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我一直陪著你
那之後, 他就記不清發生什麼事情了。
宛桃遲疑道:「是, 孟爺爺送你過來的。」
「啊?」阿尋疑惑, 「那我怎麼不記得?我是怎麼暈倒的?」
宛桃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 道:「孟爺爺說,你的武功不夠好,他怕帶你出來,出了什麼意外, 別驚動了外面的錦衣衛, 就把你迷暈了, 帶你到了我家。」
這還是宛桃第一次主動牽他。
阿尋愣了一下:「那,那我爺爺呢?」
宛桃道:「你家裡的事情,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處理好, 他回去處理了,只是你在府里待了太久,他怕你悶壞了,想把你帶出來過一段時間。」
阿尋剛剛醒, 身體還虛弱著, 宛桃不敢將實情說給他聽,雖然,雖然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瞞住, 但是她還是希望他能遲一點知道。
阿尋還是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但是宛桃好像不願意說太多, 阿尋以為她也不清楚, 便沒有再多問, 等過一段時間, 他再回去看爺爺便是。
杜氏整天忙著給他煲湯,做菜,連喜歡跟阿尋鬥嘴的宛晨也變得乖巧了許多,學著跟爹娘一樣去照顧阿尋。
他年紀雖然不大,也清楚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宛桃幾乎每天都跟阿尋待在一起。
杜氏開始下意識地覺得不合適,後來想想,算了,就由著他們去吧。
這段時日,是阿尋這些日子過的最幸福的時光。
開始的時候身子很虛弱,宛桃就帶著書過來跟他一起看,宛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坐在阿尋身邊的時候,他老是被這股香味勾得心猿意馬。
他左右看看,確定外面沒人,就偷偷地親宛桃一口。
宛桃的臉頓時紅了,瞪他:「你幹什麼?」
阿尋笑得很無賴:「親你啊,要不行,你再親回來。」
宛桃拿這個無賴沒有辦法。
等他的身子稍微好一點了,宛桃就扶著他去庭院里走走,還沒到一個月的時間,阿尋的肉就慢慢長回來了,慢慢也有了精神,同剛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阿尋在院子里待了一個多月,總算憋不住了,就纏著宛桃道:「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吧,老是待在家裡實在有些悶。」
宛桃一愣,心裡有些緊張,她隨手拿起旁邊的書,翻開一頁,似乎是不經意道:「出去做什麼?你身子還沒好透,見了風,要是又病倒了可怎麼辦?」
阿尋在院子里跑了幾圈,蹦蹦跳跳的再跑回來:「你看,我完全好了,我想出去走走了。」
宛桃抬頭看他:「既然好了,那從今天開始就教我寫字吧,不瞞你說,這段日子你不在,我沒怎麼練字,所以又退步了。」
阿尋驚訝:「那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還有主動要求要寫字的時候?」
宛桃瞪他:「你究竟教還是不教?」
阿尋只能妥協,捏了捏她的鼻子:「行,你說了算。」
倆人在院子里練了一下午的字帖。
阿尋喜歡同宛桃一起練字,總算不再提出去的事情。
晚上,杜氏在廚房裡炒菜,炒到一半發現沒蔥了,她揚聲喚宛晨:「去朱大嬸家借一把蔥過來!」
宛晨正在寫一篇策論,聞言道:「等一下,娘,我這很快就寫完了,等會再忘了。」
杜氏拿著鍋鏟沒好氣地衝出來:「你趕緊給我去,磨磨蹭蹭的,等你寫好,這菜早就出鍋了!」
阿尋走出來:「伯母,我去吧,讓宛晨寫吧。」
剛才還奮筆疾書的宛晨忽然跳起來:「阿尋哥哥,你幫我看看這結尾該怎麼寫,我去就行。」
沒等阿尋回答,他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阿尋愣愣地瞧著他的背影,這小子不是嫌棄自己文章寫得不行,從來不讓他教的嗎?
第二天早上,阿尋起了個大早。
這一個月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現在總算能早起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早上的時光很是靜謐,東邊的天空上剛剛泛起魚肚白,染上几絲絢麗的紅色光芒。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去開門,剛剛摸到門把,拉開一點,忽然聽到身後林大樹急切的喊聲:「阿尋,你要幹什麼?」
阿尋還沒來得及回答,林大樹就沖了過去,啪一聲將門關嚴:「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阿尋頓了一下,疑惑道,「就是開門啊,怎麼了?」
對上阿尋奇怪的目光,林大樹意識到自己失態,他訕訕道:「我一時睡迷糊了,你快回去睡覺,這麼早,你身子還弱著,要好好休息。」
阿尋道:「最近在屋裡躺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我只是想隨便走走。」
林大樹將阿尋拽了回來:「早飯還沒吃,能到哪裡去,聽話啊,等你伯母起來,讓她給你做飯吃。」
在阿尋心裡,林大樹也是個很好,很溫暖的人,只不過林大樹的感情比較內斂,話也不多,跟阿尋交流得不多罷了。
最近他只要一在家,就整日盯著阿尋,防止他出門。
讓阿尋感到奇怪的是,墨影也沒了行蹤。
自他有記憶開始,墨影就是跟著他的侍衛,不做他的侍衛的時候,墨影就是暗衛,成天守在他身邊。
在幾年前他偷偷逃離衛國公府的那次,是墨影唯一一次失職,那之後,他主動要求去領了軍棍,在床上卧床了半年才好全。
阿尋一直嫌墨影煩,自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有想主動去擺脫墨影,墨影練功也比以前更加刻苦。
但這段時間,他沒有感覺到墨影在身邊的氣息。
阿尋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
這段日子,阿尋沒有再吵著要出去了,更多的時候只安安靜靜地坐在窗下看書。
林大樹也終於慢慢放下心,不再時時刻刻地盯著他。
一日,杜氏在研究糯米餅的做法,宛桃跑去瞧了一會兒,再回來書房,阿尋已經不在那裡了。
她心裡一驚,將林家每個屋子都找了一遍。
杜氏端著盤子出來,問:「怎麼了?」
宛桃的心砰砰直跳:「阿尋不見了!」
杜氏也顧不上糯米餅了,幾人匆匆地跑出去到處找阿尋。
宛桃心如擂鼓,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阿尋會去哪。
這麼短的時間,他不會走得太遠的。
最後,她在城門口看見了阿尋。
布告已經貼出來很多天了,那裡圍著的百姓也少了許多,多是一些沒事可乾的閑人,插著袖子,三五成群地議論紛紛。
阿尋的背影,在那樣的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宛桃的心猛然被什麼揪緊了。
他站在那張血紅的布告前面,那上面的字,他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卻讀不懂。
什麼叫通敵叛國?爺爺為梁帝效力了一輩子,為此犧牲了那麼多,到頭來梁帝一句通敵叛國,孟府上下數百條性命,就這麼,這麼沒了?
那爺爺呢?
那小姑姑和三叔呢?
他的眸子慢慢變得血紅。
宛桃待在原地,陪著阿尋站了好一會兒。
快到傍晚時分了,城門要關了,布告旁邊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也感覺到了阿尋的反常,每個走過的人都要好生打量他一會兒。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拉住了阿尋的手:「天晚了,該回家了。」
阿尋的手冰涼,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什麼都聽不到。
宛桃心裡難受,幾乎是哀求地看著他:「咱們先回家好不好?」
阿尋終於緩了過來,慢慢地看向她,聲音沙啞:「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宛桃的眼圈紅了,守城的士兵已經開始拉門,門口已經沒人了,那些士兵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她哽咽道:「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好不好?」
通州城的城守是認識阿尋的,要是被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阿尋被宛桃帶回來,就病倒了。
在床上躺了幾天幾夜,滴水不進。
杜氏將上頓的小米粥端出來,宛晨抬頭看了一眼:「阿尋哥哥還是不吃嗎?」
杜氏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下去,她怕他的身子會受不了,他才剛剛好一點,又受了這樣的刺激。
宛桃捏著筆愣了一會,然後把筆一扔,去廚房盛了一碗粥,啪一聲把阿尋的門踢開。
他蜷縮在床上,緊緊地閉著眼睛。
宛桃把碗往桌子上一墩:「孟尋!你給我起來吃飯!」
阿尋還是毫無動靜。
宛桃一把將他身上的被子扯開:「你頹廢了這麼多天行了吧,你可以接著頹廢,但是你得吃飯啊,你想活活把你自己餓死么?」
「孟爺爺千辛萬苦把你送出來,不是讓你這麼糟踐自己的!」
提到孟天澤,阿尋終於有了反應。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眼中都是血絲。
宛桃心裡一痛:「阿尋,你別這樣好不好?孟爺爺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而且……」她控制不住地啜泣了一下,「你這樣,我怎麼辦?你不是說要娶我的?」
阿尋彷彿這才回過神,靜靜地看著她。
宛桃抹了一把眼淚:「我知道你一時走不出來,可是你不能不吃飯,你先把飯吃了,不管你用多久走出來,我都一直陪著你。孟爺爺希望你平安喜樂,你若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我陪著你,你若是想,想為孟家報仇,我也陪著你。」
孟尋的眼神有了幾分光彩,幾天沒吃飯,他的聲音氣若遊絲:「報仇?」
「報仇!」宛桃堅定地點頭,「你若是想報仇,我也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