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風流浪蕩戲劇女王
喵喵喵, 誰的小眼神還沒看我! 陽曆新年早就過去。大街上, 大家的衣服早就從半長不短的秋衫變為了厚厚的大衣、棉襖。
京市的街角依舊是熱鬧非凡。學生們的寒假到來,上班族們開始為陰曆新年的到來而翹首以盼, 大家都在這天天中, 被無數網路信息包圍著。
而「囚禁直播案」, 依舊是這半年以來,幾乎每周都會上一次的微博熱門。
這一樁被後來稱作是年度大事之首的囚禁直播案, 終於將要迎來法院審判的時刻。
克里斯早在幾天前就搬回了自己家中, 他在走以前還格外依依不捨,翠眸中流露出幾分惹人遐想的眷戀,給了她一個很溫暖的擁抱。
「好好休息, 不要太累。」和其他人一樣的關切話語, 由著他這張臉蛋美好的人說出,就格外不同。翠綠色的眼珠像是鑲嵌在湖水中的飽滿寶石,閃爍著動人光輝,太陽光從天上落下,落在這個人間瑰寶上, 他笑起來, 雪白牙齒展露出怡人的美麗。
蘇衾答:「好。」
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一瞬, 很快又鬆開,克里斯目光輕柔,掠過她疲憊的眼底, 似乎想要撫摸, 但他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聳了一下肩頭,「……那天我會出面。」
他指的是法院審判當天。他們都知心知肚,明白克里斯出現在那裡的用意——不僅僅是像蔣崇盛等人那樣,為她加油打氣,還是為了進行他為她辯駁的最後計劃。
克里斯很少和蘇衾說他打算怎麼做,蘇衾只能猜測他是想要在法庭上狠狠地打臉陳旭鋒與陳凌峰。
亦或是,其實克里斯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動作——蘇衾知道,最近陳凌峰的秘書助理等已經毫無之前的心思與她商量請求和解,陳凌峰所管理的公司已經有不少人員流動,股價也是狂跌。這些操作背後,皆是有他的身影。
克里斯,中英混血,祖上有猶太人的血統,他的祖父是一名伯爵,因娶得一名家財萬貫的猶太人而擁有了無數財產。他的父親是伯爵唯一的嫡子,理所應當地繼承了父親母親所有的遺產與爵位,而這位風流多金的男人,在中國找到了他當時認為的一生摯愛——那是一名家境優渥,出身良好,長相美麗的中華女性。二人成婚後,伯爵先生又難改年輕時的風流,為克里斯留下了不少爭奪家產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克里斯的母親因伯爵先生的多情而早衰逝世,她在活著的時候就將自己在中國的所有資產留給了克里斯——那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克里斯也是等到十歲跟隨母親來到中國休養時,才知道他母親與父親是真正意義上的門當戶對。
他母親也是家中的獨女,備受父母寵愛,若不是遇上了他的父親,她就算是不婚不嫁,在中國也能夠過得極好。
只是她被愛情遮蔽了雙眼,相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語,最終死於男人的風流多情。
克里斯繼承了母親的遺產,又在與兄弟相爭中,贏得了英國屬於他的所有資產。他那已經混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父親,沉溺酒精與愛*欲,早就被他想辦法送至鄉下養老。他在兩國都有著無人能敵的財力,因而克里斯能夠輕鬆地說出自己可以幫她的話。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屬於他的戰役早就打響,只是他一直未曾出現在大眾面前,未曾以蘇衾「初戀男友」的身份出現。
「如果那天我說了什麼話,以至於你太過驚訝,」克里斯笑起來,那雙翠眼彎彎,「乖女孩,千萬不要害怕。」
他揩了一下她的鼻樑,像是很久以前那樣,動作輕柔親昵,蘇衾沒躲過,她最後只能無奈地看向他。
克里斯朝她眨了眨眼,最後沖她招了招手,說了再見。
客房少了一個人以後,竟然異樣的有點冷清,蘇衾坐在沙發上,倒了一杯水喝。
溫水入腹,她覺得周身慢慢籠罩起疲倦與困意,陳奕的話彷彿還在她耳邊。那位年長、負責的法律工作者,曾給她這樣的意見。
「我們盡量往非法拘禁、侮辱、虐待罪的方向進行訴訟,數罪併罰才有可能讓他獲得最公平正義的教訓。」
「如若他方律師說了什麼對你名譽有所損害的話,我們不要去理會,一切有法律與正義為你做主。」
「關於他本人是否患有精神病等等……我相信,法院與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他在三十天有足夠清醒的時間,但他依舊執迷不悟……」
「……」陳奕還說了很多。
她的回答是一個感激不盡的微笑。
……
蘇衾閉上眼,揉著眉心,這些天的睏乏在這一刻擊中了她。
她最終抵擋不住困意,垂著濃長烏黑的眼睫,酣然睡去。
*
看守所。
陳凌峰在開庭前一天,再次來到這裡看望陳旭鋒。
事實上,他本是有辦法利用精神病診斷書讓陳旭鋒取保候審,在醫院進行休養調理,然而他這個想法剛說出口,就被陳旭鋒拒絕了。
他拚命想要護住的弟弟,用倉皇失措的眼神看著他,淚水滾落自衣袖,他那張和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因為失眠、睏倦、痛苦而顯得蒼老無助。
陳旭鋒說:「哥,我後悔了。」
他神經質地喃喃自語,淚水沾濕了眼睫,他露出牙,笑得像是哭的樣子,抽噎說:「我想她……」
「我要在這裡,我想讓她再來見見我……」
陳凌峰為他的執迷不悟而感到發自內心的好笑,他失望地看著他,這個他幾乎是親手養大的孩子。他們自父母離世后就相依為命,他寵愛他,他把他當作此生最親近的親人,他為他解決所有事,哪怕他犯下一次次的錯。
而今,他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早就不愛他的女人痛哭流涕,為他犯下的錯而懺悔。甚至自殺,然後用這張無辜可憐的臉懇求他,說,哥哥我求你,讓她再來見我一面。
陳旭鋒是用圓珠筆捅進自己的手腕,當晚血就流了一地,他或許並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藉此機會表達自己的後悔。
獄警將他救下送入醫院,等到創口快要癒合結痂,他設想中能夠來見他一面的蘇衾,從沒來過。
而明天,將是他們自離開地下室為止,第二次見面。
陳凌峰問他:「你準備好了嗎?」
陳旭鋒眼神空茫茫,他好久才應他:「什麼?」
「明天開庭。」陳凌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冰冷,他似乎長長久久地嘆了口氣,這嘆息聲未曾被陳旭鋒察覺,也或許,他根本不在意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陳旭鋒眼睛陡然放光,他痴痴喃喃:「她會在吧?會在吧?」
陳凌峰從喉中發出低低的笑,他忍不住,實在情難自禁。他嚴厲地看著他,嘲意深深,卻在這一刻顯得灰心喪氣。
「當然,她會在的,」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她和我說過什麼你知道嗎?」
「她要看著你親眼進監獄,陳旭鋒,你告訴,你現在還想著看到她嗎?」
陳凌峰破了音,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眶滴血,憤怒與傷心在胸腔中滿懷,他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閉上眼,頹喪地自語。
「他們說你是瘋子,我無話可說,你確實是個瘋子……」
陳凌峰第一次在陳旭鋒面前袒露出自己的脆弱來,他兀自說了下去,「我是怎麼讓你成了這個樣子的?」
「旭鋒——你告訴哥……」
「哥該怎麼樣才能護住你?」
他眼中有淚水滾落,最終,他抑制不住內心深處瀰漫的痛苦,嚎啕大哭。
這個有著英俊臉龐,被許多人稱為是最年輕有為的總裁,鼎達房產多年的掌權者,終於在他面前掀露了所有醜陋、難堪的內里。
他赤條條地把所有可憐、不堪一擊展露給他。這個舉世他唯一的親人。
某一刻,他也無依無靠,只能放任自己在已經瘋掉、失去神志的陳旭鋒,他的弟弟面前嚎啕。
陳旭鋒獃獃地看著他,他想伸手碰碰他,但是玻璃隔絕了他們之間更親近的動作。
就算陳凌峰再有權有勢,他也沒有辦法回回與他見面時,都避開警察與玻璃門。
這位年輕,執迷不悟的青年,終是在兄長的大哭中,慢慢慢慢地恢復了神志,他低低聲喊他。
喚他「哥」。
他的聲音低沉,彷彿是裹在了很厚很硬的鎧甲下,他絕情地看著他的親人為他奔波勞碌,而他自顧自地沉溺於幻想中的世界,他渴望見到蘇衾,於是在現實里,用這幅樣子面對著所有人。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在陳凌峰的痛哭下妥協,他像個縮在龜殼下的烏龜,探出了一點點的身軀。
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陳凌峰淚水未擦去,他早就沒那麼體面,雖然衣著光鮮,可精神氣難看到極點。他那雙漆黑的眼裡是潮濕的水汽,他哽咽著,毫無形象地看著他。
他問他。
「你還愛她?」陳凌峰大聲質問他,聲音破碎得不像話,是被痛苦與疲憊割碎的,「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死心塌地愛她,護著她?她有那麼好嗎?」
他憤怒於蔣崇盛等人對他在各個方面上的打擊,他無力還手,他因此受挫。
陳凌峰感到了痛苦,他因自己的無能為力,因陳旭鋒的愛意不渝而感到絕望。
陳旭鋒停下了摩挲玻璃的手,他望著虛空中的某一處,好久好久,才失神般笑出聲來。
他唱起歌來。沙啞的聲音,動人的情歌。
他小小聲地哼,笑容一點點變大——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過去他是學校有名的校草,唱歌動人,不知道靠著這副嗓子迷走了多少少女的心。
但如今,他唱得一點也不好聽。
他像個乞丐,沿街賣唱般,用著嘶啞的聲音,緩緩地哼唱。
但即便他唱得不好聽,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聽到了。陳凌峰也呆住了,他淚還在縱橫交錯地流,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願憑愛意將她私有……」
陳旭鋒嘖了嘖舌,最後大笑出聲,他哽咽地唱道:「我願憑愛意將她私有……我願……」
但她不願。
於是,一個在鐵窗外,一個在鐵窗內。
他那樣可憐,不惜傷害自己,懇求她來見他一面。
可她……不願。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他最後哭著唱,埋掌慟哭。
如今他已經做上了省廳刑偵大隊隊長,而他也已經是中級法院的副院長。
「馳雲,你怎麼和蘇衾在超市被拍了?」趙召燃一口京味兒,熟稔地念著林馳雲的名字,「我家一小孩讓我把這事處理一下,我想來想去還是先問你一句。」
林馳雲當時和趙召燃住一個寢室,但趙召燃比他大了得有五六歲——他直博就讀政法大學,彼時林馳雲才上本科大三。兩人年紀差得挺大,但關係卻一直很好。
趙召燃欣賞林馳雲的正氣凜然,為人處事皆挑不出錯處。他未來要認識的人很多,他林馳雲算是其中一位最值得相交的對象。
林馳雲皺了皺眉:「沒什麼,只是她在超市,我碰巧遇見,她感謝我,後來請了一頓飯。」
草草幾句話,毫無曖昧地說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趙召燃便明白這事兒純粹是路人在作妖。他罵了一句這無中生有的造謠,嘆了口氣,又問:「不介意我問問,為啥她不戴口罩和你說話吧?」介於家里侄子和蘇衾談過戀愛,趙召燃對蘇衾談不上有好感,但也不會刻意給她污名。
他只想問清楚,為什麼蘇衾不戴上口罩,這不是避免了很多事嘛?
亦或者,她是想借著露出臉蛋來,達到什麼目的?
不能怪趙召燃想太多,當初趙英和她在一起,家裡人都沒管——因為蘇衾真的還算個不錯的戀愛對象,她絕不親口提要什麼錢財貴物,甚至有時候還給趙英買了不少奢侈品。
趙英在家裡被管得嚴,手頭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怕是還沒有蘇衾的多。
蘇衾也有點大姐姐「包養寵愛」小男孩的意思,十分樂意將趙英身上的行頭換個遍——皆是高檔品。他那做設計師的侄女婿回國時,還大驚過他身上的一個領扣有多昂貴,又有多難買到。那時候全家人才知道蘇衾和他在一起,佔便宜的還是趙英。
後來他們分手,蘇衾又與王實在一起。他們全家都沒問趙英他們分手的原因,當然,那時候趙英也不算難過,只是略有失落而已。到後來他又談了一位同校的學妹,後來沒過半月又分手,他們才從分手買醉的趙英口裡知道,是他先說的分手,而分手原因有點奇怪,又有點滑稽可笑——
「蘇衾姐姐太好啦,我初戀是她,我怕未來的結婚對象不是她,我會難過到哭死的。」
「當然學妹也很好……只可惜她綠了我嚶嚶嚶。」
英俊小伙抹著眼淚,哭哭啼啼說。弄得趙召燃等家人哭笑不得。
趙召燃心中也對蘇衾存了個不好不壞的印象——大致就是,一個很會撩人很會勾引人的女人。
好壞談不上,趙召燃也明白這世上沒有非黑即白的事,他只是想問清楚目前這件事兒而已。
林馳雲答:「她很認真,說話時候怕戴著口罩不禮貌。」他能看出她想的是什麼,因為某種原因,他不是很願意再讓人覺得她是個壞女人。這是他小小的私心。
「當然,也有見到我這個恩人想要感激時的慌張,她忘記了要戴口罩。」
趙召燃:「……」
他沉默片刻,怎麼會聽不出來他口中的偏頗之意?他只是稍稍嘆了口氣,對他說:「你可別把她太過放在心上,這事兒中院和檢院會負責,我曉得你最近還有別的案子,還是少和她接觸點。」
「我怕你就像我那傻侄子似的,愛上匹野馬,可惜家裡沒有草原~」
最後還唱出來了。
林馳雲被他這番話逗笑了,緊接著又聽趙召燃說道:「最近檢察院已經把案件移交給法院了,就等公訴,再過幾天你就會收到消息。」
「這麼快?」林馳雲詫異於檢察院移送案件的快速。
趙召燃含糊不清道:「你曉得,這事影響有多大,上頭施壓了……還有不少群眾都舉報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帶來的惡劣影響,總之是人人自危,這事趕緊解決對大家都好。」
林馳雲敏銳,聽出他口吻中的另外含義,他低了聲音:「什麼意思,受害者也被舉報?他們究竟想些什麼?這事蘇衾明顯是無辜的受害者不是嗎?」
「是,我也承認,蘇衾何其無辜,但別人怎麼想?你現在去大街上問問,提起蘇衾這個名字,誰不會說她是個壞女人?是咎由自取?」趙召燃明白他的氣憤,可他還是把這一切掰開給他看。
「當然,舉報對她造不成什麼影響,我們哪能做什麼事?只是她的日子會不好過而已,旁人的謾罵、侮辱,她還是得硬生生受了不是?」
最後掛斷,趙召燃還這麼說了一句:「我那傻侄子人在國外還記掛著國內蘇衾的安危,這一看事兒不好,就找了人脈給你倆解決了。」
他這話說的意思很多,一為感慨趙英對蘇衾還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做姐姐還是做戀人,二為不希望林馳雲也跌進蘇衾這個坑兒,他人在圈內,蘇衾的對象幾乎全認識,一個還是他家傻侄子,便更明白蘇衾的魔力有多大了。
——只單單從趙英口中,就能知道她平日對戀人有多好,又是個多麼出色優秀的戀人對象。
他怕啊,這個正人君子林馳雲愛上蘇衾以後,會不會也變了個樣?
而他最怕的,還是林馳雲會因蘇衾,愛而不得,就此受傷。
*
趙召燃轉述這些和林馳雲說的話,趙英聽過後,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不愧是蘇衾姐,為人處事總是這麼認真。」
趙召燃:……???
渾小子你哪裡得出的結論呢?
趙英慷慨解難:「我之前和蘇衾姐的前男友們都說過話,大家在酒桌上都是好朋友呢!像是王總哈酒就很厲害,也是最喜歡蘇衾姐滴,現在還記掛著姐呢,想要再續前緣,不過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因為姐不吃回頭草的。」
哈?感情你們前男友們還組成了聯盟會?咋滴,是復仇者聯盟啊?
趙召燃聽得一愣一愣。便聽趙英失落道:「蘇衾姐姐啊,對每一個戀人都很好很好,我總覺得我初戀遇上她,是我這輩子遇上最幸運的事,也是最倒霉的事兒了。」
「她一旦把你當朋友,永遠安靜、禮貌地與你說話,像是和林警官說話那樣,忘記掩飾自己再正常不過了;而一旦成了戀人,她的眼裡心裡就只有你,永遠把你當作這段戀情維持時間內,最重要最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