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雨夜
外面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杜氏站在外面問:「宛桃,你睡了嗎?」
宛桃一激靈, 清醒過來,她連忙搓了搓臉,一邊答:「沒呢」,一邊跑去開門。
杜氏披著衣服進來了:「那你做什麼呢?」
宛桃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書:「我看書啊。」
杜氏走過去,瞟了一眼:「我記得你昨天就開始看這頁了。」
宛桃撓撓腦袋, 訕訕道:「溫故而知新嘛。」
杜氏嗔怪地瞧著她。
宛桃小心翼翼:「怎麼了,娘?」
杜氏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要是有什麼事情, 你就跟娘說, 娘不說是比你聰明,起碼經歷的事情比你多,沒準能給你出出主意。」
宛桃嘴硬:「真沒事。」
杜氏斜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兒,我還不了解你?快說吧,整天都在想什麼呢?」
其實這事也不是多難以啟齒的事情, 宛桃這些天也憋壞了,強烈地想跟人傾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嚴春花老是躲著她, 連個能商量的小夥伴都沒有。
宛桃猶豫了半天, 在杜氏期待而鼓勵的目光之下,終於艱難道:「那個, 娘, 你知道阿尋吧?」
這算是個什麼開頭, 杜氏奇怪地瞧著她。
宛桃的臉刷一下紅了:「我, 我就是,哎呀,就是他說他喜歡我,我,我好像也喜歡他。我,我,我也想到這種事情,但是我保證,就是最近的事!」
杜氏愣了半天才明白宛桃想要表達什麼。
這倆孩子,她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他們相處的時間這麼久了,誰也沒有提起過,而且阿尋是長安的貴公子,他們家只是普通人家罷了,所以杜氏自己都只是想想罷了。
結果這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兩情相悅了?
杜氏好不容易緩過來:「這什麼時候的事情,你給我說清楚。」
宛桃彆扭得不行:「就是他上次過來說的,我,我之前也沒想過。」
杜氏忽然想起來,這段時間宛桃和阿尋的反常,現在看來,當時那些跡象那麼明顯,她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杜氏瞪著她:「你是出息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娘說。」
宛桃嘟囔道:「那不是不好意思嗎。」
杜氏正想數落她,忽然瞧見梳妝台上擱著的信,奇怪地問:「這信是從哪裡來的?」
宛桃支支吾吾:「是,是阿尋寄過來的。」
「你這孩子!」杜氏戳著宛桃的腦袋,「要是我不來問你,你準備瞞到什麼時候?都互相通這麼多信了,就沒想到要跟我坦白嗎?這信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宛桃連忙捂著腦袋:「娘,你別衝動,只是一些信而已,我其實老早就想跟你說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而已。」
宛桃偷偷截下這些信,一是想早點看到阿尋的消息,二是怕他在信上寫了什麼不宜被杜氏發現的東西。
比如,「我甚是想你。」「想要吻你。」「好想再親你一遍,看你臉紅的樣子。」
這些羞恥無比的話。
宛桃看到這些的時候,臉確實紅了,同時還怒氣沖沖,這個臭阿尋,就沒過這些信有可能被她娘發現嗎?
幸好杜氏並未提出要看信。
相對於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兒,她想的更多的是,他們兩個究竟合不合適。
阿尋的家遠在長安,從小生活的環境同宛桃截然不同,若是宛桃嫁給了阿尋,以後他們,幾乎不能為宛桃提供任何幫助。
況且,還不知道孟大人同不同意,阿尋的家族又同不同意。
想著想著,杜氏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也長大了,到了要考慮婚事的時候了。
她剛生下來的時候,才那麼大一點,粉嘟嘟的,很乖巧很愛笑,杜氏隱約記得,在生下宛桃之前,她幾乎是天天以淚洗面,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感覺生活充滿了陽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些曾讓她絕望的事情,現在回頭再看,只剩唏噓而已。
宛桃如今比她當年還要美艷三分,這樣的容貌,嫁給一個普通人,大概是護不住她的。
杜氏一時思緒萬千,鼻子有些酸。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地感覺宛桃這孩子註定不平凡,她和林大樹,能力都很小,再也沒法一直護著她。
她摸了摸宛桃的腦袋:「你長大了。」
燈光下,杜氏的眼圈紅了。
宛桃遲疑地看著她:「娘,您怎麼了?」
杜氏搖搖頭,伸手將她拉進懷裡:「娘這是高興的。」
本來杜氏想著,等阿尋再次過來,再跟他好好說說這事,婚姻大事不能兒戲,這兩個孩子若是真想走到一起,還將面對許多困難。
結果這次,阿尋卻遲遲沒有消息。
宛桃將那幾封信翻來覆去地看,阿尋在上一封信上說,等孟天澤身子好些了,他就跟孟天澤一起到這裡來,在這附近買個院子,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但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
宛桃開始坐立不安。
這期間,元府又來人尋過宛桃一次。
宛桃大概猜到元老太找她過去的用意,定是要因為她拒絕婚事的事情找她麻煩。
宛桃在家中想了一天的措辭,打好了腹稿,這才往元府去。
沒想到迎上的是元老太的一臉愧疚,宛桃有些懵,一時搞不清楚局勢了。
元老太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難以啟齒,之前宛桃不願意,她還說了一大篇道理,結果現在事情變成這樣。
她總不可能將趙奕然綁起來同宛桃完婚。
宛桃還是第一次見元老太如此為難。
聯繫上次她說的親事,宛桃警惕起來:「太奶奶這是怎麼了?」
元老太嘆了口氣:「哎,誰知道啊,那趙家小子是個言而無信之輩,前幾日又過來跟我說,你同他,同他不合適,說是地位相差甚遠,他思來想去,還是算了。」
其實到現在,元老太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趙奕然一直是個很靠譜的孩子,宛桃的身份如何,他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如果真的介意,按著他的性子,就不會來求親。
誰知道這次他竟然如此不靠譜。
宛桃愣了一下,這不是她自己去拒絕趙奕然的嗎?怎麼現在變成這番說辭了?她還以為要面對元老太狂風暴雨般的訓斥呢。
她一抬頭就對上元老太關切的眼神。
在元老太看來,宛桃這是被這個消息驚住了,雖然臉上不顯,心裡還不知道有多難過。
這個孩子,元家是虧欠她太多了。
宛桃反應過來,才發現元老太的眼神無比憐愛,立刻抹了抹眼角:「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還以為奕然哥哥不會在意這些,本來我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卻又說出這種話。」
元老太心中的愧疚越發地濃。
她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我肯定為你尋一位好夫婿,元家肯定不會虧待你的,你的嫁妝,按著琪兒的來,定然要將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宛桃一激靈,連忙道:「其實想想,我也沒有那麼喜歡奕然哥哥,太奶奶,這樣吧,我的親事,您就別費心了,我自己心中有數。」
元老太道:「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數?你就聽我的,這次太奶奶好好相看,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宛桃心想,讓你相看,你不得把我賣了啊。
元老太盯上她的親事了,既然如此,那她還得早點嫁出去才成。
已經半年了,天氣慢慢冷了下來,阿尋還是沒有寄信過來。
宛桃一天比一天慌,即便孟天澤沒有好轉,阿尋也應該寄信過來,怎麼就毫無動靜了呢?
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傍晚時分。
秋分到了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涼。
又一下了一場秋雨,感覺都能穿上棉襖了。
晚上,杜氏做了一大鍋排骨湯,熱熱地端上桌,整個屋子都瀰漫著溫暖香甜的味道。
一家人正準備吃飯,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林大樹跑過去一開門,頓時愣住了。
微弱的燈光映在孟天澤蒼白的臉上,他頭髮蓬亂,臉上都是胡茬和傷痕,身上是斑駁的泥印,身後背著阿尋。
淅淅瀝瀝的小雨同他們背後的夜幕連成一體。
林大樹被這一幕驚呆了:「孟,孟大人?這是怎麼了?」
在他的映象中,孟天澤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
他從沒想過孟天澤還能如此狼狽。
他趕緊喚杜氏和宛桃出來幫忙。
孟天澤一身狼狽,阿尋卻彷彿沒什麼大礙,只是臉色蒼白,又消瘦了許多,他沉沉地睡著,看樣子是像中了什麼葯。
看著昏迷的阿尋,宛桃覺得心裡心臟彷彿被什麼揪住了。
杜氏幫著把阿尋安頓下來,才焦急地問孟天澤:「孟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孟天澤不復當初的精神,好像這段時間老去了十幾歲,頭髮都花白了。
宛桃忙盛了一碗湯遞過去:「孟爺爺,你別急,先喝口湯,暖暖身子,再說。」
孟天澤接過那碗湯,透過碗的溫度,燙得掌心有些癢。
他仰頭喝下一碗,將碗放在桌上,起身鄭重地朝他們行了一禮。
宛桃嚇了一跳,忙扶他:「孟爺爺,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