聽溪舒臂,打量自己這身綉腰襦。
「並無。」
「那你為何忽有此問?」
「古諺有雲,春日宜穿靈芝紋。」
陸聽溪暗嘆果真是自己讀書少,竟從沒聽過這條諺語。
被強按在地上時,呂氏以為謝思言打算將她就地處決,戰慄不已,連連求饒。
謝思言冷眼睨她:「寫兩份供詞,我說你寫。」吩咐侍從遞筆,開始陳說供詞內容。
呂夫人聽得直冒冷汗,她若當真寫了,就是授人以柄,與殺她何異!
謝思言對於呂氏的痛哭求饒無動於衷,只把玩著手裡的紫檀雕花卧足印泥盒:「虧得呂夫人挑的僻靜處,今日夫人倘葬身於此,也是悄無聲息。我聽聞程瞻近年越發不待見你,你這般為他跑前忙后,實則是想博他歡心吧?你想好了,你死了不過是為旁人騰地方。我的耐心委實有限,你好生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