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傷魂最是一麵慳
武正陽很快發現,眼前這支隊伍的指揮官,就是陳不邪,因為他正在四方奔走,前後吆喝著。而跟隨著他的號令,陰楚江的軍隊,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變陣。他們雖然是深陷重圍之中,但卻並未表現出頹敗之勢。
??三千人的軍隊,本就不多,指揮官但凡多做出幾個動作,想不被敵人發現都難。
??但是,現在的陳不邪,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他已經忙的焦頭爛額了。而且,此時此刻,在場的四位神靈,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就算是能夠衝得出去,又能怎樣?
??老穀已經死了,那個統領大家,凝聚大家的人已經不在了。
??老穀還在時,大家可能並未感覺出他的重要,甚至會覺得,這人有時候過於囉嗦了。直到失去之後,才發覺,那廢話連天的言語,才是維係大家最好的紐帶。
??以後怎麽去麵對鍾佳寧?眾人已經被他擺了一道,再要相見,是不由分說的先打一架,還是忍氣吞聲的逃避開來?就算是尋得到一處幽靜的地方,打發餘生,那又怎麽樣,難道等著渾渾噩噩而老,到死都回不了自己的家鄉?
??餘生已無意義,死了卻又何妨!
??這一戰,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意義,隻是為了那三個女人能夠逃脫出去,造些聲勢罷了。
??武正陽潛伏在午城大軍之中,偷偷的向著陳不邪靠攏過來,而陳不邪此時正忙著大聲的指揮著突圍隊伍,對於已經迫在眉睫的危險,是完全在意不到的。他也無法在意,他的心思全在整個戰場的調節上,又哪裏還顧得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
??武正陽突然暴起,對著陳不邪一道炮火轟了出來。
??他看見過陳不邪的戰鬥,知道要對付象他這樣的一位高手,那勢必要全力以赴的,這一道炮火,不僅僅是他威力最為強大的一擊,而且,在這一招中,他還運用上了元陽石的能量。
??炮火之中,帶著一種略微有些妖豔的黑色,那是元陽石所發出的能量。他可以使得炮火的威力更加的巨大,並且,還能使被擊中者,身中火毒,重者當即死亡,輕微的,也會日日高溫不退,猶如火蟒纏身,終究,也還是難逃一死!
??炮火就要打在陳不邪身上時,卻有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人飛快竄出,正好擋在了陳不邪身前,卻是那突圍不成,又一直掛念著陳不邪的,他的師娘楊飛雲。
??陳不邪比楊飛雲還大上幾歲,但是,既然他是老穀的徒弟,那麽,他就是楊飛雲的兒。楊飛雲覺得,既然老穀已經去了,那麽,這個兒徒,自己是一定有責任要保護好的,盡管,她也並沒有太大的能力。
??武正陽的炮火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楊飛雲身上,雖然有黑錦衣和水靈珠的雙層保護,但是,她還是被元陽石上的熱毒穿透了防禦。楊飛雲當即就被打得口吐鮮血,從馬上跌了下來。
??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沒有這雙重的防禦,那麽楊飛雲肯定就死於當場了。然而,雖然有這兩件暗能武器的緩衝,楊飛雲卻是依舊要死,隻不過,卻是要先飽受熱毒纏身的痛苦,在幾日之後,才會香消玉殞。
??在楊飛雲替陳不邪擋下這致命的一擊後,陳不邪當場就被嚇傻了。那是一種自責再加上一陣感動,自責的是,師傅已然死去,自己卻沒能照顧好他的未亡人,感動的是,自己的師娘,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居然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那屠刀麵前。
??這時候,突圍不成的羅曉敏和溫妮也來到了這處戰場,二人立刻將楊飛雲搶上戰馬,陳不邪也立刻放棄了突圍的計劃,指揮著眾人,且戰且退,重新往不歸山巒裏撤去。
??溫妮騎在戰馬上,默不作聲的流著眼淚,雙手緊緊的從身後抱著楊飛雲,感受著她身上滾燙的毒熱,就像是,抱著一個已經完全烤熟透了的紅薯。連帶著溫妮,也不停的冒著汗。
??她將一塊冰刺輕輕放在楊飛雲的額頭上,想讓她稍微能夠獲得一絲涼爽,但是楊飛雲身上的溫度太高,一塊巨大的冰刺,很快就融化成了一灘水。
??顯然,用冰刺來治療楊飛雲身上的熱毒,並不是很對症,它隻是稍稍緩解了一下狀況。溫妮不斷地往她身上放著冰塊,心中也跟著寒冷起來。
??陳不邪牽著溫妮的坐騎,一邊小心地行走著,一邊就不時的張望著楊飛雲。他忽然想起了遠在另一個維度的家鄉,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師傅,想起了即將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師娘。
??家鄉已然遙不可及,而師傅和師娘,也都先後離去,從今往後,自己不單是一個遊子,更加還是一名孤兒了。
??陳不邪越想越傷心,終於無法忍耐,便嚎啕大哭起來。
??忽然間,他恍惚聽見了師娘在呼喚自己。他以為是自己在傷心欲絕下產生的一個幻覺,但是,還是忍不住向著溫妮身前看去。
??師娘真的睜開了眼睛,正端坐在溫妮胸前,對著自己微笑。
??陳不邪頓時喜不自禁,急忙勒住了馬,然後興衝衝的走到楊飛雲麵前。
??楊飛雲的臉上依舊充滿著紅色,但卻好像不是毒熱,而是一種身體很好很健康而產生的紅潤,她的精神也很好,就好像,忽然之間已然痊愈,她的聲音,平和而溫柔,那也是她一向的說話語氣。
??楊飛雲在忽然間好似完全好轉,這情況,充滿著怪異。
??楊飛雲的眉間偷偷露出一道喜色,眼神之中,帶著對某種事物的無限向往。她對陳不邪說道:“不邪,你休要難過,你師傅去了已經多時,我隻是一直不甘心,認為你那路癡的師傅隻是習慣性的迷路了,所以我在北荒徑中,日日等他,夜夜盼他,我真的以為他能夠回來。”
??“你想啊,在那麽多的困難麵前,你師傅都從未退讓過,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死鬼,又怎麽能夠傷害得了他呢?他也許是打不過,然後就跑掉了,但是,你師傅認路一向是很差勁的,所以他會迷路,是不是很正常?”
??“但是,到了今日,他還未回來,那麽,他就有可能是真的去了!你師傅已然去了,那我在這世上,便也沒有了牽掛。”
??“我早該去尋他的,也許,他在黃泉路上也等得急了,這會兒說不定正在罵我呢,說我貪生怕死,遲遲不願隨他而去,害得他在那路上空等了一年。”
??陳不邪不曾想到,自己的師娘才一醒來,就像個老媽子一樣的嘮嘮叨叨。正要勸他少說兩句,卻見楊飛雲忽然麵對著天空,癡癡的看著某一個地方,嘴角還帶著一種被寵溺似的笑容,然後喜極而泣,從眼中滑落兩行清淚,接著身子往後一仰,整個人癱倒在溫妮懷中,再無聲息。
??陳不邪這才反應過來,師娘剛才隻是回光返照。她是怕自己從此以後背負了愧疚而活,怕自己無法善待這用師娘的死去換回來的生機,怕自己從此背上了忤逆的罵名。
??她用自己的回光返照,告訴了陳不邪,也告訴了溫妮和其他人:她是自願赴死的,因為,她已經不能再繼續孤獨地活著!
??陳不邪一邊為老穀述說著事情的經過,一邊就止不住的哭泣,到得最後,已然是泣不成聲。
??老穀心頭,已然沒有了任何念想,隻有心尖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痛,而這樣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無法記起任何的事。甚至於,忘記了說話微笑哭泣等最為原始的本能。
??仿佛醞釀了好久好久,老穀終於含糊著說了幾個字“她在哪裏?”
??陳不邪知道,老穀是要去見楊飛雲最後一麵,但是,此刻的老穀,就連邁出一條腿的能力都沒有。他就像一棟腐朽的房子,雖然看似依舊巍峨高聳,但隻要用手指輕輕觸碰到任何一處,那整個身軀,都會坍塌下來。
??陳不邪立刻弓下身來,將老穀背在身上,然後拔腿向著隘口後麵跑去。而老穀也像一個失去了所有魂魄的木偶,蜷縮在陳不邪背上,無聲無息,癡癡呆呆。
??陳不邪的戰袍上,早已布滿鮮血,他的胸膛上,還有著兩處重傷,而且他的一條腿,已然有些偏頗了。
??他其實傷得也不輕,正應該躺在某塊草地上,等著有誰來救治他。然而,他才剛剛離開戰場,還來不及去舔舐一下自己的傷口,就得將自己忽然忘掉了一切本能的師傅,盡快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每跑一步,他的頭上,就會掉下鬥大的汗珠,然而,他既感覺不到疼痛,也未曾發覺自己走路要遠比以前費勁。
??在距離隘口不遠處,有一顆巨大的櫻花樹,花繁葉茂,落英繽紛。
??楊飛雲正安靜的躺在樹下,臉上猶自還帶著笑容,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偷偷滑過,輕輕的落在她的臉上,與那笑容,兩相輝映,呈現出各自的美好。
??也許,她正行走在黃泉的路上,帶著滿滿的期許,以為,會碰見那個正在等待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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