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心病難醫
劉備伏在山坡上,透過茂密的草叢,看向遠處的袁軍大營。
「不對勁啊。」他又一次發出感慨。
「有何不對勁?」伏在一旁的法正說道。
劉備咂咂嘴,卻沒說話。他與法正一起來查看敵情,卻看不出個所以為然。袁熙的大營嚴整,一切正常。他試探著說了幾句,想引法正發表意見, 法正卻不接他的話題,反問他有什麼不對勁。
這就有點尷尬了。
他比法正大十幾歲,幾乎長一輩。在法正這麼大的時候,他已經討黃巾,大小數十戰了。如今卻被法正考校用兵之道,偏偏他還答不出來。
如果不是法正來了之後, 幾次建議都恰到好處, 幫他擋住了袁熙的進攻, 穩住了陣線,他幾乎要翻臉,趕法正滾蛋。
你以為你是朝廷派來的軍謀,就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法正仰面躺在草地上,嘴裡叼了一根草莖,目光透過頭頂的樹葉,看向湛藍的天空。
「使君,如果你是袁熙,你會如何打算?」
劉備沉吟著,不說話。
「袁熙的優勢是什麼?」
劉備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騎兵。」
他與袁熙交戰多次,雙方在步卒上沒有太大的區別。但袁熙有近三千騎兵,而且大多是烏桓、鮮卑人, 能突能射, 攻擊力很強。
他沒有足夠的騎兵迎戰,每次都吃虧。
好在陳到驍勇, 幾次陣前殺將,遏制住了袁軍騎兵的衝擊勢頭,為步卒爭取了重整陣型的時間,才沒有出現崩潰。
「騎兵的優勢是攻,還是守?」
「當然是攻。」
「既然如此,那袁熙為什麼不攻,反倒據險而守。」法正轉過頭,打量著劉備。
劉備一愣,豁然開朗。
他知道哪兒不對勁了。
袁熙進攻琅琊如此順勢,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地的士大夫支持他,不僅給他提供錢糧,還出兵助陣,為他引路。
可是這麼做是賭博,賭袁紹能控制琅琊,進而控制徐州,與朝廷對峙。
因此,袁熙要不斷的展現自己的強大實力,讓更多的人對他有信心。如果他進攻不利,無法讓人相信他有佔領整個琅琊的實力,那些人就會猶豫,支持的力度就會驟減。
幾次小挫之後,袁熙依然有足夠的兵力優勢, 本該重振旗鼓, 繼續進攻,而不是據險而守,保持一種對峙的狀態。
對袁熙來說,對峙就是輸。
他興師動眾而來,絕不是為了半個琅琊,而是整個徐州。
「他打不動了?」
「也許吧。」法正收回目光,眯起了眼睛。「不戰,是不能。不走,是不舍。使君,我們不妨試他一試。」
「怎麼試?」
「佯攻,然後撤退,誘其追擊。」
劉備想了想,覺得有理,一口答應。
——
兩人回到大營,隨即召集諸將商議。
對法正的建議,陳登表示了委婉的反對。
他覺得保持對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僵持得越久,對袁熙越是不利,對劉備卻沒有壞處。谷襹
劉備麾下兵力不少,但大多是去年才招募的新兵。他們堅守彭城,立下了戰功,卻只熟悉守城的戰術,對野戰並不在行,尤其缺乏對付騎兵的信心和手段。
這也是劉備初期作戰不利的根本原因。
經過幾次作戰,這一點已經有了提高,但是還不夠。擊退袁熙之後,劉備將進軍遼東,與公孫度作戰。遼東騎兵更多,如果沒有充足的準備,劉備會遭受更大的損失。
與其如此,不如將袁熙當作礪石,磨鍊將士,讓他們掌握迎戰騎兵的方法,樹立信心。
這時候主動進攻袁熙,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野戰的難度大,主動進攻的難度更大。急於求成,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對此,法正不以為然。
「想要戰勝騎兵,首先要克服對騎兵的恐懼心理。」法正揮舞著手臂說道:「騎兵雖強,卻也不是沒有缺點。眼下正是夏季,水草豐茂,可以找到充足的草料。休息幾個月,戰馬就能擺脫馬力不足的窘境,屆時袁熙的實力會更強。現在進攻,看似冒險,其實風險更小。」
「持重是一回事,怯戰是另一回事,不能混為一談。如果不敢面對心中的恐懼,一再失去戰機,如何能克敵制勝?」
陳登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劉備連忙示意諸葛瑾去追陳登,解釋幾句,免得陳登想多了。
不得不說,法正雖然尖刻,卻說中了陳登的癥結所在。
陳登對騎兵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益德、子叔、君義,你說呢?」
張飛、麋芳、士仁意見倒是比較統一,他們贊成法正的看法。就算是以戰代練,也比按兵不動好。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陳登別的都好,就是太怕騎兵了,遲遲走不出戰敗的陰影。
取得了一致意見后,劉備隨即開始做主動進攻的安排,並將主攻的任務交給了張飛。
陳登不想出戰,就讓他守營好了。
——
諸葛瑾追上了陳登。
「將軍息怒。軍議而已,爭議在所難免,將軍不必往心裡去。」
「不是我要往心裡去。」陳登余怒未消。「實在是那關中小兒欺人太甚,屢屢中傷於我。」
「少年得志,難免如此。」諸葛瑾笑道:「將軍不必與他一般見識。人嘛,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他雖是玄德先生後人,底蘊終究不能與下邳陳氏相提並論。」
陳登嘆了一口氣,放慢了腳步。「子瑜,令弟孔明也在天子身邊,卻不像他一樣張揚。這人與人啊,終究還是有別的。若是朝堂上以後都是這類人,成何體統。」
諸葛瑾笑而不語,換了一個話題。「將軍,上次我經過下邳的時候,拜謁了伯真公(陳球),在碑陰上看到了審配的名字。是那個審配嗎?」
陳登停住腳步,轉頭看著諸葛瑾,嘴角抽了抽。
「你看得倒是仔細。」
「我一直景仰伯真公為人,只恨生得遲,未能瞻仰其風采。」
「伯真公泉下有知,當為卿言一笑。」陳登仰起了頭。「審配是他繁陽令時的故吏。」
「原來如此。」諸葛瑾點點頭。「現在還有聯絡嗎?」
陳登疑惑地打量著諸葛瑾。「子瑜,你究竟想說什麼?」
諸葛瑾笑了。「大漢中興,冀州必破,將來若能說降審配,也是大功一件。」
陳登哈哈大笑,連連搖手。「那你就別想了。審配可不是能輕易說動的人。」
他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他心中的執念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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