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天子來了
李樂卻沒笑,反倒皺起了粗壯的眉毛。
“你們想多了。”
“怎麽了?”胡才斜睨著李樂。“你不信?那你來幹啥?”
李樂沒理胡才的挑釁。“你們別忘了,衛固、範先雖被抄沒了家產,人卻還活著。”
“廢話!如果造反的都得死,你也活不成。”
李樂翻翻白眼,有些按捺不住脾氣。“你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朝廷不殺衛固、範先,和不殺我們一樣嗎?他們就在安邑城外的莊園裏,不像我們在山裏,朝廷想攻也攻不下。幾個莊園而已,真想攻,豈有攻不下的道理?這分明是官官相護,有人為衛固、範先求情。”
胡才不依不饒。“沒有楊奉求情,你以為我們就有機會?”
李樂氣得無語,瞪了胡才一眼,轉身就走。
韓暹覺得不妥,想去挽留,卻被胡才拽住。
胡才搖搖頭,看著李樂的背影撇撇嘴。“你看他能走多遠。”
果不其然,李樂走出十幾步就停住了,板著臉,刻意不看他們。
韓暹放了心,卻還是提醒道:“老胡,我們都是一夥的,在山裏吵吵鬧鬧也就罷了,外人麵前,切切不可如此。讓人看了笑話是小事,挑撥離間才是真麻煩。當初郭大帥陣亡之後,若不是兄弟們互不相讓,我白波軍何至於此?搞得連匈奴人都看不起我們了。”
胡才心中不快,唾了一口。
得知匈奴單於呼廚泉見駕的事,他心裏也很不舒服。
匈奴人是客軍,能在距離白波穀不過百裏的平陽立足,得益於白波軍的接納。如今呼廚泉卻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去安邑見駕,這是沒把白波軍放在眼裏。
若是當初,他們絕不會容易呼廚泉的放肆。
可是現在,他們無可奈何。
大帥郭泰戰死後,白波軍為了爭奪大帥之位,互不相讓。結果實力最強的楊奉怒而出走,去了長安,白波軍實力大損,已經沒有正麵和匈奴人作戰的實力和勇氣了。
這次接受招安,也是被迫無奈。
朝廷進駐安邑,鹽池、鐵官都被朝廷控製。他們不接受招安,就無法取得鹽、鐵。沒有鹽,人就沒力氣。沒有鐵,兵器、農具都無法補充。
簡而言之,他們活不下去了,隻能接受朝廷的招安,哪怕是軍屯。
之所以和裴茂沒談攏,一是因為裴茂姿態太高,居高臨下的態度令人不爽,一是他們事先得到楊奉的暗示。除非天子親至,誰的麵子也不用給。
所以李樂才會一言不合,掀了桌子,轟走了裴茂。
今天,天子來了,他們都來接駕,既興奮又不安。
天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們充滿了好奇。
十幾歲的少年,既能降伏楊奉那樣的猛人,砍下李傕的首級,還能講道,這得多聰明?
傳說中的聖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所以,對於天子沒有殺衛固、範先,胡才更傾向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既然天子能赦免他們這些舉旗造反的黃巾,赦免衛固、範先那樣的大族也沒什麽問題吧。
畢竟朝廷一向就對有權有錢的人更好。
這一點,李樂說得對。官官相護,向來如此。
“來了,來了。“韓暹忽然興奮地說道,打斷了胡才的思緒。
胡才舉目看去,隻見官道上出現了一些人影。離得遠,看不清楚隊伍,但低矮的煙塵卻清晰的展現了隊伍的長短。粗粗估計一下,這支隊伍大概有萬人左右。
胡才暗自鬆了口氣。
就算朝廷的軍隊精銳,僅憑萬人也攻不下白波穀。
胡才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李樂也看過來。兩人互不服氣的哼了一聲,轉過頭,各自發出了手勢。
身邊的掌旗兵搖動戰旗,發出信號,示意藏在山穀裏的部下放心,相關將領出穀,準備接駕。
為了防止朝廷以招安為名,行進攻之實,他們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戰旗搖動,山穀中傳來隱隱的呼喝聲,隨即傳來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腳步聲,數十步騎從河穀深處走了出來,在各自主將身邊聚集。
——
大軍沿著官道前進。
前鋒是驍騎將軍張楊率領的千騎。
行軍途中,騎兵沒有披甲,弓也沒有張弦,但隊伍卻很整齊。兩騎並排,占據了官道的右側。左側是校尉、都尉等各級將領,以來往來傳遞消息的遊騎。
他們沒有看汾水西岸的白波諸將,緩緩而過,逶迤向北。
胡才等人的心情再次放鬆了一些。
張楊身後是步兵營。
步兵營的隊伍更加龐大,除了一千多步卒、屬吏之外,還有裝輜重、衣甲的大車。大車大多用牛拉,速度不快,車上裝的東西不少。
步兵營的將士也沒有披甲,沒有張弦,連弓箭都放在車上。隻是手中有矛戟,腰間有長刀。
步兵營身上的絳色戰袍大多破舊了,顏色深淺不一,看起來有些雜亂。
但將士們的隊伍卻很整齊,步伐也很穩健。
他們也沒有停下腳步,從白波諸將的麵前經過,仿佛白波諸將根本不存在似的。
胡才等人心中疑惑,不約而同的互相看看。
騎兵不停,還可以理解。畢竟萬人的隊伍不短,騎兵必須向前,才能給天子的中軍留下空間。但步兵營也這麽走過去了,多少有些不合理。
天子所到之外,北軍應該為天子設警,步兵營、射聲營配合立陣是最常見的配置。
看到步兵營從麵前走了過去,他們不禁懷疑是不是搞錯了。
天子根本不是來見他們的?
步兵營過去了,射聲營也過去了,屯騎營也過去了、長水營也過去了。
就連北軍中侯士孫瑞的將旗都過去了,前麵的驍騎將軍張楊部都看不到影子了,隊伍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正當胡才等人忐忑不安,有騎士從後麵奔了過去,站在汾水東岸,大聲呼喝。
“天子將至,白波諸將接駕。”
胡才等人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的笑了。
他們命人架橋,十幾隻準備好的小船從河穀中劃了出來,準備在汾水上架浮橋。
浮橋還沒有架好,一隊騎兵奔馳而至,在汾水東岸停住,向兩側散開。
這些騎士都披著玄甲,手中持長矛,腰間掛著戰刀和弓箭。弓上了弦,隨時可用。
看到這些衣甲整齊的騎士,胡才等人有些不安,卻也沒想太多。
畢竟天子出行,不可能一點警戒力量也沒有。這些騎兵雖然殺氣騰騰,人數卻不多,不足百騎,應該沒有發起攻擊的可能。
胡才和韓暹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看了一眼遠處的李樂。
“誰先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