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夜宴
老穀在夢境中，是一位投筆從戎的少年將軍，文韜武略，運籌帷幄。然而，第一仗就死了，然後有如精衛一樣，精魂不滅，化作一支雨燕，重又飛回青岩。
??故事很爛，很符合老穀匱乏的想象力，老穀在雨燕盤旋了十幾圈而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之下終於醒來。
??眼簾閉得有些生疼，眼瞼開始有了抽搐的跡象，老穀迫不得已，睜開了雙眼。月亮正好就落在了老穀眼中，不偏不倚，剛好和老穀形成了一種對視。
??月色朦朧，如夢如幻，輕輕的落在桃樹之上，顯露出一種迷離的美好。逃之夭夭，妁妁其華，凋落的花瓣帶領著月光，一起灑在一動不動的老穀身上，配合著老穀肥碩的身軀，彰顯出無比詭異的不和諧。
??老穀信馬由韁的發著呆，居然忘卻了腹中的饑餓，大有一種月亮不睡我不起的姿態。然而這時候，院門口卻傳來聶忠靜急促的喊叫聲：“起床咯，起床咯，‘貴務中心’安排夜宴，各路首領務必趕到‘望月台’，不得有誤！”
??老穀聽得夜宴二字，腹中立刻饑餓起來，想想從前一天晚上直到現在，差不多整整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點餅幹，喝了點礦泉水，小分隊的每一個人，都沒怎麽吃過像樣的東西。當即翻身爬起，對著樓上喊道：“韋世黔，月亮曬屁股了，快起來撒尿。”
??桃林深處有一口水井，老穀先用井中滿溢出的水洗了一把臉，又擺了個“俯臥撐”的姿勢，雙手撐在井邊，然後慢慢彎曲，將頭放入井水之中，用嘴直接去從井中喝水，這個姿勢很是累人，一不留神整個人就會摔趴在井上，老穀一連弄了三次，才把水喝飽。
??韋世黔等三人也都起了床，並沒有洗臉的打算，一個個蓬鬆著頭發，打著哈欠，就往院外走去。
??聶忠靜走在前麵，帶領著老穀等人在各條巷子之間穿行，也不知道轉了多少道彎後，終於到達了“望月台”。
??“望月台”不算高，約莫隻有七八米的樣子，也不算大，台上置放了桌案，每案隻坐一人的話，就隻能坐下二三十人。
??那台下四周，是用大理石鋪墊起來的一塊場地，場地之上，原本沒有任何擺設，這會兒就被人類盟軍擺滿了方桌，老穀估摸著，起碼得有一百多張桌子。很顯然，能夠坐在這台下的，起碼也得是個小頭目，因為人類盟軍幾萬人，這地方是不可能都坐得下的，至於“望月台”上，那隻能屬於在整個貴州，都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
??此時台上台下都已經坐滿了人。聶忠靜領著老穀等人往“望月台”後麵的一塊場地走去，其中有十張桌子，是安排給“四海會”的。
??良辰，富貴，王進等人都已安席而坐，老穀很是隨意的一眼瞄去，就感覺王進的氣色不是很好，兩眼呆滯，麵皮發青，老穀也沒有過多在意，每個人都會有一些自己的秘密，那是不好隨便幹涉的。其餘各隊的隊長和一些小頭目也都到來，一個個的，喜笑顏開。一千多人的場地，就如同一口燒開的蒸鍋，除了沸騰，就是喧囂，那聲浪，簡直比汪俊趕場時用的大喇叭還要厲害。
??老穀掃了一眼屬於“四海會”的十張桌子，沒見著林良玉，也不見蔡雨林和王啟木。這倒是在老穀的意料之中，想必，這三人應該是被邀請到“望月台”上了，但是讓老穀有點小小意外的是，向光明居然也不在台下的任何一張桌子中。
??是被當做叛徒抓起來了？還是已經作為座上賓被請上了“望月台”？老穀一邊揣測著，一邊就在心中笑罵道：你個死胖子，老子累死累活的，現在還坐在台下，你難道還真的就已經一步升天（原文為登天，改一個字，多了罵人的含義）了？
??良辰原本正和身旁的其他幾位隊長說著話，吹噓著這一路以來的豐功偉績，唾沫星子不停的滋潤著幾位隊長的臉龐。遠遠的看見老穀幾人走來，良辰立刻站起身來，對著“四海會”的人喊道：“智取青岩的‘六神’大人們駕到，各位起立歡迎。”
??老穀聽得良辰這麽一喊，心中就笑了起來，想起當初“四海會”在街邊迎接自己等人的時候，良辰也是這麽喊叫的。良辰這個人，既熱情，又直接，和他化身為狙擊手時的冷靜沉穩相比較起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四海會”的人原本就聽良辰吹了半天的牛，對幾人能拿下糧食倉庫，又奇襲青岩的壯舉，早就欽佩不已。而且，幹下這麽些事情的，不是一家獨大的“貴務中心”，也不是一直力壓自己一頭的“溪山郡”，而是自己的組織“四海會”，所以“四海會”的人，都覺得無比榮光，有一種狠狠出了口惡氣的釋放感。這會兒聽良辰這麽一喊，便迎著老穀幾人，嬉笑歡呼起來。
??經曆了上次世紀城大門口的迎接儀式，老穀倒是多少習慣了這樣的場合，這次不再緊張，一邊揮著手，偶爾再點點頭，很快走到王進等人所坐的桌邊來。
??良辰看看老穀等人所坐的位置，又看了看身邊的大隊長們，覺得左右為難，好像兩邊的人，他都不忍舍棄，又加上良辰本就是個好熱鬧的人，當下就對著其他幾名大隊長說道：“走，我們搬過去，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大家今天吃一回長桌宴。”
??兩幫人馬坐在了一起，倒也不生疏，因為都知道將來是要在一起共事的，不說什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是在某一個時候，要將性命生死相許，那也是很難免的事情。所以很快的，由兩張桌子拚成的長桌上，就聊得熱火朝天起來。
??酒不算好，是青岩古鎮裏自家釀造的米酒，度數不高，還帶點甜味，一席人都把酒杯扔掉，換成土碗來喝，那一碗下去，得有半斤左右。老穀隻喝得兩碗，就有些興致缺缺，覺得這酒娘們唧唧的，喝來不夠爽快。其實老穀是不知道，這酒雖說度數不高，但要是真的喝醉了，有可能讓你一天都起不來床。
??菜卻是不錯，雖然分量少了些，但其中的一道酸菜包子和青岩招牌的鹵豬腳，很是讓老穀食指大動。老穀一邊吃著，一邊就尋思道：一會找個機會到後廚去看看，給老婆孩子弄些回去。
??正吃得歡天喜地間，卻有兩個人走了過來，大聲喝道：“哪一位是‘四海會’的‘睡神’？跟我們走一趟，李主任有請！”
??老穀聽得有人叫自己的諢號，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醉了。老穀很奇怪，心說這娘們唧唧的酒，怎麽也能把人喝醉。
??老穀控製著身體，說道：“我就是，請問是哪一位李主任有請？”
??那其中一人見老穀有些迷糊的樣子，笑道：“當然是‘貴務中心’的李主任了，要是別人，也不敢勞您大駕。”
??老穀覺得他這話說得很是順耳，就對那人伸出手來，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兄弟帶路了。”又轉過頭來，問道：“見大人物咯！誰要和我一起去？”
??正如老穀預料的那樣，第一個站起來的，就是白天不肯歸家，夜晚還要遊神的王老竹，第二個卻是不怎麽愛動的王進，老穀本還想叫上韋世黔，轉頭一看，那廝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第三個，卻是猶豫了一陣，在老穀等人都已經開始往前走了，才下定決心跟上來的聶忠靜。
??幾人跟在那帶路的二人後麵，爬了幾十級台階後，終於登上了“望月台”。
??老穀等人登上台來的地方，麵前是兩排桌案，一排五張，對麵也是這樣的一種排列方式，沿著麵前這排桌案走到底，又是兩排桌案，卻各自隻有四張桌案，中間留了一道縫隙，是供服務人員上菜所用。
??老穀順著縫隙往前方看去，就見那裏有個四五級台階的略微高一些的台子，上麵呈扇形也擺了五張桌子。
??那正中的桌子後麵，正坐了一個人，正是“貴務中心”的李主任。這李主任原本是貴陽市的一把手，在整個貴州省的政治序列中也能排在第五位。“貴務中心”成立以後，權利日漸增大，漸漸取代了很多以前的權利機構，所以李主任雖然現在名義上還是隻能排在隊伍的前列，但從實際權利來說，他已經是這一方世界的頭號人物了。
??老穀有些緊張，感覺自己就像一盤正要被端上高檔酒席上的狗肉，有一些羞愧，有一些卑微。還好是喝得有些醉意，壯了老穀的慫膽。
??老穀對著身後三人低聲說道：“咱們稍微正經些，別太過隨意了。”眼睛餘光之中，卻見到王老竹正麵皮發青，嘴唇發紫，手腳微顫，汗流不止。老穀心中就有些不忿道：我一個啥都不會的草包，見了大人物緊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一個堂堂人類風係第一高手，怎麽也都上不得台麵？還說別太隨意，看你這樣，隻怕是已經充滿尿意了！
??老穀領著三人，徐步上前，走到“望月台”的正中央，遙對著李主任就雙手抱了一拳，朗聲說道：“‘四海會’特別行動小隊，有幸見過李主任！”
??李主任五十來歲，人看起來卻顯年輕，感覺比老穀還小上幾歲的樣子，這一點，又讓老穀更加的多了幾分羞愧。李主任麵色紅潤，雙目有神，正襟危坐，不怒自威，整個人充滿了一種“非轉基因”的美感。
??李主任看著站在“望月台”正中的四人，心中有一絲小小的意外，那就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怎麽這幾坨看起來又老又鹹？”老穀和聶忠靜自不必說，都是一把年紀，又一直浸泡在歲月的風霜之中，王老竹本不算大，三十來歲的年紀，卻長得有些過於粗糙，看起來比老穀還年長一些，隻有王進還有個人樣。
??李主任微微露出笑容，說道：“我剛聽得田有蔭隊長說了，這次能拿下糧食倉庫，你們也算得上是功不可沒，林良玉會長很有眼光，以後大家一定要齊心協力，為老百姓建造一個更加美好的家園。”
??老穀心中暗道：什麽功不可沒？那風千履就是老子一槍打下來的！不然別說拿下糧食倉庫，就是你手下那兩個隊長，這會兒墳上都已經開始長草了。
??嘴上卻說道：“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微不足道的，這次我們‘四海會’特別行動小隊，能先拿下糧食倉庫，又攻破青岩的城門，那都是在‘貴務中心’各位領導的英明指揮和親切關懷下完成的，再加上林良玉會長的巧妙安排，這才得到了最終的勝利！而且在奇襲青岩的過程中，是向光明同誌用計詐開了城門，又是在他的幫助下，我們才能將魔首夏成元一舉拿下，並將他斬首伏誅。總之，這一路走來，還是得到了很多其他部門同誌的幫助的。”
??老穀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在腦海中狂扇自己的耳光，一邊還責罵著：骨氣呢，說好的骨氣呢？你不是自恃狂傲嗎？怎麽也說出這樣阿諛奉承的荒言廢語來！
??不過老穀這一番看似十分謙虛的話語裏，還透露了一些其他方麵的消息。
??第一：拿下糧食倉庫的首功之臣，是我們這幫人，你手下那幫貪天之功的，其實隻是在這場戰鬥中打醬油的貨色。
??第二：我們不僅僅是拿下了糧食倉庫，攻破青岩古鎮，我們也是居功至偉，我們如果不是拿下了夏成元，又將各處城門打開，隻怕這會兒，你們還在城外喝著西北風，還得不時提防著被魔奴們偷襲，連囫圇覺都睡不好。
??第三：向光明同誌是有大功勞的，應該給予獎勵，而不是被抓住砍頭或者淪為階下囚。
??老穀不知道的是，向光明壓根就沒有成為什麽階下囚，反而倒是成了座上賓，這會兒正坐在了老穀左手邊後排的位置。
??青岩城破之時，“貴務中心”的二號人物王正帶領著一隊人在“玲瓏水榭”一帶巡查，看見停在收發貨站台前麵的五輛卡車，很自然的就帶人下來查看，原本戰戰兢兢正等待著命運審判的向光明，一見來人居然是王正，當下心中一陣狂喜，連忙跳下車來，三步並作兩步，一路小跑來到王正麵前，卻並不說話，而是跪坐在地，抱著王正的大腿就嚎啕大哭起來。
??向光明和王正是十幾年的老相識，而且向光明在整個的仕途上，都離不開王正的影子。從王正做縣長開始，向光明就是他手下的一名通訊員，而且向光明這人，雖然過於圓滑，但是也還算有能力，心眼也不算壞，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討人厭。這樣的人物，未必能夠飛黃騰達，但要在政界做個不倒翁，倒還是蠻合適的。
??而且，向光明還有一顆主動向組織靠攏的心，逢年過節的，必然要到老領導王正家裏去坐坐，王正也沒拿他當外人，而是當成了家裏免費的保姆，換個燈泡，疏通下馬桶什麽的，都會首先想到向光明。
??當下向光明就把自己如何英勇不屈，與魔奴們鬥智鬥勇，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在漫漫黑夜中期盼著光明，終於守得雲開見日出的事跡和心情一一向王正進行了表達。
??有些事情，不在於你怎麽去說，而是看聽的人是否願意當真。很顯然，王正是要當真的，所以在夜宴還沒開始之前，就已經把向光明的事跡向李主任做了匯報。向光明已經成為了英雄，並且比老穀等人更早的坐上了“望月台”。
??“貴務中心”一邊，向光明已經搞定，唯一還需要擔心的，就是老穀是否會遵守當初的承諾，把奇襲青岩的功勞記在自己身上。對於老穀，向光明並不放心，所以事先還準備好了一些說辭，好在老穀有反悔跡象之時進行反擊。沒想到，老穀居然大大方方的就把功勞推給了自己。
??一時之間，向光明心中百味雜陳，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慚愧，但不管怎麽說，一顆懸了半天的心，終於重新落入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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