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女學
秦氏也急了:「她肯定在家!我剛才就是從她家出來的!」
趙方正沉思了一下,覺得身後民眾群情激憤,今天這事要是解決不了,估計他要不得安寧了,他這把老骨頭哪裡還經得起折騰。
於是他便授意幾個壯年將張寡婦的門破開了。
他們將張寡婦的家裡裡外外翻了個底朝天,張寡婦果然不在。
身後跟著的婦人找不著張寡婦,裝作不經意地踢翻了傢具板凳啥的,還把衣服翻得到處都是。
趙方正有些頭疼。
張寡婦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依山村的女人們此刻團結得很,快將整個村子都翻了個底朝天了,都沒找到她,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張寡婦再也沒有出現過。
秦氏這才意識到,張寡婦這是跑了。
林大樹一肚子的怒火沒處發泄,在杜氏面前又像個鵪鶉似的,若秦氏說的都是真的,這件事情還算是他引起的,偏偏他對此一無所知,只能恨那個不知道哪裡去的張寡婦,這人簡直不知廉恥!
林大壯則是拚命裝作透明人,秦氏的蠢,他已經不想再提了,現在只能求戰火別引到自己身上,直到林大樹把一張紙拍到他面前,他才勉強一笑:「你這是要做什麼?」
林大樹冷笑:「大哥,我們兄弟做到這地步上,也沒意思了,我老早就跟你說過,讓你好好管管大嫂,不要總是來找茬,你倒好,把我說的話當做耳旁風,現在她還跟別人來害清容,以後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我們還是斷絕關係吧,以後都不要再往來了。」
林大壯看著那張寫滿字的紙,心裡波濤翻湧。
林大樹是現在家裡混的最好的,都在桃李村買院子了。
按著他們夫妻二人的性子,以後沒準還能沾點光,可不能斷絕關係了,就算這個不考慮,這多丟人啊,以後他還要不要做人了?
打定主意,他滿臉歉意:「大樹啊,我們可是親兄弟啊,這事確實是你大嫂做得不地道,你想怎麼處置,我都沒意見,只是這話不要再胡說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是我的三弟,我們以後是要相互扶持的。」
林大樹一怔,心頭湧上一些難言的滋味。
他們年紀還小的時候,林大壯確實是經常照顧他,那時候他不懂事,只知道跟在林大壯身後瘋跑。那時候的林大壯也很有個大哥的樣子,到哪裡都帶著自己和二哥,從來也沒嫌自己煩過。
他還清楚的記得,有一次,林老太和林其中不在家,他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上吐下瀉,後來都虛脫了。林大壯嚇壞了,哭著抱著他去找村裡的郎中,林大樹見林大壯哭,他也嚇得一直哭,郎中被他們哭得手忙腳亂,還以為林大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這些事情,想想都那麼遙遠了,當初他們兄弟幾人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但那卻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刻,後來長大了,各自有了家庭,就都不一樣了。
「我本來是要報官的。」林大樹忽然抬起頭,扯了扯嘴角,「昨天娘去找我說了半宿,嫂子已經這樣了,你們家三個孩子是無辜的,別的不說,什麼人都不會有親娘對他們更盡心儘力。」
說到這裡,他自己又覺得有些憋屈:「就因為她是你的妻子,我和清容才能忍她這一回,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以後我們就不要來往了,若是她再有下次,我不會再顧念什麼兄弟情分!」
林大壯沒想到林大樹一家會放過他們,怔了一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寡婦不見了蹤影,林大樹一家也不能專門在這裡看著,趙方正跟他們保證,若是張寡婦回來,他第一時間就帶人把她抓起來送官,林大樹小心翼翼地看了杜氏一眼,討好般地笑:「清容,你看這樣行嗎?」
杜氏沒瞧他:「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大樹一臉委屈。
這真的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啊,好吧,是有點關係,但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回到桃李村之後,杜氏沒搭理林大樹,直接去廚房了。
林大樹愁得不行,長吁短嘆地跟宛桃訴苦:「宛桃,你娘不理我,我該怎麼辦?我真的跟那個張寡婦一點關係都沒有……」
宛桃不禁感嘆,看來古今中外,直男們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她爹這就是個典型的直男。
宛桃就幫他分析:「娘當然知道這點,你不可能跟那張寡婦有什麼關係,但是這件事情畢竟是你引起的,她因為這個有點不舒服也很正常,你就死皮賴臉地去哄她,逗她開心,就沒事了。」
林大樹為難道:「我怕她嫌我煩,討厭我了怎麼辦?」
宛桃恨不得敲敲林大樹的榆木疙瘩腦袋:「怎麼會煩你?即便表面上煩你,心裡也肯定不會煩的,現在娘要的就是你的態度,你就跑去死皮賴臉地磨,娘要是趕你走,你就賴在那不走,表明你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她的忠心態度。」
林大樹被說得有些心動,高明的他不會,這死皮賴臉還不容易,更何況是在清容面前,他這臉皮就沒薄過。
宛桃鼓勵他:「你快去,拿出你真誠的態度,對了,可別說是我教你的。」
於是林大樹深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潛進廚房去了。
宛晨悄悄地跟在後面,想去瞧瞧林大樹想怎麼個死皮賴臉法,被宛桃揪住褂襟子一把拎了回來:「你跟去幹什麼?」
宛晨掙扎:「姐姐,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想去學習學習,看以後怎麼哄我媳婦開心。」
宛桃一臉複雜:「林宛晨,你到底有沒有你自己才四歲的自覺?要娶媳婦,起碼還能再等十幾年。」
宛晨振振有詞:「十幾年怎麼了,我提前學習肯定有好處的,你看爹爹這麼大年紀了,還不知道哄娘開心,我以後可不能那樣。」
宛桃毫不客氣地把他拎到了書房裡去:「我讓你寫的字寫完了嗎?我看你還是太閑了,這樣,那幾頁大字,你每張寫兩遍,寫完了給我檢查,合格了才能出去玩。」
宛晨的臉垮下來:「姐姐,你這樣教育我是不對的,四叔說了,讀書應該以興趣為主,你這樣會讓我失去讀書的興趣的。」
宛桃撿起一旁的話本子,攤手:「我對你要求已經很低了,過幾天爹娘要把你送到私塾去念書,那時候你才會明白,什麼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宛晨沒去過私塾,聽宛桃這麼說,不禁皺起了小臉:「私塾的夫子是不是比姐姐還凶?」
宛桃瞪他一眼,這破孩子,居然敢說自己凶,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嚇唬他:「是啊,不僅凶,而且手裡日常拿著戒尺,像你那樣沒坐一會就想出去玩的學生,夫子打戒尺挨個敲。」
宛晨打了個寒顫:「姐姐,我覺得你教我教得挺好的,隔壁趙姨家的鐵蛋,跟我一樣大的,連鼻涕還不會擦呢,要不然我就待在家裡,你教我算了。」
宛桃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書:「現在才知道討好啊,沒用了我跟你說,束脩都交了,你到時候就乖乖地去私塾去。」
小小的宛晨覺得,自己正在面臨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機。
沒想到,取笑完宛晨,到了晚上,杜氏就跟宛桃說:「明天我帶你去女學報個名,女學跟宛晨上的私塾離得不遠,以後你們就一塊來去。」
宛桃愣住了,趕緊放下筷子:「娘,我不要去上女學,我在家裡自己學就行。」
她給了林大樹一個求救的眼神,林大樹看了她一眼,然後給杜氏夾了一塊肉,清清嗓子,故意板起臉跟宛桃道:「你娘安排你做啥你就乖乖去做,不許惹她生氣。」
林大樹死皮賴臉地纏了一杜氏一下午,最後還關起門來不知道做啥去了,反正出來滿面紅光的,走路都哼著小曲兒。
杜氏則扶著腰一臉怨念。
不過這個怨念是嬌嗔,還帶著幾分羞澀,跟生氣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宛桃目瞪口呆,氣得腮幫鼓鼓的,林大樹這是過河拆橋啊,她教了林大樹那麼好的辦法,他怎麼也不知道給自己說兩句好話。
杜氏苦口婆心:「你知道說宛晨,道理放在你自己身上你怎麼就不知道了呢,你在家裡學的哪有夫子教得好,再說了,去私塾也不是只有學習,你還可以認識許多同齡的小姑娘,即便不能科舉,多學點總是好的。」
杜氏從小受到家庭環境的熏陶,深深地知道那些印在書本上的白紙黑字,有巨大的力量,像秦氏,像張寡婦,還有許多跟她們一樣不可理喻的婦人,若是從小受了教育,未必就有那麼糟糕。
宛桃欲哭無淚,杜氏說的道理她太明白了,可關鍵是,她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八歲小女孩,該學的她早就學過了,她真的不想再去受一遍折磨呀。
宛晨本來還發愁呢,扒拉著飯沒心思吃,結果忽然來了這麼個好消息,姐姐也要跟著他去學堂了,宛晨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宛桃一個幽幽的眼神過去,宛晨頓時僵住,收斂了一下自己興奮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