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李麻子臉上的皮褪掉了,露出粉嫩的新皮膚, 但是身上還黑黑白白斑駁著呢, 比臉上掉的慢。
而且他頭上還是黑溜溜的,沒長頭髮。
麻子娘煥發了新希望,期待麻子能把黑皮全蛻掉, 然後新皮再長好點, 以後鐵定能說上媳婦啊。
於是, 這天早上就忍不住拖著死活不願意出門的兒子過來求人了。
正好和正要下地的李老頭幾個撞上, 李治民無心的一句話讓李麻子羞憤難當,差點又躲回被單里去。
李老頭照著小兒子頭頂敲了一煙桿兒, 自己卻也瞅了李麻子好幾眼,同麻子娘打過招呼后才走。
亂說話的李治民被他二哥拉著下地去了,錢春娥將麻子娘倆讓進門,給李婆子說明了他們的來意。
「想拜福娃?「李婆子抱著榮錦的手收緊。
麻子娘適時拿出拜神的供奉,三隻用磨得十分精細的玉米面捏成的饃饃, 圓溜溜桃子樣兒的, 上頭的尖尖還用桃花瓣的汁兒染了紅色。
一看就知道是很用心做的。
李婆子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讓錢春娥接過去用盤子裝上。
「也就咱們姐妹倆關係好,我才讓你們拜上一拜, 旁人我是不肯的, 福娃哪有那麼多閑時間是不是。「李婆子先說明了一點。
福娃還小著呢, 需要睡覺的時間長, 要是全村每個人來都能拜, 那還有閑空嗎?肯定不行。
麻子娘感激地表示理解, 她這也是沒辦法了。
兒子身上的情況除了拜拜小仙女求保佑,她想不到其他辦法能幫著改善的。
不到片刻,錢春娥和王月琴合力把桌案擺好了,裝花饃饃的盤子放上,沒有香爐就放一個裝沙子的陶碗。
李婆子找來一張破席子墊在地上,待會兒就在這兒跪拜了。
然後萬事俱備,只欠小仙女。
接下來,李婆子將榮錦放在桌案中央,麻子娘倆也噗通在席子上跪好了。
錢春娥和王月琴當即遠離案桌前方避開,她們倆是麻子嬸的小輩,可受不起這一拜。
榮錦本來懶洋洋的,不想坐只想躺著。
但她自認為是個稱職敬業的神仙,且信徒擺場子來拜她是一件很正經嚴肅的事情,不可馬虎對待。
對方付出信仰力,她給與尊重和祝福,公平交易是時空審判者的準則之一。
即使對方付出的東西她不怎麼需要,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偏僻小世界里,聊勝於無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如此,她擺出認真肅穆的神情,雙眼平靜地看著下方那兩人,身上不知不覺中散發出上個世界當神女時的微末氣勢,令在場幾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麻子娘是最歡喜的,小仙女果然有神仙威勢,定要保佑她唯一的兒能恢復好啊,以後逢年過節她就奉上最好的供品,天天在家給小仙女祈福!
開始拜神后,麻子娘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兩根供香,和李麻子一人一根,借著王月琴遞上的火點著了,開始對著榮錦作揖磕頭,閉著眼嘴裡喃喃私語地祈禱著。
李麻子在跪拜前已經脫去了破床單,將身上的傷疤全露了出來。
榮錦瞧了眼,恢復的還好。
他臉上的黑皮都掉落了,除了頭頂還黑乎乎的,臉和脖子肩膀等處都露出了新皮,就是身上看著還有些不忍直視。
榮錦勾著嘴角笑了笑,這是相當於直接劈焦了一層皮,掉落後重新長出新皮來了。
李麻子該慶幸他年齡不大,說是早就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其實還小著,畢竟鄉下地方都結婚早。
由於他還在長,身體內的生機旺盛,所以才有這種新膚換舊皮的狀況出現。
想到當初帶人闖上門的反封辦嚴科長,榮錦意味深長地呵呵一樂。
人到中年嘛,早就油膩得沒啥活力了,估計那傢伙只能後半輩子都是黑的。
李麻子跪拜后重新披上被單,被他娘帶了回去。
李婆子將陶碗和沒燃完的供香收起來,其他讓兩個兒媳婦收拾。
然後三人把大門一關,抱著榮錦去隔壁村趕集去了。
榮錦本以為她們是臨時起意要去的,然而剛出村就遇到了同行的媳婦婆子們,路上還見到了不少其他村趕過來的人,看來是早有預謀。
這個年代買賣農產品被說成是搞資本主義,投機倒把,一旦被逮住是要坐牢的。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
人們總有互相交易的需要,於是鄉間的某些黑集市就悄然誕生了。
這些集市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規模小、位置隱秘,且只有周邊的村民們知道,對外是從來不會說的。
李家村周圍就有兩三個集市點,每個開市的時間在每月的某幾日固定錯開。
現在她們去的是距離最近的那個,就在隔壁村的小樹林里。
榮錦躺在筐里被錢春娥背著,她親娘王月琴倒是躍躍欲試想背閨女來著,可惜根本沒那個力氣背起來。
一路搖搖晃晃地走著,李婆子時不時從路邊採下幾朵野花遞進筐里。
濕潤的春風吹來,草木的氣息濃郁,讓人心曠神怡。
走了大約半小時,一行人來到目的地,集市已經開了。熱鬧的人聲傳入耳中,和剛才田野中的清新寧靜截然不同。
榮錦爬起來伸頭往外看,李婆子見了笑著將她夾出來抱在懷裡。
集市確實不大,但來的人可不少,在一片樹林子的中心位置佔了不小的地方。
擺著攤賣東西的人不光是家裡有多餘農產品的農民,更多的還是各種販子們,販鹽販醋販醬油販各種常用的生活必需品,還有賣酒賣菜賣糧食的。
大多東西要用錢買或者拿硬通貨糧食來換也行,個別精貴的就需要花糧票布票各種票了。
農民們賣的東西一般都是以物易物,或者花錢,販子們更想要的是糧食和票證。
鄉下人手裡的票是很少的,大都帶了糧食過來。李婆子看中一籠小雞仔時,錢春娥就從背筐里掏出了一小袋晒乾的玉米粒。
之後一番討價還價,李婆子用顆粒飽滿的干玉米粒換來一個雞籠和五隻小雞仔。
榮錦趴在李婆子懷裡好奇地四處張望,發現人們雖然穿著破舊身形消瘦,但精神面貌還算好,眼裡都充滿著光茫,而不是貧窮困頓下的麻木。
李婆子隨後又去稱了一兜土雞蛋,以前攢的雞蛋快吃完了。
她一邊拿糧食付賬,一邊嫌棄地說家裡五個小的都是饞貓子托生的,每次燉雞蛋羹都要喝雞蛋水,怪不得雞蛋消耗的那麼快,再不買點寶貝孫女都沒得吃了。
錢春娥在一旁扯扯嘴角笑而不語,王月琴訕訕地捂了捂臉。
榮錦吱了一聲,其實更想說那基本都是她吃掉的。
為了不顯得太厚此薄彼,李婆子象徵性地掏錢買了半根甜甘蔗,青皮的,他們這裡也能種,只是大家都種能飽肚的糧食,很少有種這個的。
「拿回去給幾個孩子吃吧。「李婆子將甘蔗遞給了二兒媳婦。
錢春娥接過後,臉上好看起來,偷偷掰了小半截和王月琴分吃了,李婆子走在前頭假裝沒看到。
看到土棉布,錢春娥想到之前婆婆承諾的新衣裳,頓時用胳膊肘搗了搗旁邊的王月琴。
王月琴領會了她的意思后,猶豫了下扯住了李婆子的衣角。
「娘,要不咱換點土布,前些日,前些日不是說要給全家做新衣裳嗎?咱先把布買了……「
王月琴小聲說完,和錢春娥一起希冀地望著李婆子。
然而李婆子有自己的打算,根本沒準備這個時候買,而且那些土棉布硬邦邦的,買了寶貝孫女也不能用,買它幹啥?
但是說出口的話肯定要算數的,李婆子言出必行,信譽有保證。
「新衣裳過年再做,到時候咱去縣城裡的供銷社買正宗的好布。「李婆子揮手道。
錢春娥和王月琴面面相覷,感覺新衣裳飛走了。
娘哎,供銷社買東西都是要票的,你就可勁兒畫大餅哐我們吧。
王月琴失望地放開了手裡拽的衣角,妯娌兩個垂頭喪氣地跟了一會兒,等到被其他新鮮東西吸引走了注意力才好了點。
婆媳三個把集市逛了一圈,東西沒買多少,就看個新鮮眼饞,帶的糧食還有多。
錢春娥慫恿著王月琴想把剩下的糧食換多點油鹽醬醋等調味品,但是還沒成行,那點玉米就被李婆子借給熟人買鵝苗去了。
等到日頭升到頭頂正中,集市還沒結束,還有下半場,但李婆子等人準備回去了。
當時一起來的人都在小樹林前的路口集合,一個個手上都新添了東西,既然來了,那就不打算空手而歸的。
榮錦好奇大家都買了什麼,探出頭去看,對上一群媳婦婆子的善意目光。
她們見她睜著琉璃般的大眼睛瞅著瞧,紛紛顯擺了下自己買來的鹽巴陳醋土布棉線等等,還有雞苗鴨苗鵝苗家兔仔……
榮錦看得默了默,這是要搞個全村性養殖么。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榮錦看完感覺無趣后就趴在筐沿上吹著微風賞景。
跟在後面的村民們卻個個都很高興,也不知興奮個什麼,每當榮錦目光移過去時,她們就朝她笑的見牙不見眼。
回村到了後晌時,榮錦確定李家村要搞全村養殖了。
因為李老頭下半晌出去了一趟,領著村裡的小夥子們弄來了兩頭小豬崽,用隊里公共的儲備糧換的,準備安置好后隊上集體養。
過年養好了,給公社上交一頭充生產任務,村裡還能宰一頭來吃。
反正他們村打穀場上能餵豬的紅薯秧子玉米秸稈多的是,豬草野菜漫山遍野都有,足夠喂到年底把兩頭豬喂起來。
其實要不是公家不讓個人私自養大型畜牲,他們村每家每戶都能養上一頭,到年底吃肉能吃個夠豈不是爽歪歪。
不過如今有了隊上養的兩頭豬,各自家裡還有雞鴨鵝,村民們的盼頭也不小了,平時幹活更有勁,走路都帶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