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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2章 一針見血

  韓融擺擺手。「這件事稍後再說,你還是先向我介紹一下這些年輕俊彥吧。要不然,我們兩個老朽說得熱鬧,卻讓他們站著,多不合適。」

  劉熙打量了韓融一眼,有些失望。

  韓融故意岔開話題,顯然是不贊成他的觀點。

  他雖然學問好,門生多,但入仕的卻沒幾個,能在朝廷說上話的更是一個也沒有。得知韓融來訪,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機會終於來了,沒曾想韓融卻是這樣的態度。

  按捺著心中沮喪,劉熙請韓融入座,先介紹了韓融的身份,特地強調了韓融曾隨天子西遷,經歷了幾年苦難,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他的弟子們心領神會,一一上前見禮。

  劉熙的弟子也大多是中原人,包括汝南人程秉、沛郡人薛綜、南陽人許慈等等。程秉與韓融十幾年前就認識,不過當時韓融尚未出仕,而程秉也是剛剛求學,未窺門徑,兩人並沒有直接交流。

  時隔十幾年後再見,韓融已經是官至太僕的退隱官員,而程秉也是學問精熟的學者。

  趁著韓融誇獎程秉學問長進的機會,程秉再次提及士燮,希望韓融能為士燮說幾句公道話。

  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交州平定,士燮兄弟投降,正在被押解到行在的路上。如果沒人為他們求情,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明典正刑,甚至有可能被族誅。

  受人恩惠,當湧泉相報,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韓融沉默了片刻,問劉熙道:「你到泉陵來辦學堂,就是想找機會為士威彥兄弟求情嗎?」

  劉熙嘆了一口氣。「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厚著一張老臉,請各位賢達出面了。」

  「你為什麼不上書?或者寫成文章,發在邸報上?」

  「邸報是由官府主辦的,我一介布衣,又是這樣的文章,能發表?」

  「你都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韓融苦笑。「邸報雖由官府主辦,卻不是一言堂。你是沒見過當初因為度田的事,持不見政見者吵成什麼樣子。度田是關係到國本的事,都能討論,士威彥兄弟的事為什麼不能討論?」

  劉熙和弟子們面面相覷。

  他們還真不知道這種情況,交州很少能看到邸報。

  「既然如此,那有人在邸報上為士威彥兄弟鳴不平嗎?」程秉問道。

  韓融嘴角輕挑。「奇怪的事就在這裡,邸報明明可以發表為士威彥兄弟鳴不平的文章,卻至今沒有看到一篇。你們說,這是為何?」

  程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縱使其他人可以置身事處,劉公的子弟門生也不聞不問?」

  「那你倒是冤枉他們了。實際上,他們一直在為士威彥奔走,甚至我來這裡,也是他們請求的結果。可是儘管他們很焦急,卻沒有在邸報上發文章,你們猜,是為什麼?」

  劉熙師生互相看看,神情都有些尷尬。

  他們當然聽得懂韓融的問題。

  劉陶的門生想救士燮兄弟,但這是私誼,不是公義,根本不能拿到檯面上,更不能發表在邸報上公開討論,否則會被人批得體無完膚。

  有很多事,做得說不得。

  這就是其中一種。

  程秉試探地問道:「依韓公之見,我們可能發文章?」

  「當然可以發,但前提是要如實,不要為了救人而虛構,否則一旦被人戳破,就是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你們可以將士威彥兄弟這些年的功過如實說明,朝廷自然會根據他們的功過進行評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中原士大夫不知道交州的事,如何為士威彥兄弟求情?就因為他們是讀書人?」

  韓融嘿嘿一笑。「讀聖賢書,本該做忠臣孝子。士威彥兄弟割據交州,不僅算不上忠臣,更為儒門不齒。這讀書人的身份不僅不能成為掩護,反而是罪加一等的原因。你們千萬不要搞錯了。」

  劉熙沉吟半晌,緩緩點頭。「元長不愧是做過太僕的人,撥雲見日,一針見血。」

  ——

  韓融與劉熙師生盤桓了半天,直到周忠派人來問,才出了門。

  來到驛舍,周忠已經洗了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正坐在有地暖的屋子裡翻閱文書。從神情來看,還算輕鬆。

  「談得這麼盡興?」周忠瞥了韓融一眼。「要不要先去試試?這裡有熱水,泡一泡,很解乏。」

  韓融也不推辭。「行,坐了這麼久的船,身上都快餿了,正想洗個熱水澡。你見過天子了?」

  「見過了,還享受了一頓御宴。」周忠咧嘴一笑,舉起一隻手。「四菜一湯。」

  韓融啞然失笑。

  他在天竺客棧與劉熙師生見面,吃飯都不止四菜一湯。

  「天子這麼節儉?」

  「我也很意外。」周忠放下了書,咂了咂嘴。「吃完飯,我找了個理由,到尚食監去看了一下,才知道天子一向如此, 對飲食並不在意。我現在才知道行在的開銷為什麼那麼低,原來都是天子的影響。元長,你做過太僕,應該知道宮裡的開銷有多大。」

  韓融點點頭。

  雖然他做太僕的時候,宮裡並沒有傳說的那麼誇張,但開銷還是很大的。

  「如今宮裡上自皇后,下至美人,都有自己的產業,足以養活自己。用天子的話說,真正吃閑飯的人就他一個。僅此一項,朝廷每年就能節省近二十億的開支。」

  韓融坐了下來。「可是我在南陽的時候就聽人說,皇后、貴人經營產業,不僅僅是憑她們的能力,還有朝廷的特殊照顧,是與民爭利。」

  周忠目光一閃。「這樣的話,我也聽說過。」

  「那你贊同嗎?」

  「贊同與否,仁者見仁,智者見仁,難以定論,不妨擱置一邊。」周忠說道。「我先說一件事,你知道洞庭船官里有皇后的投資嗎?」

  「沒聽你說過。」

  「當初籌建洞庭船官時,桓范等人資金有限,本不想建如此規模,更沒有船學堂,只想從豫章船官要點圖紙,仿製而已。是天子以皇后的名義投入資金,才有今天的洞庭船官。現在籌備蒸汽機,皇后、貴人們同樣投入了不少錢,沒有這些投入,僅靠個別人的興趣,短時間內是很難有什麼成果的。」

  韓融沉吟良久。「所以說,雖然皇后、貴人們的產業有朝廷的特殊照顧,但她們掙來的錢又大多投入了關係將來的產業中,就像甄貴人建橋一樣?」

  周忠鄭重其事的點點頭。「你說,這是與爭民利,還是為民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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