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表妹蘇芷柔
而且說到底,侍茶就是個丫鬟,她最多只生出點同情心,根本不可能還為她去抗爭什麼。
但是元景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也確實有些過分。
她將帕子收起來,嘆道:「你要是真不記得我,我就說給你聽,但是之後祖母要是問起來,你別說是我說的。」
元景咽了口口水,他也不是完全一點映像都沒有,只是迷迷糊糊殘存一點,連不上,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他也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元嫣托著腮幫開始講:「她真是個不錯的丫鬟,也都是因為你,她才被迫出去的,要不然到了年紀,我肯定會做主給她許一門好親事。」
隨著元嫣的回憶,元景的記憶被拉到了八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在河岸邊的涼亭里借酒消愁,侍茶幫元嫣取宵夜,正好路過,燈火將夜色照得很朦朧,侍茶的側臉像極了他年少時愛過的人,表妹蘇芷柔,本來跟他青梅竹馬,兩家都約定好了等芷柔一及笄就娶她過門,結果她一聲不響入宮做了妃子。
元景整日借酒消愁,就連剛成親的代氏也不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他做了錯事,借著酒勁玷污了侍茶,侍茶當時不過也才是個小姑娘,她又慌亂又害怕,回去找了元嫣,哭著將事情說了出來,元嫣也慌了,趕緊去找了老太君,老太君沉思半響,第二天便把侍茶叫去,要給她一筆銀子,讓她趕緊離了元府回家去。
侍茶是教書先生的女兒,有骨子裡的氣節,錢一分沒要,當天便收拾東西離了元府。
元嫣覺得這事做得不厚道,但是老太君就說她不懂事,而且後來元景也一點表示沒有,元嫣便也不再多管閑事。
她嘆了口氣,補充道:「後來好像聽別的小丫鬟說,她不久之後就嫁人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元景愣住了,之前他雖然隱隱有猜測,但也不敢這麼大膽地去想,自己好像殘存了點印象,但之後沒有任何人提過,他就當那是場夢了,畢竟那段時間,他總是借酒消愁,整天都處於一種迷幻的狀態,出現的幻覺可不少。
他喝下一大杯茶才緩過來,怔怔地問道:「那她懷孕了嗎?」
「懷孕?」元嫣猛然抬起頭,「誰說的?」
元景搖了搖頭:「沒有誰說,我只是問一下。」
元嫣遲疑道:「這件事情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祖母也不讓我插手,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就去問祖母吧。」
元景的祖母周氏是從京師府周家嫁過來的,周家是皇帝外戚,家族貴族底蘊深厚。
周氏是嫡系次子幼女,在周家來說嫁得不算特別好,所以周氏一輩子心高氣傲,脾氣不太好,不過後來兒子也孝順,跟著兒子從京師府來到雲州,在這江南水鄉養了這麼多年,身體依舊硬朗。
還沒進屋子,就聽見周氏的屋子裡傳來代氏的聲音,他的眉毛下意識地皺了一下,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臉上滿是不耐煩。
代氏是他的妻子,是祖母做主讓他娶的,他對於代氏本來就沒有感情,但一起生了三個孩子,也算相敬如賓,現在年紀大了點,代氏卻整天想辦法往他房裡塞人,塞人就算了,還都是找些她身邊的丫鬟,沒啥姿色還唯唯諾諾的,自己不同意,代氏還要給自己講一通大道理,他真是煩不勝煩。
但是那些疑問擱在他心頭,又實在讓他心裡痒痒的,今天非要知道一個答案不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邁了進去。
上首坐著一個戴著抹額,養尊處優,一身威嚴的老太太,代氏坐在下面,正細聲細語地跟老太君說什麼,元景最小的女兒元珠看見元景,怯怯地叫了聲:「爹。」
老太君見自己大孫子來了,不禁喜笑顏開:「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元景給老太君行了一禮,笑道:「祖母這話說的,當孫子的來看看祖母不是應該的。」
老太君哼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倒是不錯,但平時也沒見你往這裡跑,倒是你媳婦經常往這跑,還知道跟我這個老傢伙說說話。」
代氏忙道:「夫君平時忙,不怎麼能抽出空閑來,也都是他交代孫媳經常來看看您的。」
老太君擺手:「你可快別替他掩飾了,我還不知道他的,從小到大氣他爹倒是在行,沒看他忙什麼正經東西。」
她看著元景,又道:「我聽珊瑚說,她要給你尋幾房妾室,你不同意是吧?」
元景喝到嘴裡的茶差點吐出來,不可思議地望向代氏,這女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就那麼想讓自己納妾?還告到祖母這來了。
老太君見元景不說話,就只瞪著代氏,不悅道:「你瞪珊瑚做什麼?男人家的哪個沒有幾房妾室,你這是娶了個大方知禮的妻子,怎麼還不知道珍惜?」
元景怔了一下,道:「我不想納妾,而且也沒有合適的。」
他是真的不想納妾,他的二弟元昕就是庶出,元景始終記得,自己的娘親徐氏在人前大度,對元昕噓寒問暖,背地裡卻鬱鬱寡歡的日子,他爹寵愛元昕的娘趙姨娘,徐氏不知道在背地裡掉了多少眼淚。
老太君滿不在意道:「納妾看美色不就行了,要什麼合適的,我就看珊瑚找的那幾個不錯。」
代氏也試探道:「我就是來跟祖母說一聲,沒有要逼你的意思。」
元景心裡越發煩悶,道:「你先帶著孩子回去吧,我有點事情要跟祖母說。」
代氏臉色一僵。
成親這麼多年,元景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對她敞開心扉過。
走出院門,代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元珠年紀還小,但能很敏感,迅速地感受到母親情緒的變化,她有些害怕地握緊了代氏的手。
代氏眼底晦暗不明,作為一個女人,誰能希望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容貌不算頂好,年紀大了,更是沒啥吸引人的地方,而且生了元珠之後,這幾年肚子再也沒有動靜,元景估計遲早會出去找的,與其讓他找到個真心喜歡的,還不如將自己身邊的丫鬟塞給他,還好控制些。
結果元景卻半點也不領情。
她眼底怨恨的情緒幾乎要溢出來。
元珠有些害怕地地喚了一聲:「娘……」
代氏好像這才慢慢清醒過來,又是往日大度寬容的模樣。
她微笑著拍了拍元珠的胳膊:「咱們走吧。」
靜心堂里。
元景喝了半盞茶,斟酌了一下用詞,才抬頭看老太君:「祖母,您還記得一個叫侍茶的侍女嗎?在嫣兒跟前伺候過的。」
老太君臉上的表情淡下來,狐疑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元景忙解釋道:「祖母,你壽宴的時候,我絞盡腦汁地去找的那件壽禮,是出自一個手巧的綉娘的手,我見過她一次,總覺得眼熟,後來去問了嫣兒,才知道關於侍茶的事情。」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那日我確實是喝醉了,後來這些事情也記不清楚了,您當時怎麼沒跟我說一聲就處置了。」
老太君冷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你爹為官清廉,雲州各處哪裡不是交口稱讚?偏偏出了你這這麼個不爭氣的,那件事要是被你爹知道,肯定打死你。」
元景垂頭喪氣:「那您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啊。」
老太君不悅:「跟你說有什麼用,再說了,我又不知道你不記得了,我還以為你故意不管這件事的,左右不過一個丫鬟,這事發生了就發生了,你現在還在懊惱什麼。」
元景道:「我得了她的身子,自然應當負責的,當時納她為妾不就行了,何必要把她趕出去,一個丫鬟,沒有主家的庇護,還失了清白,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說你也是奇怪。」老太君狐疑地看他,「你以前都從來不管這些事的,難不成真的看上了那丫鬟了?」
元景一噎,道:「嫣兒說她好像都嫁人了,我瞧見她的時候彷彿也是做了婦人打扮,而且她手中牽著那個孩子,我總覺得有些熟悉,這才四處調查的。」
「孩子?」老太君終於上了點心,皺起了眉頭,「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侍茶懷上了你的孩子?」
元景喝了一口茶,道:「這個我也不能確定,我只是覺得那孩子很熟悉,說不上來的親切,但也就是見了兩面。」
老太君沉吟半響,道:「若是這樣,那侍茶怎麼能瞞住不說呢。」
元景嘆氣:「所以說,祖母,你當初應該把我叫來好好商量的。」
「商量啥?」提起這件事情,老太君心裡還有些火,「再商量也就是那樣,侍茶可不願意給你當妾,你以為我沒問過她?而且人家還有氣節得很,我給的銀子她都一分沒要,如此不識抬舉。」
元景愣住了,他原以為這些當丫鬟的終究理想就是爬上主子的床,沒想到還有人不小心被睡了,卻還不願意給自己當妾的。
因為這樣的被嫌棄,他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很不悅的感覺來。
老太君道:「那丫鬟長得可跟芷柔有些像。」說到這裡,她撇了元景一眼。
她當年那麼快地把侍茶趕出去,也是由於這方面的考慮,孫兒久久未走出來她也知道,既然跟芷柔相像,那就更不能留下了,免得孫兒對著她,再生出更多荒唐的想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