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星夜狂想曲
老穀一直跑到荒地的盡頭，感覺渾身已經再也抽不出一絲力氣，便尋了一塊厚實的草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緊接著又要順勢往身後一趟，卻隻見一道人影出現在眼前。
??老穀被嚇了一個激靈，正要起身再跑，那人卻已經挨著老穀坐下。老穀再一細看，才發現那人竟是聶忠靜，他這一路上一直在跟著自己跑，也是老穀逃跑得太過專注，居然連身後跟了個人都沒發現。
??老穀往身後的荒地遠處看去，再不見一個人影，看來除了自己和聶忠靜，其他的人，要麽是跑散到了別處，要麽就是——死掉了。
??兩人各自坐在草地上，彼此間隔了兩米遠的距離，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除了山風偶爾吹過荒地上的玉米杆堆而響起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天地之間，一片安靜。
??良久，老穀終於能將呼吸喘勻了，渾身的大汗也都慢慢消失不見，涼爽的感覺，又重新回到身邊。老穀從衣服內兜裏掏出煙來，用手指上的黑色火焰點燃，迫不及待的深吸了一口，然後用食指輕輕敲擊著自己的腮幫，吐出一個個的煙圈來。這是老穀讀書時才有的習慣，已然忘卻了多年，這會兒無意識的做了出來，老穀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解。或許，那是死裏逃生後的一種慶幸，勾搭出了老穀尚未完全泯滅的一絲調皮。
??一支煙抽完，並沒有起到解乏的效果，反而勾起一陣陣的困意襲來。老穀看向聶忠靜，見他依舊沒有說話的打算，而是側著臉，正呆呆的看向某一個地方，不知道是在想著今天的遭遇，還是在發呆。
??老穀沒話找話，說道：“我們跑出來了。”聶忠靜頭也不回，眼神依舊落在剛才的地方，就像是已然入定，隻是用很低沉的聲音回道：“是啊，跑出來了。”
??老穀討了個沒趣，甚至感覺聶忠靜這句不帶情緒的話，讓自己更加的困乏，於是狠狠的打了一個哈欠，一邊身體往下躺，一邊就說道：“我睡一會兒。”聶忠靜還在發呆，半響才反應過來，剛回了聲：“好的。”就聽見一旁老穀的呼嚕聲，有如山呼海嘯一般的襲來。聶忠靜擠出一絲苦笑，也學著老穀往地上一趟，卻怎麽也不能入睡。
??老穀一覺醒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月亮的夜晚，曠野中的星星特別的耀眼。老穀坐起身來，打量著四周，隻見在朦朧而清冷的星光下，天地間的生靈有若死絕了一般，山是黑色的，被星光斑駁而產生的幻象中透出一絲猙獰；沒有風，就像大自然忽然止住了呼吸；就連腳下的這片草地，也像是失去了生機，老穀輕摸了一下草葉尖上的露水，感覺到濕潤而黏稠，就像是，剛剛流淌出的血。就連原本應該存在於身旁的唯一活物聶忠靜，也不見了蹤影。
??老穀正要往嘴裏叼上一支煙，卻忍不住咳嗽起來，順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很明顯燙手的感覺。老穀大概知道，應該是在入睡的時候，偶感了風寒。於是——老穀很頑強的點上香煙，一邊咳嗽，一邊吸著，煙冒得不如往日那般順暢，陶醉的感覺，很是打了些折扣。
??煙還未抽完，聶忠靜回來了，在黯淡的星光下如履平地一般的走著，手裏拎著一支不知道從哪裏拾到的五升裝白酒桶，桶裏裝滿了同樣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水。
??見著老穀醒來，就說道：“你醒了？”又說道：“我給你留了餅幹，怕你不好下咽，就從前麵給你打點泉水來，順便探了一下路。”老穀往身邊環視半圈，終於在自己左手邊的地方發現了一包餅幹，正是大G後備箱中放的那種，老穀忽然意識到自己餓了，非常的餓，於是就打開包裝吃了起來。這也難怪，從淩晨三點就出發的，中午的時候也隻是吃了一塊餅幹，再加上一直處於奔跑的狀態，老穀的胃中早就已經是空無一物，這會兒都已經開始抽搐了。
??老穀吃不慣幹的東西，再加上身體有恙，一邊吃著，一邊就咳嗽起來。聶忠靜忙把白酒桶上的蓋子擰開，遞到老穀麵前。老穀也不客氣，接過來就是迫不及待的一陣狂灌，等喝得氣勻了，這才把桶放到一邊，又接著吃起餅幹來。
??等到老穀吃飽喝足，又叼起了一支飯後煙。聶忠靜說道：“咳嗽得這麽厲害，還是少抽點吧！”老穀掏出手機一看，自己竟然足足睡了四個小時，就對聶忠靜說道：“別擔心，我四個小時才抽兩支煙，這是很健康的習慣。”
??聶忠靜是個比較木訥的人，對老穀的玩笑話一向接不上，這會兒就把老穀的話直接跳過，說道：“我剛才找了個高處觀察，但沒見到附近有什麽路，也沒見著村莊。”又指了一個方向說道：“我記得我們的車大概是停在那個方向，我們要不要朝那邊走？碰碰運氣。”
??老穀搖搖頭，說道：“別去，那裏肯定有埋伏。我們的車輛和物資，已經是打了水漂了。”想了想，又說道：“這黑燈瞎火的，我們還是哪裏都別去為好，我腦中大概還有些方位的概念，等天亮後，我們再分析一下該往哪裏走。如果四處亂竄，到最後謎了路不說，還把方位徹底丟了，那可是冤得慌！”聶忠靜點點頭，說道：“那聽你安排，我有些困，想先睡一會兒。”
??聶忠靜很快睡著了。大概在老穀入睡的這段時間裏，他必須得承擔起警戒的責任，所以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這會兒老穀醒來，兩人算是換了一下角色，聶忠靜一下子放鬆了心頭緊繃的弦，和開始時的老穀一樣，進入了秒睡狀態。
??天地間再一次恢複了死寂一樣的安靜，老穀甚至痛恨起聶忠靜睡覺時的過於安穩，最起碼，如果偶爾能打個呼嚕，也可以時刻提醒老穀，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孤立在曠野之中。
??老穀看著星空，發著呆。忽然就想起了大洞剛出現時自己看見的那個巨人，他實在是太巨大了，那些遠比恒星要大得多的星源體，在他的身邊，就如同孩子手中的燈籠一般細小。他為什麽要看著自己，而那凝視著自己的眼神中，又為什麽充滿了慈愛，憐憫，以及不可言說的一種無可奈何？這不太可能是一場幻覺，因為一切都發生在大洞出現這一特別的時間。而大洞本身又是一個神秘的東西，有的人看見了，就提前出現了異能，而更多的人，直到大洞消失，也一直沒有發現它的存在。這完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大洞就掛在那裏，在它存在的那段時間裏，不管是老穀，還是王進，王老竹，隻要一抬頭，就能很清楚的看見。
??既然大洞能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存在，那麽，老穀相信，巨人看著自己這一現象，也絕不會是自己胡亂產生的一種臆想。隻是，他為什麽是在恒星爆炸之前就看見了自己？那時候，宇宙都還沒有形成，自己祖先的祖先也還連個單細胞都不是，老穀自己更加是不存在的。隻有兩種解釋，第一，那人掌握了時間法則，也就是破書上所說的第九感覺醒，他把一個原本應該存在於若幹億億億億年前的影像，通過時間折疊的方式傳給了自己，自己其實是看見了一部紀錄片；第二，這一切都是當時發生的，自己之所以無法理解這一現象，那是因為巨人是從一個很高的維度往下看，就像老穀自己去看一個畫在紙上的點一樣，什麽時候想看了，那個點都在那裏，當然這也不是很容易，因為紙上畫滿了點，要從幾十億的點中準確地找出自己所要的那一個，也是要花上一番工夫的。但是，三維空間的物體是不可能看見高於自己維度的物體的，自己原本也不應該能看見巨人，那麽，老穀所看見的，很有可能，隻是某一高緯度物體的一個麵，或者其中一點。
??僅僅一個點或麵，就有一個宇宙那麽大嗎？老穀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老穀曾讀到過某位名人的一句話“真正高級的想象，從來都是不自由的。”老穀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想象，覺得還算是自由，那麽，也就是說，自己的想象其實是不高級的！老穀頓時泄了氣。
??老穀點上一支煙，繼續信馬由韁的想著事情。不知道小女孩這一天過得是否開心？她老是不喜歡犇篤兒，也不知道犇篤兒會不會生氣；自己的兩個弟弟，從過完年就失去了聯係，這又是疫情又是魔奴的，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過年的時候沒能到母親墓前祭拜，等到七月半的時候，一定要去上一回，這事一定要記住，可不能忘記了.……勾魂木有沒有生出自己的魂魄？這會兒，又在禍害誰呢？大洞徹底消失的那個夜晚，自己夢見了在星光之中穿行，那個說“我真的走了”的，也是那個巨人嗎？.……
??老穀夢見了自己的母親。正身穿虯龍彩鳳之服，端坐在一張金玉雕琢而成的無極椅上。
??那衣服如綢似錦，細看之下，卻見那每根絲線都不相同，三千根絲，便有三千種顏色，而每一種顏色之上，都有一種不同的元素，有的絲線上可見電光閃爍，有的卻又是黑雲翻滾。那虯龍彩鳳並不是各在一邊，而是交纏在一起，龍中有鳳，鳳中有龍。那所謂金玉的材質，並不是黃金和玉石，而是生來就帶著金光的玉，觀之輝煌高貴，觸之溫軟膩滑。那無極椅也是有講究的，所謂無極生有極，有極化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化而生六十四卦……如果用數學來表示，那太極就是一，有極就是零，而無極，就是負一。負一並不存在於真實事物中，就比如說，你麵前可以有一棵樹，或者零棵樹，而不會存在負一棵樹。所以無極，很有可能是代表了一個“反世界”。那無極椅看似普通，從正中看去，上麵是刻了一個“無”字，但若稍微矮下身，那字就變成了“極”，每換一個角度，看見的字都是不同的，隻不過，那些字都是符文，老穀反正也看不懂。
??母親站在殿堂之上，正很是嚴肅的訓斥著殿下之人，左右兩邊，一百多個老頭，一個個都嚇得瑟瑟發抖，紛紛拿眼盯著自己的腳尖，隻盼著別被看見了臉，讓人發現自己的存在，從而招來一陣嗬斥。
??老穀心意一動，便已到了母親麵前，俯下身去，抱著母親的一片裙角就大哭起來。母親見老穀哭得傷心，就很溫柔的勸慰道：“我兒別哭，有事隻管說來！”老穀不依，越發哭得更大聲了些。
??母親見殿下老頭們有些騷動，自己也覺得老穀這般哭法有失體統，便語氣有些嚴肅的說道：“我兒快起，此乃朝堂之上，可比不得家裏！”老穀當沒聽見，越發哭得大聲。
??母親再看殿下兩邊，老頭們都已開始憋著偷笑，有的忍不住，眼看就要笑出聲來，忙拿手把嘴堵上，身子卻是不停抖動著。
??母親很生氣，一道白光射出，將最前麵一個老頭頭上的紫金冠打了下來，接著又罵道：“玉皇大帝，你笑個屁！既然如此精神，明兒個你就把九天之間的通道全部打掃了”轉過頭來，看著腳下還在啼哭的老穀，大喝一聲道：“平虎兒，再不起來我可要生氣了！！！”
??老穀哭得有些累了，卻還想提高聲調，便發出了驢叫一般的哭聲，那聲音，老穀自己都覺得難聽。
??母親呆呆的看著老穀，看著看著，竟笑了起來。說道：“知道了，我兒委屈，一天天刀裏火裏的，自己卻半點能量都沒有，這事啊，咱們從長計議，總會有辦法的不是？”
??殿下那些老頭見老穀母親一笑，竟然都好似傻了一般，一個個如同泥菩薩一樣呆立在那裏。就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過老穀母親的笑容。
??老穀停下了哭泣，放下心中的那份累，抱著母親的裙角沉沉睡去。
??老穀在自己的夢裏睡著了，睡夢中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植物林裏，自己被勾魂木帶走的那天，是母親將自己嗬斥醒來的嗎？
??剛才怎麽忘記問這事了？怎麽辦？自己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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