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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被直播囚禁的壞女人

  冬意凜冽。


  街邊走過的人群, 迎著高樓大廈的顯示屏去, 雪花從天空而降, 接踵而至的白色,撞進人們的視野里。


  顯示屏上清晰地映出了這樣幾行字樣。


  京市新聞頻道:祝您在即將到來的新年裡身體健康, 心想事成……


  藍幽幽的屏幕一如往常, 放了投放的廣告, 然後時間到達了整點。


  八分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屏幕準時地投放到了京市新聞頻道, 年輕的女主持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面帶笑意對著所有觀眾道:


  「觀眾朋友們,早上好!今天是2月17日, 農曆十二月二十五日, 歡迎收看《京市新聞》。」


  「關注新聞,聚焦時事。此次《京市新聞》的主要內容有:土*其發生□□……」


  行走在路上的人們都忍不住在做自己的事同時, 抬起頭來觀看這京市每日必有的新聞頻道畫面。


  「此外,備受大眾關注的『非法拘禁案』也於今日早上八點半在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判,現在讓我們接入畫面——」


  就在這一瞬間, 彷彿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同伴們之間互相詢問,詫異道:「是今天早上八點半進行準時直播?」


  「對吧,我看庭審直播網已經在播出了,不過就是瀏覽量爆炸, 網站還卡了好久……」同伴嘀嘀咕咕, 掏出手機來看, 這回露出一個微笑來, 「半個小時了,好像有平台轉接了這次直播畫面,我給你發鏈接,你點進去看就行了。」


  那人連連點頭,還道:「真想知道這個案子怎麼判……」


  「我就想看看蘇衾她人長得究竟有多好看,才能讓那麼多男人喜歡。」同伴略帶嘲諷的話語,路人好奇的問句,構成了絕大部分看客們在今日審判之時,對這個案件的最初印象。


  高樓大廈上的顯示屏,畫面轉接。


  是法庭剛開始時的錄播畫面,畫面正中,審判長正在開口說話。


  「被告人陳旭鋒,出生於京市,居民身份證號碼為……碩士學歷,就職於鼎達房產,住京市廉安區廉安街道流亭大廈768號……現因涉嫌非法拘禁罪,於20*8年8月19日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23日被逮捕,以上情況是否屬實?」


  「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的起訴書有無收到?」


  「開庭傳票有無收到?」


  烏泱泱一片的席位上,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位身穿黃色馬甲,形容蒼白狼狽的男人。


  陳旭鋒隨著審判長的問句,一下下點頭。


  審判長說:「請執行法警收回法院傳票。」


  「現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今天在此依法公開開庭審理,由京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的被告人陳旭鋒非法拘禁一案,根據京市人民檢察院的書面建議……」


  「根據刑事審判的規定,被告人在庭審中有以下權利……」


  「可申請公訴人、書記員申請迴避,也就是說,只要你認為他們與本案有利害關係,影響案件公正裁決,應當迴避的,都可在此時提出。」


  審判長看向沉默的陳旭鋒,他只是輕輕地搖了一下頭。


  「沒有。」


  話筒中傳來了這位受審判的犯罪嫌疑人,今天的第一句話。


  沙啞、低沉,彷彿是帶著了無生趣的死志。


  陳凌峰坐在旁聽席位上,緊緊地盯著他瞧,他抿緊了唇,眼神失望而頹敗。


  「被告人可自行辯護,被告人可在法庭中做最後陳述……」


  法官開始了整場審判的詢問。


  公訴人陳奕開始了為被害人蘇衾的訴訟。


  一如所有人想象的那樣,陳旭鋒對法官所有的詢問都毫不避諱,在法官提及囚禁期間是否神志清楚時,他甚至還微微地笑了一瞬。


  「被告人陳旭鋒的辯護律師曾提出被告人患有精神分裂症……經過相關機構檢驗,我院認為,此病情診斷書並未造假,然而根據在直播平台『我愛蘇衾』中的等等表現中,可認定陳旭鋒在其中有過神志清楚的時刻……」


  「然而他並未選擇放出受害人,甚至進行了進一步的加害,虐待受害人蘇某,多次注射昏睡藥劑,不給她餵食,多次在其昏迷時強行灌入藥物——被告人辯護律師認為被告人為其灌入的是葡萄糖,並非所謂藥物……」


  「針對這一點,被告人你是否有話要說?」


  直播的鏡頭並不算優良,陳旭鋒的那張臉在模糊的視野下,顯得陰鬱而難看。


  他張口答:「我怎麼會給她喝什麼藥物?我是恨不得她死,卻又恨不得她好好活著。」


  法官是一名十分年長的法律工作者,他緊緊地皺著眉,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那句偏執而瘋狂的話。


  鏡頭依舊專註著錄製著法庭上的一切。


  觀眾們最想看到的被害人蘇衾卻是沒有出現在法庭上。


  公訴案件中,被害人是可以選擇是否出庭,這次蘇衾選擇坐在了旁聽席位上,她身穿冷灰色風衣,棕灰眼眸在日光下微微沉凝。


  她身邊是她熟悉的人,蔣崇盛、張與憐等等,這些前男友們各個打扮光鮮,抱臂看著法庭上的一切。


  不遠處的旁聽席位,是陳凌峰。法院為了避免他們之間產生什麼不愉快,還特意將他們之間的位置隔開。


  陳凌峰為陳旭鋒準備的律師可以說準備好了一切打算。


  不管是精神病鑒定書,亦或者是辯護書,辯護律師的團隊都做好了萬分的打算。只是即便如此,公訴人依舊抓住了他們的許多漏洞。


  這些漏洞,正是犯下如此罪行的陳旭鋒無法掩飾、也不能掩飾的事實。


  「被告人律師認為,被告人為被害人喂下葡萄糖,其本意其實是不想讓被害人死亡——這種說法實在太過可笑,我們是否可以根據被告人律師的說法認為,只要犯人囚禁虐待了某人,只要期間為她喂下了葡萄糖液體,就代表著他不願意傷害她?」


  「這未免太過可笑了些。」


  陳奕面無表情,「現實生活中,按照被告人律師的說法,那麼生活就是漂亮虛幻的肥皂劇。也許被告人律師認為這就是所謂的真愛吧?」


  「更何況,我們還不清楚那個葡萄糖究竟是不是葡萄糖……」


  這種大張旗鼓的嘲諷之意,從鏡頭傳遞到每個觀眾眼中。


  轉播的直播平台上,彈幕不斷滾動。


  有人在科普面前這位一臉正氣的公訴人究竟有著怎樣輝煌辯護歷史,也有人在討論陳凌峰為陳旭鋒請來了多麼強大的律師團隊。


  「這位名叫張鳴的律師就是當年華興偷稅漏稅案件的主律——」


  「四大律所之首,張律怎麼想不開接了陳旭鋒這個案子?只怕是一世英名都要毀在此了。」


  「隔壁,想提醒你一句,張律接下這個案子的時候,輿論還一片大好,叫囂著蘇衾這種賤女人就該被囚禁呢……」


  「跟點潮流,咱們也來法言法語一下,不叫囚禁,應該叫做非法拘禁…………^_^」


  「等等……剛才畫面一轉你們看到了沒?」


  「我敲我看到了。那是蘇衾帶了整個前男友團來這旁聽了?」


  「我他媽笑死,蘇衾這波操作牛批啊!」


  「能不能別刷彈幕了,好好看直播會死?」


  「……」


  「……」


  被告人辯護律師張鳴:「我們知道單單由陳旭鋒說明那是葡萄糖,無疑是不可信的。所以我們請求法官給我們一點時間,以及一個小小的准許。」


  「能讓我的當事人問問蘇衾小姐,當時他喂她的究竟是不是葡萄糖呢?」


  法官皺起眉,他看向坐在旁聽位的蘇衾,果斷搖頭,「被害人不能作為證人提供證人證言,對方律師應該清楚法庭上的規則。」


  張鳴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他正了正色,看向自己的僱主,坐在旁聽位上的陳凌峰沉著臉,面無表情的樣子。陳旭鋒卻已經將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旁聽席位。


  他的目光十分明顯,在看到蘇衾身邊的數名男人時黯淡了,但又在看到蘇衾時候亮起眼。


  蘇衾面不改色地對上他的目光。其他滿滿坐著的席位上,人人發出一聲驚呼。


  直播平台上,彈幕也在這一瞬間瘋狂起來。


  因為攝像頭拍到了她的臉,還有身邊的男人們。


  雪白的肌膚,棕灰的眼珠,剋制而冷淡的表情,她只是輕輕地抬眼,就足夠無數人為之驚艷。她的容顏只顯出了一點點疲憊蒼白,比起過去在媒體前的光鮮亮麗,此時的她終於有了幾分受害人的樣子。


  但也只是僅僅幾分而已。


  她的神態依舊自矜冷傲,五官是無人能敵的美麗,在這模糊的鏡頭下,此等解析度,大家看到她的第一眼,注意力就全在她的那雙眼睛上了。


  彈幕在彈:「蘇衾是混血?這眼珠子顏色像貓啊?」


  「有毒吧樓上,你居然只注意到這個?蘇衾是純正的中國人,之前沒看過她的扒皮貼啊?她也蠻可憐的哦,好像父母早逝,身邊也沒什麼親人了。」


  「上面這位可憐個屁,人家可比你有錢多了,還美成這樣,勾搭了不知道多少男人呢,呵呵。需要我等屁民來心疼她?」


  「……」


  「想知道她會說什麼啊……話說被害人是不能當證人的吧?偶大學旁修過法律,後來又忘得一乾二淨了,有大佬解釋一下沒?」


  「樓上大佬來了,我給你解釋一下,大致是這個意思:被害人作為刑事案件中的當事人,他們的陳述都是由控方作為控訴證據直接提出滴~也就是張鳴這個請求明顯是不符合法庭規則的,我覺得他好像是腦子抽抽了吧,居然想出這個法子。」


  「腦子抽抽的恐怕不是張律吧,我覺得恐怕這鍋得陳旭鋒背……」


  張鳴的臉在鏡頭下顯得十分無奈,而他再度正色起來,還沒等法官再次說出拒絕的話,蘇衾就在旁聽席上點了點頭。


  沒有話筒,沒有大聲說話。


  她只是在此刻靜默的法庭上,淡淡地說了一句:「是,他給我喂的是葡萄糖。」


  陳奕驚愕地看向她,目光中滿是不贊同,他顯然不希望她在這時候開口。


  這句話實在算不得是什麼證人證言,法官顯然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採信這句話。而陳奕之所以錯愕,是因為他當時與蘇衾對話時,兩人都忽略了對方律師會從這個角度切入,她也就忽略了要告訴他,原來陳旭鋒喂她的是葡萄糖。


  其實,蘇衾若是此時不說話,那便可以不去理睬張鳴提出的請求,而她這麼一說話,不管是在場的人還是觀看直播的人都會知道這個事實。


  ——陳旭鋒曾經用葡萄糖來給她吊命。


  蘇衾說完以後,緩慢地對上陳旭鋒受寵若驚的目光,他笑了一下,像是一個小丑,貪婪又不堪地看她,嘴中喃喃她的姓名,於是整個法庭都傳遍了他喊她名字的聲音。


  法官大聲說:「請被告不要說與法庭無關的話!」他嚴厲又冷漠,陳旭鋒卻久久才聽從。


  他在住口前一秒,眼中掉了淚,神經質地說:「我愛你——」


  法官幾乎要讓法警上前制止住他。


  全場嘩然。


  蘇衾冷漠地看著他輕吐愛意,她幾乎是嘲諷地彎唇笑起來,對著身邊蔣崇盛懨懨道:「我還真是攤上了一個瘋子,是吧?」


  蔣崇盛拍了拍她的手背,嘆息道:「以後眼光放好點,別再看上這種爛人了。」


  他們之間的私語,鏡頭只拍下了一瞬畫面,陳旭鋒卻見了全程。


  他看得懂唇語,因此被蘇衾的話激起了滿腔熱淚,他握緊拳頭,沸騰的大腦神經告訴他要鎮定,可是他惱怒興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近乎沙啞地,低低從喉嚨里憋出一聲哭嚎。


  ……


  一切都在繼續。


  張鳴作為四大律師事務所中能力出眾的一位,這麼多年也打了不少刑事案件,不管是華興偷稅漏稅案件,還是其他刑事案件,他都因此獲利不少——張鳴坦誠承認這點,但今天的這樁案子,顯然是他迄今為止做過最辛苦的案子。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對己方當事人有利,對受害人滿是污衊的話語。


  「我方當事人選擇囚禁被害人蘇衾也是情有可原,因為蘇衾從沒給過陳旭鋒安全感,甚至還在雙方關係存續期間,拈花惹草,與其他男人有過度親密的聯繫……」


  「乃至於,蘇衾豐富的感情經歷也是陳旭鋒極為擔憂的一點,他一直患得患失,生怕他並非她所愛,才會在患有精神病的情況下,作出這種行為。」


  蘇衾在旁聽席,她聽到張與憐忍不住罵了一聲「草」,趙英怒氣沖沖「什麼幾把!他們這就是胡說八道啊!」,以及王實的「……公然誹謗」,蔣崇盛的「日哦我干他老涼!」。各個咬牙切齒,對這番言論氣到不行。


  而她只是笑了一下。


  笑意極快的收斂,很快又漫漫成冷漠。


  陳旭鋒失望地發現,她不再看他了。她的目光從他身上游曳而過,轉瞬消失。


  公訴人陳奕難掩怒意:他在這些時日里與蘇衾進行了多次交流談心,掌握了他們能掌握的所有控訴證據,也從蔣崇盛等人口中得知了他們關乎她的印象。他是切身與她相處過的長輩,自然知道張鳴這句話中有多少水分。


  但是他的辯護時間,陳奕暫時不能插口。


  等到張鳴說完所有以後,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直播平台上的許多言論,正是代表了在場旁聽席位上許多人的想法。


  「聽了張鳴說了這麼一段,感覺我要是陳旭鋒,我也得擔心受怕吧?」


  「不得不承認,蘇衾魅力很大,女人長這麼美做什麼,走到外面男人都不放心。」


  「蘇衾這麼愛玩的?那怎麼她的前男友們各個說她人好專一?」


  「傻了吧,專一她還會找這麼多男朋友?專一她就找一個了啊!就那個她神出鬼沒的神秘初戀男友,不是還能給她黑卡嗎?要是專一他們就在一起結婚生娃了都!」


  「張鳴這段話是誰寫的?果然有張律的風格,講法的時候給你講情理,要是這位法官是女人,說不準就心軟了……」


  「樓上有毒吧?這也能扯到男人女人?你咋不說陳旭鋒這種男人丟盡了男人臉面?分個手而已就囚禁虐待前女友,能耐得他。」


  「呵呵,那還不如說蘇衾能耐呢,這麼多男人為她死心塌地,還有個前男友為愛痴狂囚禁她,真是牛逼厲害壞了!」


  「……」


  「……」


  那些言論不堪入眼,直播平台不斷有彈幕刷過,紅黃藍綠,彷彿是人心般不可勘測。


  陳奕正色直言:「被告人律師所說的內容,公訴人認為其具有重大的個人偏向性,對此我有不同看法,我認為是陳旭鋒在戀愛期間沒有給過被害人足夠的安全感,才導致這段關係結束,這是一段十分普通平常的分手事件,但因為被告人的極端才導致如今被害人身心受創的局面……公訴人向審判長提請傳喚的證人出場發言——」


  直播平台,彈幕瘋狂。


  「Woc!重頭戲來了!讓我們看看究竟是哪個證人?」


  「陳公訴人真的好帥啊,雖然我不喜歡蘇衾那個盪*婦,但是陳奕這種儒雅溫和的老先生真的很迷人了……」


  「樓上花痴個雞兒,老年人你都能花痴,你還不如去被陳旭鋒非法拘禁三十天呢呵呵。」


  「……」


  法官說:「現在請證人林莉薩、溫婉、李樂……」


  一眾蜂擁而上的,皆是妙齡女子,長相美麗,各有千秋。


  蔣崇盛抱臂捅了捅身邊張與憐,嘀咕:「這是誰搞出來的排場?」


  張與憐:「你猜能有誰?」


  於是兩人都知道了,這把陳旭鋒眾多前女友當證人送上台的,一定是那位手段高明的克里斯。


  這三四個女人,姿色都極美,有一兩位還是常出現在雜誌刊報上的模特,她們妝容精緻,笑容淡淡,在進庭時很鎮定,簡直像是走T台,還衝旁聽席的人們點了點頭。


  陳奕也被這個排場驚了一下,他很快鎮定下來,在法官讓證人們宣誓后,法庭程序進入了證人說話環節。


  於是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些陳旭鋒過去的女友說出的話。


  「陳旭鋒,對,他是我前男友……我們在一起沒多久就分手,分手原因是他出軌。」林莉薩說完以後,頓了頓,沖法官笑了一下,旋后正色道,「事實上,我認為他的辯護律師所說的並不完全準確,我不清楚蘇衾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怎樣,我只知道陳旭鋒在和我們這些前女友談戀愛的時候,可謂是浪子永不回頭的典範。」


  她一言一語還挺有捧哏的意思,旁聽席上傳來了輕輕的笑聲。


  蘇衾看著法庭上的眾人,她發現陳旭鋒倉皇地想要看她,目光楚楚而瀕臨崩潰,他緊緊咬著牙,彷彿在懇求她不要相信她說的話。


  然而事實是真,永不可能變為假象。


  陳旭鋒在遇上她以前也不是什麼好人,談過不知道多少女友,風月場上他的名字能掛在旌旗上飄揚數年,還有後來者指指點點。


  只不過這些消息,在最初被很多人忽略。他們把焦點放在了浪蕩的蘇衾身上,戲稱她為盪*婦,只因為她談過很多男友。


  林莉薩說完后,緊接著就是另外幾位女性。


  她們在直播鏡頭下,依舊平靜沉穩,闡述著她們親眼所見的現實。


  「和他分手前一天,我看到了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事實,這段關係中,他沒有給我任何一點安全感……」


  旁聽席里,蔣崇盛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趙英也忍不住彎了眼,「克里斯還真是夠損的,讓這些女孩做證人,把張鳴說的話一個個還回去。」


  蘇衾卻穩坐如鐘,她淡淡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陳奕作為本案的公訴人,在法庭上妙語連珠,為蘇衾做控方,他所說的話都是與蘇衾深入交談后得來的信息。


  「當然,公訴人不否認被害人在感情上有令人指指點點的豐富經歷,但這並不能成為被告人陳旭鋒對其非法拘禁的理由……」


  法庭審判進行了一個小時多。中間因為陳旭鋒需要定時服藥而被迫休庭。


  中庭休息的時候,旁聽席人流走動。


  陳凌峰朝蘇衾走來,他依舊是西裝革履,面容英俊,是個走路穩健,身材迷人的總裁。


  只是他面上的疲憊,滿滿溢出來,讓人疑心他是不是就此情緒崩潰,將要上前與她廝打。


  但終歸,陳凌峰是不會動手打女人的。在蔣崇盛等人戒備的目光下,他穩穩站定,對上蘇衾棕灰色的眼,他苦嘲地彎唇笑了一瞬。


  「你做了很充分的準備。」說不出是誇獎還是什麼,陳凌峰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他的眼裡像是瀰漫起大霧,脆弱易碎,從濃長烏黑的眼睫中透出,聲色艱澀,「……你是真的厲害。」


  蘇衾仰起頭來,她細白瘦削的指落在椅子上,輕若浮雲,她答:「彼此彼此。」


  就像是陳凌峰沒想到她能夠請來陳旭鋒的前女友們做證人來反駁張鳴的污衊一樣,蘇衾也沒想過他居然真的無恥到這種地步,能夠憑空給她生造出這樣的污名。


  但也幸虧他這樣做,不管是負隅頑抗,還是臨死掙扎,都給蘇衾帶來了好處。


  王實蹙眉,對著陳凌峰道:「陳總,你這麼說可就讓人笑話了——論準備充分,恐怕誰也比不上您。」


  他也是氣急了,冷下臉來,慣常戴在臉上的溫雅微笑也消失殆盡。


  蘇衾不讓他再說下去,她豎起手指,抵在唇邊,低聲說:「沒意義了。」


  和他說再多,法庭上已經說出的證言,審判長、法官及公訴人等心中已經有數了。


  陳凌峰深深地看了眼蘇衾,他在回到自己位置前,問了她最後一句話。


  「你為什麼沒有拒絕張鳴的請求?」甚至還在陳奕等人都不贊同的情況下,說出他當初確確實實喂下她葡萄糖的事?

  蘇衾眼神冰冷,她攏了攏自己的風衣領口,「他確實這麼做了,我就不需要說謊。」


  「愛我是真,恨我也是真。他想讓我死,也想讓我活著。」


  「陳總,你比我更清楚,陳旭鋒是怎麼樣的人,不是嗎?」蘇衾笑意閃過一瞬,即刻消失,「而我還不需要說謊。」


  「我恥於撒謊。」


  她的話說完后,陳凌峰的身軀搖晃了一下,他轉身一步步離開,緘默不語,落座那一刻,周圍的人都在看他。試圖從他泛紅的眼眶中看出更多情緒來,而他極力掩飾,最終把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


  陳旭鋒在醫生的陪護下,重新回到法庭。吃過葯后,他的精神狀態明顯要強了很多,他站在被告席上。


  一切繼續。


  直播平台自休庭時,就炸了窩般,有人在詢問這接下來的流程,有人在問鏡頭能不能轉一轉,他想看看旁聽席上的蘇衾等人。


  後者的發言被不少網友吐槽:「你以為這是綜藝節目啊?還給你切換機位?」


  就是能拍攝到旁聽席的蘇衾等人也都是巧合而已,況且這巧合的基礎還在於蘇衾等人的位置是距離攝像頭最近的。


  還有的彈幕這麼說:

  「有沒有發現,陳凌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下半場是不是還有大招?我居然有點期待公訴人還能拿出哪些證人來了。」


  「講道理,這公訴人一點也沒有掩飾蘇衾過往情史的意思啊,這樣最後結果能和蘇衾的意思?萬一法院覺得過錯兩方一半一半,嘿嘿,那就有的好玩了……」


  「這一點才是我比較敬佩的,陳奕公訴,肯定是和蘇衾溝通過,他們兩還真的沒有打算對蘇衾過去的情史做什麼掩飾啊……」


  「額,還是覺得蘇衾談了這麼多男朋友好噁心……」


  「樓上你怎麼不噁心噁心談了那麼多女朋友的陳旭鋒?要我說這事就是渣男遇上了渣女,然後渣男情場失意,發瘋囚禁前女友……就陳旭鋒和蘇衾在一起,初心也是為了好玩吧,結果自討苦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還真是真情實感地在為這被告人受害人考慮?咱們就吃瓜吃瓜行了,人可是有個能拿出幾千萬和解金兄長的公子哥兒和直截了斷拒絕和解金的富姐兒。」


  這些彈幕中的言論不僅僅是發生在直播平台,更多的,豆瓣、虎撲、知乎、微博上也開始實時跟進討論。


  有人在猜測這個刑事案件最後判處的究竟是幾年有期,有人在討論接下來還會有怎樣的騷操作,還有人在想這樁案子中的民事判決會給蘇衾多少賠償金。


  總總猜疑,不一而論。


  ……


  「接下來請證人入庭。」


  從陳奕與張鳴庭上辯論,對方就不止一次拋出關於蘇衾的「污點醜聞」,這也許是他們的窮途末路,也或許是他們的計策,試圖以此來干擾法官的想法。但陳奕一直保持著冷靜,直到張鳴說出以下話語后,他才向法官再次提請傳喚證人。


  「我方當事人與蘇衾戀愛半年,期間為其花費了約五百萬……這是所有□□,請法官過目。」


  法官收到的□□上,最多的還是京市全球連鎖的大型商城朗佛羅的消費記錄,上面消費的絕大部分都是奢侈品,諸如「雕」「以*列」「路易威登」等等,法官草草掃了一眼,點頭答:「□□屬實,付款人是陳旭鋒。」


  張鳴依舊沉著,沒有這□□就能決定一切的信心,他沉默片刻,接著翻閱著面前的文件,慢慢說,「作為陳旭鋒的辯護人,我認為,蘇衾確實是有收下過陳旭鋒的大筆財務的記錄。這些奢侈品的款式都是女款,自然不可能是我方當事人陳旭鋒可以使用的。」


  直播平台彈幕一下炸了。


  「什麼鬼,不是早就洗白了蘇衾拜金的名頭嗎【滑稽】」


  「這個發展有點迷人嚯」


  「絕了~」


  蘇衾卻在張鳴說話的那一刻,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她笑聲很低,很弱,眼神卻無比冷漠,在張與憐偏頭問她時,她這麼回答了一句。


  「你信不信,就算我沒有收下陳旭鋒送給我的禮物,」蘇衾對上陳凌峰的眼神,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道:「陳凌峰也會硬生生給我栽個壞名聲?」


  這種手段,他一早就用過了,只不過半途被蔣崇盛等人揭穿,而如今,在她無法辯駁的審判現場,他又讓律師說出了這樣的話。


  那些奢侈品,蘇衾確實是收下了,可是她何嘗沒有還過他同價位的禮物?

  或許蘇衾的家世的確比不上陳旭鋒,可她在這段戀愛中,在一切醜陋都沒有揭開時,她也是嘗試過經營這段感情的。


  蘇衾不禁想親口問問陳旭鋒,問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哥哥為了讓他能夠少判幾年刑,把他們之間戀愛的所有經過,一點一點剖析,勢必要摳出能夠利用的部分?


  就連當初的情深意切,互送禮物,都被他現在胡攪蠻纏說成了是男方送女方禮物。


  而她彷彿只在這段感情中付出了一張漂亮臉蛋,一具漂亮身體罷了。


  陳奕兩條眉毛緊緊皺著,到最後他幾乎聽不下去了,於是提請傳喚了另一位證人上庭。


  而這一位,還沒走進法庭時,在法庭偏門旁的人們就忍不住發出了輕微的驚呼聲。


  蘇衾心臟一頓,她抬起頭來,不出意料,是克里斯那張完美的臉蛋。他身穿黑色西服,碧綠色的眼珠像是翡翠,在日光下微微發光,貓兒一樣,明亮又狡黠。


  雪白的肌膚,高挺的鼻樑,他微微朝她點了下頭,然後踱步走到了證人席位上。


  在宣誓了證人例行要說的話后。


  這位年輕的富人,英俊的紳士,在所有人面前開口說話了。


  「大家好,我是克里斯·萊恩,英國人……」他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然後目光深深地看向台下的蘇衾,在她的視野里,他微微彎唇笑起來,動人又吸睛,「是朗佛羅商場的老闆。」


  「同時,也是你們心中一直猜疑的,究竟是否存在的——」


  「蘇衾的初戀男友。」


  低沉如同大提琴撥奏的聲色,他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眼神極致溫柔,落在蘇衾眼裡,像是一輪明亮的太陽。


  他微卷的發,淡色的唇,雪白的牙,以及因收斂聲線而顯得嚴肅克制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讓所有人失神、失語。


  「在此之前,我想說一句話,可能對於法庭內容來說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蘇衾小姐,我的初戀情人,當年確確實實拒絕了我送與她的一張額度不限數黑卡。」


  平靜的,乃至於帶著一點點囂張肆意,克里斯含笑地看向了被告人席位上的陳旭鋒,輕巧而嘲諷道:「所以她當時說,所謂和解金額還抵不過我送的一張黑卡,是事實。」


  「她才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撒謊精,」克里斯翠色的眼珠,蜜糖棕的眼睫顫動,抖落了無數光輝,燦爛到無人敢直視,「——她是我心中的乖女孩,也是我的壞女孩。」


  一抹笑,從他的眼裡漫出。


  蔣崇盛在座位上,緘默良久,才扭頭看向蘇衾,眼裡透出了幾分不可置信來。


  他問她:「衾妹,你當初是不是瞎了眼才看上哥這種糙漢的?」


  「或者是和他分手受傷過重?覺得得找個糙一點的男人慰藉自己?」


  蘇衾:「……你在說什麼胡話?」


  蔣崇盛臉上露出幾分崩潰來,他喃喃:「此等會說騷話的男人,你當初是怎麼和他分手的啊?哥我就算是閱盡千帆也沒有他這幅會勾引人,嘴甜得和蜜糖罐般的樣啊?!」


  他又久久唉聲嘆氣,最後帶了點小小惡意揣測:


  「哦,也許他就是騷斷腿了才被你提了分手的吧?」


  一眾前男友,默默跟著點頭。


  蘇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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