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你分明就喜歡我
城守到他們家專門來解釋, 這已經很讓人覺得意外了,沒想到他還準備了銀子,簡直看不懂他的路數。
杜氏跟宛桃面面相覷。
杜氏道:「大人能還我們一個公道,民婦已經不勝感激,而且阿尋去的及時, 小女並未受到傷害,只希望那惡人得到嚴懲, 這銀子,民婦不能收。」
李駿道:「僱人行兇乃是大罪,那婦人已經被投入了大牢,這銀子權當是我失職的補償, 你們要是不收, 我這心裡可不踏實啊。」
杜氏為難地看了阿尋一眼。
阿尋翹起嘴角,淡淡道:「李大人,你把這銀子拿回去吧,以後好好看著這通州城, 裡面別再有莫名其妙的小混混了,陛下若是滿意您的政績,您以後的官途也必然坦蕩, 何須擔憂。」
李駿忙道:「那是自然,還請孟公子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阿尋笑道:「我能美言什麼, 不過是陛下問起來的時候實話實說, 這通州城百姓和樂, 生活安寧, 我在這過得挺舒服的。」
李駿面露喜色,這才收起銀子,帶著人走了。
李駿為人圓滑世故,卻不怎麼做實事,阿尋不太喜歡這樣的人。只是身在他這個位置,必然少不了同各類人打交道,況且,他今日給李駿面子,不過是為了若是他不在的時候,李駿能照顧著林家一家罷了。
元府。
趙奕然對著手上的家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在元府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他爹趙霖很是奇怪,趙奕然不是個喜歡到處玩樂的人,怎麼如此熱衷於往元家跑,而且一待就是那麼長時間,還都不提回來的事情。
他便給趙奕然寄了信,委婉地暗示他,翰林學那邊夫子已經在問了,怎麼這次他隔了那麼久都沒去,即便他本身很優秀,也不能因此荒廢了學業。
趙奕然放下信,背著手站在窗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也不想在元府待著,只是,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來,若是跟宛桃的事情不解決,其中又不知道有什麼變數。
而且孟尋住在林家,同是男子,他能感受到孟尋的心思,他離宛桃那麼近,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俗話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該怎麼辦呢?
趙奕然扶在窗台上,無意識地盯著面前的那幾顆樹,看上面的葉子隨風搖來搖去。
遠遠地,元琪就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站在窗邊,好像正在往她這裡瞧。
元琪頓時有些緊張,連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
她推了推身邊的丫鬟:「琉璃,你看看我頭髮亂了沒有?衣服有沒有皺?現在的形象可好?」
琉璃道:「在奴婢心裡,小姐永遠都是最美的。」
元琪皺起了眉頭:「我沒問在你心裡,你站在,一個男子的角度來看看我,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調整的?」
琉璃有些懵:「一個?男子的角度?」她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是女子,不知道什麼是男子的角度啊……」
元琪:「……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了摸髮飾,確認沒問題了,才邁著蹁躚的步伐往前走去。
元琪越靠近趙奕然,心裡越緊張。
他是自己見過最俊秀的男子,得知太奶奶有意讓自己同他結親,元琪就已經把心給了他。
她一臉嬌羞,裝作追著蝴蝶不經意間走到趙奕然的窗檯下面,本想著能聽到趙奕然輕柔的呼喚,結果等了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
元琪耐不住性子了,往上一瞧,趙奕然還是保持那個姿勢,略帶憂愁地望著前方。
元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前面不過就是幾顆普通的樹罷了。
她皺了皺眉頭,他這是在傷春悲秋什麼呢?
元琪咳了一聲,輕聲喚道:「趙哥哥,你在這做什麼呢?」
趙奕然一驚,這才發現窗檯旁邊多了個人。
快十幾天的時間,他沒去校場訓練,難不成還真的是退步了?連有人過來都沒察覺到。
他連忙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沒,沒做什麼,我只是寫字累了,想起來歇一歇。」
他又看向元琪:「請問元小姐過來是?」
元琪羞澀地咬了咬嘴唇:「我在那邊看到一隻紫色的蝴蝶,瞧著喜歡,就一路跟著來了,沒想到一抬頭竟走到了趙哥哥的住所。」
趙奕然就點了點頭:「原是如此。」
元琪瞧著他:「走了許久,我倒是有些口渴了,不知道趙哥哥這裡可有茶水?我想討杯茶喝。」
趙奕然頓了一下,笑道:「茶水怎會沒有?」
這還是人家的家呢,貿然把她拒之門外感覺好像不大好。
趙奕然心裡有些愁,早知道就到另一邊窗戶去了。
元琪總算如願以償地踏入了趙奕然暫住的小院子。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端著茶,小口小口地喝,不時偷偷瞧趙奕然一眼,趙奕然只能當做自己完全沒有察覺。
她喝了小半盞,將杯子放下,問:「趙哥哥可是有什麼煩惱?」
趙奕然微微一笑:「我沒有什麼煩惱,剛才站在那裡瞧,也只是看風景罷了。」
元琪捂著嘴一笑:「趙哥哥別這麼說了,你有心思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有什麼煩惱不防跟我說一說,就算不能為你解憂,你說出來感覺也好許多。」
趙奕然一想也是,他畢竟不是女子,他很想知道宛桃是怎麼想的。
可是又沒有機會直接去問她。
他想了想道:「那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你若是覺得不方便回答,就不用回答我。」
元琪饒有興趣地放下杯子:「趙哥哥你說。」
趙奕然試探道:「如果有一個男子愛慕你,但是相處的時間不多,你還沒能足夠了解他,或許,還沒有確定你對他的感情,那男子就直接向你的長輩提親,你會怎麼想?」
元琪只覺得心臟跳得飛快。
趙哥哥這是在暗示她嗎?
這不就是他們關係的處境嗎,說什麼不確定對他的感情,她分明早就已經偷偷愛慕他了。
元琪羞澀道:「你如此優秀,那姑娘沒準也愛慕你,只是,只是姑娘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表現出來而已。」
聽元琪這麼說,趙奕然心裡有些懷疑,但同時又有幾分希望:「是如此嗎?可是我分明沒有感覺到她對我的喜歡……」
元琪連忙道:「姑娘家都是臉皮薄嘛,就是喜歡你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的,你想,你那麼優秀,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呢?」
真是的,她表現得還不明顯嘛,非要她親口說出來才行嗎?那她怎麼好意思說呢。
元琪給了他底氣,趙奕然心裡喜悅又忐忑:「你確定姑娘家都是那樣的?」
元琪笑道:「自然,都是那樣的。」
趙奕然舒了一口氣,發自心底地朝她笑:「謝謝你,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趙奕然平日里的笑容好像都是禮貌性的,雖然好看,但是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些距離,現在見他如此地笑,就像陽光一樣,元琪被他的笑吸引,獃獃地看著他。
她此時在想,有生之年,自己一定得嫁給這個男人。
宛桃在屋裡,又聽見外面一個怯怯的聲音:「嬸子,宛桃在家嗎?」
杜氏有些奇怪,這幾天春花怎麼老是往這裡跑,之前她跟宛桃關係也不錯,可也沒有這樣整天黏在一起啊。
她笑道:「在屋裡呢,你去找她吧。」
宛桃正在被阿尋看著寫字。
阿尋托著腮幫坐在她旁邊,嫌棄地看著她的字:「我也真是奇怪,這都這麼長時間了,你寫的字跟你七八歲時候區別也不是很大嘛。」
宛桃反駁:「怎麼不大了,我這段時間練字很是用心,比以前寫得好多了,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阿尋哼了一聲:「我不懂?我懂的比你可多多了,你看你這個字,寫得時候明顯就心不在焉,你別以為字寫得多,這個字藏在裡面就能矇混過關,這個「大」字,你單獨挑出來寫十遍。」
宛桃氣呼呼的:「得了吧你,我手都寫酸了,要寫你自己寫去。」
春花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
看著屋裡爭論得熱鬧的兩人,春花忽然覺得那是自己融不進去的世界,他們說什麼,她都不是很懂。
最後還是宛桃一抬頭瞧見了她:「春花?你來了怎麼不進來,在那裡站著做什麼?」
春花勉強一笑,支支吾吾道:「我才剛來沒多久,見你們在說話,就沒有打擾你們。」
阿尋道:「你寫完了才能去玩,別人來尋你玩也沒用,知道不?」
宛桃倔強的一扭頭:「我才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今天就寫這麼多。」
阿尋得意地一笑,抱著胳膊看著她:「行啊,你就不要寫,我等會去跟伯母說說,她應該會很贊成。」
杜氏一直都很喜歡阿尋,而且自從他來了一場所謂的英雄救美,杜氏就更信任他了,要是他去給杜氏添油加醋說一番,估計今天自己的點心就泡湯了。
宛桃咬牙切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走著瞧。
嚴春花有些尷尬。
阿尋抬頭笑道:「等她這篇寫完,讓她去找你,你不必著急。」
嚴春花怔了一下,下意識忽略了他隱含的逐客令,細聲細語道:「沒事,我就在這裡等著。」
她頓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抓住了衣擺,小心翼翼道:「我,我也可以跟著學一學嗎?」
她提出這個建議,阿尋心裡是不情願的。
他又不是個好為人師的人,看著宛桃寫字,其實就是想多跟她在一起待一會罷了,他們兩人好好的,這個姑娘非要插進來做什麼?
他還沒說話,宛桃就招招手:「你過來吧,一起寫。」
嚴春花眼睛里放出光彩,點了點頭。
阿尋氣得咬牙切齒,這個沒心沒肺的!
嚴春花也坐在宛桃旁邊寫。
她本身就不喜歡寫字,開始還有點久未觸碰字帖的新奇,時間一長,她就有些耐不住了。
更讓她覺得沮喪的是,即便坐得離他們這麼近,她也覺得融不進去他們的世界。
阿尋只是在必要的時候跟她解釋一二,宛桃或許完全沒注意到,但春花看得一清二楚,阿尋的注意力幾乎完全在宛桃身上,即便是在跟她講解的時候,宛桃也總是在他的餘光里。
春花心頭有些苦澀。
她默默安慰自己,能跟阿尋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已經很好了,她不應該奢求太多,要是這輩子,這輩子能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那她也就心甘情願了。
字帖終於寫完,阿尋看了看,嘆氣:「算了,勉強算你過關了,這也是急不來的事情。」
宛桃揉揉酸痛的手腕,瞪了他一眼。
嚴春花憋了半天,總算在臨出門之前,鼓起了畢生的勇氣,將攥在手中的荷包遞給了阿尋,她緊張地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顫抖:「這個,這個送給你。」
阿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麼?」
嚴春花窘迫地都快要哭了:「這個送給你,我綉了好久的,我……」
阿尋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下意識地就要拒絕,忽然瞥見旁邊的宛桃,心念一轉,故意笑道:「你送我這個是何意?」
宛桃輕輕地咬了咬嘴唇。
丫的,瞧他得意那樣子,真扎眼,姑娘送你荷包,你還能不知道什麼意思。
阿尋悄悄地瞥一眼宛桃,見她似乎沒什麼反應,心裡就有些氣。
嚴春花依舊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想送你這個……」
阿尋轉而問宛桃:「你覺得,我該不該收下?」
宛桃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她揉了揉鼻子:「別人送你東西是你的事情,你問我做什麼。」
阿尋堅持:「我就是想知道,你想不想我收下這個。」
嚴春花有些懵,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們。
宛桃氣不打一處來:「你想收就收,別問我!」
她說不上來的煩躁,給了他一個白眼就走了。
阿尋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嚴春花湊上去,又試探地問了句:「這個,孟公子,你……」
阿尋回頭看她:「這個,你應該送給真正想要的人。」
嚴春花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這是我想送給你的。」
阿尋認真道:「我這輩子就戴過兩個荷包,一個是我娘給我做的,一個是宛桃做的,再不會要別人的了。」
嚴春花怔了一下,眼圈有些紅。
阿尋想了想,又道:「不過你能不能幫著我騙宛桃一下,說我收了?」
嚴春花垂著頭站了一會兒,扭頭就走,
你不要我的東西,誰要幫你騙宛桃?
宛桃氣沖沖地到外面逛了一圈。
等有些涼的風讓她清醒了些,她才忽然感覺茫然,自己這是在不高興什麼?
雖然她之前就有些體會到自己的情緒,但她一直未曾正視過。
她到底在氣什麼?
她認真地想了半天。
自己這該不是,該不是看上那傢伙了吧。
宛桃趕緊甩甩腦袋,自己在這胡思亂想什麼呢,那傢伙,又臭屁,還蠻不講理,還老是跟她生氣,她這真是魔怔了。
宛桃笑話了自己一會兒,然後認真地編了一個自己為什麼奪門而出的理由。
就跟阿尋說,自己是因為被他看著寫了太久的字,所以心情不愉快好了。
就這麼決定了,宛桃得意地誇自己:「就這麼說,我真是個天才!」
「你怎麼就是個天才了?我怎麼沒發現?」
阿尋的聲音在背後幽幽地響起。
宛桃一僵,片刻之後,才有些尷尬地轉過身,試圖找回場子:「怎麼了?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如何?」
阿尋伸手揉揉她的頭髮:「行吧,那你就是天才吧。」
你不需要是什麼天才,有我罩著你就夠了。
宛桃打掉他的手,兇巴巴的:「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春花呢?你不是收她的荷包去了?」
阿尋嘆氣:「那不是有人不高興了嘛,為了一個荷包惹你生氣多不值當啊。」
「誰不高興了,我才沒有。」宛桃扭過腦袋不看他,「我為何要生氣?我不過是覺得你今天看著我寫字寫了那麼久,想出來逛逛罷了。」
「是嗎?」阿尋湊過去。
宛桃頓了一會兒,才道:「你應該知道的吧,她送荷包的意思。」
「送荷包是什麼意思?」阿尋裝傻,「我還真不知道,只是我覺得收別人東西不是特別好,所以才沒要的。」
「你真不知道?」宛桃懷疑地瞧著他。
但阿尋的表情太真誠了,宛桃一度以為他是真的不知道。
宛桃認真而嚴肅地告訴他:「姑娘送你手帕,荷包什麼的,基本上都是看上你的意思,你若是收下了,就默認你也看上她了,是要負責的。」
阿尋眨眨眼:「這麼,這麼嚴重嗎?」
宛桃點頭:「是啊,就這麼嚴重。」
阿尋笑了笑,從身上解下荷包,掏出兩張帕子:「這些你都認識吧。」
一張粉色的帕子,是他們初次見面時,阿尋問她要來的,一張藍色的帕子,上面綉著歪歪扭扭的鴨子,還有那個銀白色的荷包,上面綉著金色的元寶,這兩樣是五年前,宛桃送給阿尋的。
當時她悄悄跑去朱大嬸家玩,沒有帶阿尋,阿尋氣得不得了,她答應給他做這兩樣才哄好。
就這兩樣東西,宛桃幾乎做了兩年之久。
宛桃驚訝:「你怎麼都帶在身上?」
阿尋咧嘴一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說,送帕子,送荷包代表姑娘看上我了,那你送了我這麼多,你,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宛桃的臉刷一下紅了。
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臉會紅到發燙。
她頓了好一會兒,才提高聲音解釋:「你別胡說,你不記得了,這些都是你要過去的!」
阿尋忍不住笑意:「那你說,這是不是你送給我的?你既然知道帕子和荷包的寓意,你還送我,還說不是喜歡我?」
宛桃覺得心跳得極快,平日里跟他鬥嘴斗得挺利索的,此刻大腦卻一片漿糊。
阿尋湊過去:「你說嘛,你是不是喜歡我?」
宛桃撒腿就走。
阿尋趕忙追上去:「你說嘛,你是不是喜歡我?」
宛桃羞惱:「你別瞎說!」
兩人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的盡頭。
嚴春花從拐角處走出來,獃獃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她走到水塘邊,盯著這綉了幾晚上的荷包,不停地往下掉眼淚。
半響,嚴春花咬了咬牙,用力將荷包扔在了水裡,這才抹著眼淚回家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阿尋還在不停地跟宛桃擠眉弄眼。
宛桃埋著頭吃飯不睬他。
宛晨看了看阿尋,又看了看宛桃,總覺得他們今天莫名地奇怪。
宛桃也感覺有些怪怪的。
今天之前,阿尋對她來說,就像一個喜歡多管閑事,還小氣巴拉的哥哥,怎麼到了今天,感覺就不一樣了呢?
阿尋逗她一直逗到現在了。
她很想橫眉豎眼地再懟回去,可是總覺得不好意思看他。
宛晨拿了個饅頭,一邊吃一邊問阿尋:「阿尋哥哥,我今天晚上回來,沒見到你跟姐姐的人,你們跑哪裡去了?」
阿尋笑道:「沒事,就是到外面散了一會步。」
宛晨有些許疑惑:「那為什麼姐姐回來的時候臉那麼紅?而且居然還沒跟你鬥嘴,這樣我都不習慣了。」
宛桃猛地抬起頭,瞪他一眼:「說什麼廢話,趕緊吃你的飯去。」
本來宛晨還擔心宛桃是遇到什麼事情,才如此沉默寡言,但見她罵自己的時候這麼中氣十足,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就乖乖吃飯了。
宛桃生怕被杜氏和林大樹看出來什麼端倪,一直偽裝得很正常,不小心碰到阿尋的目光的時候,她都迅速地躲開,裝作若無其事。
晚上,她進了房間,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白天發生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想過,腦子裡簡直是一團亂麻,現在總算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從阿尋拿出那些東西開始,她就開始慌亂了。
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如潮水一般湧出來。
在如意樓那次,他留意到她的口味,給她點的點心,因為她跟趙奕然的相處生氣,每次到林家來都喜歡賴在自己身邊,還有被混混圍堵之時他突然的出現。
他認真地告訴她,她救了他兩次,是要以身相許的。
他說過會一直陪著她。
還有許多許多細節,阿尋記得她的口味,記得她喜歡穿的顏色,記得她喜歡看的書,這麼多年來,阿尋每次過來,都會幫她搜羅一堆書,還會帶一大包點心。
這許多的事情,宛桃以為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她居然都記得,記得每一個細節,連阿尋將書遞給她之時,得意又傲嬌的樣子,嘴角上揚的幅度,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只是這些好像都被她刻意地忽略,在此之前,她完全沒有想過跟阿尋會有什麼故事。
看阿尋那小子的樣子,估計也覬覦自己很久了吧。
宛桃正靠在床上胡思亂想,忽然聽見外面有輕輕的叩門聲:「宛桃,你睡了嗎?」
是阿尋的聲音。
宛桃瞬間慌亂,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阿尋等了一會兒,窗戶透出暖融融的燈光,他知道宛桃還沒睡。
於是他耐心地又扣了叩門:「沒睡就把門打開,喜歡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用覺得難為情,畢竟我長相這麼俊秀,又是那麼優秀的人。想來你才八歲的時候就知道給我送帕子了,真是難為你情竇初開得那麼早。」
宛桃氣得牙痒痒。
她蹬蹬蹬跑到門旁邊,啪一聲把門打開:「阿尋你別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喜歡我許久!」
阿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趁她不注意,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是啊,我喜歡你許久了。」
宛桃瞬間懵了。
那一瞬間,好像胸腔里放起了煙花,絢爛又迷離,讓她被一股甜蜜的浪潮席捲,又完全不知所措。
等她反應過來,阿尋早就溜了連影子都沒有了。
宛桃氣得使勁跺了跺腳,才啪一聲把門關上。
靠著門,她摸了摸臉,卻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也真是,好。
過了幾天,元府又來人了,說是太夫人要請宛桃過去瞧瞧。
平日里都是林大樹嘀咕,這元府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天到晚讓宛桃過去,他們家分明也有許多姑娘,為啥這位老太太天天要找宛桃去談心。
這回不同了,不僅林大樹嘀咕,阿尋也開始嘀咕:「你不是前幾天才去過的嗎?那位元府老太太很閑嗎?」
宛桃也很無奈。
她跟元老太太其實沒有太多話可以交流,多數都是太奶奶要求她做這做那的,不過最近找她確實有些頻繁了。
晚上,宛桃待在屋裡,耐心地等著,果然聽見門口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接著,便聽見阿尋在外面低聲道:「宛桃……」
宛桃忍不住翹起嘴角,她清了清嗓子,問:「誰啊?」
阿尋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你說呢?」
宛桃把門打開:「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情嗎?」
阿尋義正言辭道:「你去元府,不要跟那個趙奕然接觸。」
宛桃眨眨眼睛:「為什麼啊?」
阿尋心裡氣:「那個趙奕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肯定對你別有所圖,你離他遠點!」
阿尋不說,宛桃還真忘了,趙奕然確實對她別有所圖。
之前,宛桃對感情很是懵懂,甚至覺得嫁給趙奕然好像也不錯,但是現在,她忽然發現自己對阿尋好像生出了特別的感情。
她心裡有些驚慌,但這種驚慌之間,更多的是甜甜的感覺,有阿尋在的每天似乎都被鍍上了粉粉的顏色。
見宛桃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阿尋氣急敗壞:「你,你不能跟他說話,你……」他聲音弱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你分明是喜歡我的。」
宛桃連忙道:「我不跟他接觸行了吧?再說了……」她皺皺眉頭,「明明是你喜歡我。」
阿尋忽然認真道:「那我們互相喜歡,就不能再去跟別人有什麼關聯,不能給別人希望。」
宛桃臉紅紅的,阿尋真是的,連個正式的表白都沒有,就莫名其妙地追著她,非賴著她,說她喜歡他。
她沒好氣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這大晚上的。」
等宛桃把門關上之後,阿尋還是不放心,在外面囑咐:「你記住了啊。」
宛桃道:「知道啦知道啦,快點進屋去吧。」
這事要是被杜氏和林大樹知道了,那才真是尷尬了。
阿尋站在門口守了半天,這幾年的時光,將他雕琢成了一個如玉男子,沐浴在月光下,他的目光無比溫柔。
只有在對著宛桃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樣的目光。
孟天澤說過,他身上是帶著刺的。
對著宛桃的時候,他的每根刺都軟了下來,無時無刻不想把她抱在懷裡,永遠都不放手。
第二天早上。
宛桃整個早晨都被阿尋的叮囑魔音灌耳,平時都是林大樹嘀咕,這次換成阿尋,把林大樹想說的都說了,把他沒想到的也都說了。
林大樹還覺得有趣:「你這小子居然這麼啰嗦,簡直跟我娘有的一比了。」
隱在暗處的墨影嘴角抽了抽。
林大樹真是憨厚啊,女兒都快被少爺拐跑了,還傻樂呵呢。
靜心堂。
盼了許久的元家老太太總算將宛桃盼來了。
她親自在靜心堂的門口等著宛桃。
一見宛桃來,就讓流蘇攙著她迎上去。
宛桃有些驚奇,她加快腳步走過去,扶住老太太:「太奶奶,你出來幹什麼?」
老太太笑道:「都好幾天沒見你了,這想你想得緊,你這孩子,從來也不惦記我這老太婆,我不讓人去叫你,你都不來是不是?」
宛桃汗顏,她這往年都很少過來,今年還算是來得頻繁了,再說了,她跟老太太又沒啥感情基礎,老太太為啥突然這麼想她?
但是體面話還是得說的。
宛桃笑道:「最近家裡事情比較多,正想著這幾天來看望太奶奶呢,沒想到太奶奶的帖子先來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這孩子,就知道說這話哄我。」
宛桃扶著她坐到了上首的黃花梨木椅子上,老太太嘆道:「我看啊,你乾脆就住到府里來吧,你沒事也可以回林家看看嘛。」
宛桃從流蘇手裡接過茶,遞給老太太,笑道:「太奶奶,我這樣就挺好,在家裡住慣了。」
這些年,老太太沒少說這件事情,每次宛桃都用這句話搪塞,老太太心裡也知道她不情願,所以通常不會再多說什麼。
但今天老太太卻接著道:「你看著也大了,快到了要成親的時候,你也該為你以後考慮了。」
宛桃一怔,不明白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關聯。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嘆道:「你雖然是我們元家的女兒,但是畢竟不是嫡女,我之前也發愁啊,到底給你找個什麼樣的夫婿好,太低了我看不上,太高了,恐怕人家覺得你身份不夠,你嫁過去不是要受委屈么。」
宛桃道:「太奶奶,我年紀還小,這種事情順其自然,你也不要太掛心了。」
她本來就沒打算跟元家有太多牽扯。
現在,她的心給了阿尋,自然更不會讓元府安排了。
老太太嗔怪道:「你這孩子這說得是什麼話,你年紀不小了,尋一門好親事可不容易,可得早點準備起來。」
宛桃只好笑笑。
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旁邊,推心置腹道:「宛桃,你覺得那趙家公子,趙奕然如何?」
宛桃遲疑道:「奕然哥哥挺好的。」
老太太笑道:「趙奕然是趙家長子嫡孫,身份尊貴,他是個上進的孩子,在翰林學,夫子都交口稱讚,連陛下都對他讚不絕口,待人知禮,長相俊秀,這些,你都看在眼裡吧?」
她說的這些倒都是實話。
可是老太太為什麼要忽然跟她說這些。
宛桃忽然有一個不大好的猜測。
老太太看著她:「昨日,他來同我商議。」說到這裡,她特意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著宛桃,「他想娶你為正妻。」
這個結果,是老太太沒有想到過的。
她是想讓宛桃嫁給趙奕然,但是她也清楚,宛桃身份不夠,給宛桃一個嫡女身份很簡單,讓她記在代氏名下便是,可是趙家是對他們知根知底的人家,宛桃的真實身份,他們一清二楚。
她跟趙奕然道:「娶妻,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得同你爹娘好好商議。」
趙奕然笑道:「晚輩既然敢跟您提,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把握,現在只需要宛桃願意,趙家沒有問題。」
老太太心裡是很滿意的。
宛桃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掙開老太太的手:「我,我不明白……」
宛桃的反應倒不在老太太的意料之內。
她皺皺眉頭:「奕然是青年才俊,長安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排著隊想嫁給他,我們元家,地位比不上趙家,就連琪兒的身份也夠不上他的。他願意娶你做正妻,是出乎我的意料的,你怎麼還不情願起來了。」
宛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太奶奶,我不是覺得他不好,只是,就像你說的,我的身份夠不上,他應該娶一個更合適的女子,即便,即便他能完全做主,也總會遇到家族裡各種各樣的非難,我不想那樣。」
老太太的語氣溫和了一些:「這些都不要你操心了,人這輩子,總要往高處走,你是女子,你不通過嫁人這條路進入那個圈子,又不能去科舉。你擔心的那些事情,奕然都會處理好的,你就放心待嫁,好好地做他的妻子,做趙家主母就行了。」
宛桃平靜地看著老太太:「我不會嫁給他的。」
老太太不悅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姻緣,你可不能任性。」
宛桃搖頭:「太奶奶,我有喜歡的人,我不想嫁給奕然哥哥。」
老太太皺起了眉頭:「宛桃,這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能犯糊塗,什麼喜歡的人,那都是你們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鬧,你就聽太奶奶的,別胡思亂想。」
宛桃猛地站起來:「太奶奶,我……」
老太太臉色冷下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回去之後跟你爹娘說一下。」
宛桃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茶盞,杯蓋子在桌子上滾了幾圈,半溫的茶水灑了她一身。
流蘇驚叫一聲,趕緊拿帕子來給宛桃擦。
宛桃心亂如麻。
見宛桃這樣,老太太也不敢再說重話,語重心長道:「這是門極好的親事,不是我逼著你嫁給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你回去跟你爹娘說說,再拿你喜歡的那個人跟他比比,你去瞧瞧你爹娘怎麼說。」
老太太想著,這裡總不會還有比趙奕然更優秀的少年了吧。
趙奕然站在拱門之後,看著宛桃離去的背影。
本來準備出來見宛桃一次的,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心中膽怯。
宛桃會不會願意,會不會因此生他的氣?
宛桃心裡亂糟糟的,直到馬車駛出許久,她撩開車簾,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這才覺得舒心些許。
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完全沒有跟自己商量過,老太太對此異常堅持,大有她不答應,老太太就氣死給她看之勢。
她靠在馬車上,腦子裡都是阿尋的身影。
這次宛桃回來得比平時早很多,杜氏有些奇怪:「元家太夫人叫你去到底是做什麼的?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宛桃喝了半盞茶,然後啪一聲將杯子墩在了桌子上。
「她讓我嫁給趙奕然。」
杜氏愣住了:「什,什麼?」
宛桃道:「說是趙奕然求娶我為正妻,逼著我嫁給他。」
杜氏見過趙奕然。
在她看來,趙奕然也是個好孩子,家世人品樣貌樣樣都好,可是這事也太突然了吧。
杜氏想了一會兒,問:「那你怎麼想的?」
宛桃搖頭:「我不想嫁給他,他是個特別優秀的人,但是,我,我覺得我跟他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