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1—3章

  一個女人陰沉木然地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她的身上雖然穿著綢緞旗袍, 卻顯得有些艷俗, 她的氣質穿這種衣服反而讓她的容貌減分。


  【為什麼,為什麼只剩我一個人。他寧願去為她死,也不與我好好過日子。】


  【我喜歡他, 可我沒有爬床。】


  【我給他生了孩子, 他救那個女人和別人的孩子也沒有救自己的兒子。】


  趙清漪被這種幽怨感染, 卻並不是非常認同。


  【只剩一個人就去認識新的人, 他不與你過日子就去找別人。】


  【你喜歡他,想得到他, 糾纏爬不爬床幹什麼,得到了就是賺了。】


  【什麼叫你給他生了孩子?孩子不是你的嗎?你生你自己的孩子。他不救孩子,你救好了。】


  【你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生活的重點,生活是你自己的,從來只有你自己。】


  那女人說:【你說得容易, 可我在苦苦掙扎呀。沒有他, 我就只是一個丫鬟。】


  趙清漪更不認同了,說:【所以有什麼好怨的,你從你口中的『他』那得到了『階級的跨越』, 難道沒有代價?說到底, 一切是你自己的選擇。】


  那女人說:【你能做到嗎?你不去靠近他, 你有機會當姨太太嗎?】


  【天哪, 你還是小妾呀?這任務, 我可以不接嗎?】


  那女人說:【你不想接, 我偏要讓你接!有人說達成契約就一定要完成我的心愿。】


  【……】


  【我要比蘇若雪強,我要比蘇若雪擁有更多,比她更受人喜歡。再也不能讓任何人為了她拋下我,也沒有人會為了她的孩子而犧牲了我的孩子!只要我出現的時候,蘇若雪若是在場,只能在旁邊像丫鬟一樣卑微。】


  【這有意義嗎?】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沒有意義?】


  【但我不會為了你去害沒有犯罪的人。】


  【我只要你完成我的心愿,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


  ……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沒有意義?】


  ——所以,現在她成了她。


  她來時是西元1928年(類似平行空間)。


  種花家前幾年開始發生了轟轟烈烈的革命戰爭,青日光頭黨形式上統一了南邊,建立民/國政府,取代了五色政府,並且大規模反/動反兔。


  但這些事離江海市的普通市民生活很遠。


  對於不滿十四歲的趙清漪來說,她原就弄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大變天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在1927年的春天,她的菜市場當會計的父親死了,家裡終於支撐不住了,剛剛小學畢業的她,無緣上中學。


  趙太太認識給大戶人家調/教介紹丫鬟的九嫂,將趙清漪送到九嫂那「培訓」了一個月,終於迎來了一個好的機會。


  趙太太知道她明天就要去大戶人家了,如女兒這樣上過五年小學的女孩去這樣的人家才會有機會。她年紀實在太小又是女孩,不適合去外面的公司,她怎麼說也是能寫會算的,也可以找到些工作。


  其實就算趙清漪大些,趙太太還是偏向於將她送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在她看來那是飛上枝頭的機會,而打工到底是打工,看看她已經去逝的父親當了一輩子會計,不還是這樣。


  趙太太到了女兒的房中,說:「家裡現在是越發困難了,你去的是好人家,平時也不花錢,可要多為你兄弟考慮,將來你也有個靠。」


  趙清漪暗想:這又是想她當扶弟魔還是扶兄魔?但想這一世的兄弟為人還是不錯的,不是白眼狼,原主對他們也沒有怨念。


  甚至可以說她的兄弟妹妹生命雖然短暫卻是偉大的。


  無名衛國烈/士,她也看過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總覺得不像她在後世想像中的烈/士模樣。可是種花家的浴血堅持就是靠著千千萬萬這樣平凡的種花兒女的熱血。


  所以,對於現在的趙清漪來說,有機會照顧他們還是甘願的。只是她真想不出就趙太太這樣的人品,和趙父的軟弱,怎麼能生出趙清恆和趙清芳這樣的兒女。


  可惜他們無名犧牲得太早,不然原主最後也不至於給蘇若雪那害死她一家的瑪麗蘇當傭人。


  趙清漪不太喜歡趙太太,父親的死,趙太太有推卸不了的責任,但此時她還沒有足夠強大,不與她做無謂之爭。


  趙太太是典型的小市民,且貪圖安逸,如果可能,還貪圖富貴。


  其實趙家在父親在起,過得還挺滋潤的,菜市場時不時能有些白送給趙會計的菜,讓趙家人伙食不差。一個資深的會計,做賬扣一點下來也是常事,趙會計不算很貪,但那些年還是存了些大洋的。


  現在,趙太太在面對生活困境,第一個推出去的是她,而沒有想過自己出去賺一分錢,然後讓她讀完中學。


  誠然,趙太太是有「灰姑娘」或者別的截徑的指望,何嘗不是為了女兒能拉拔一家子,成為她的依靠?

  可是,一個普通小丫鬟沒有那樣大的光環呀。


  趙清漪說:「媽,現在家裡也不如從前,你也好好規劃怎麼把日子過下去。那五天一頓肉的,怕是不成的。爸爸留下的錢省出來給哥哥、弟弟、妹妹上學吧。」


  趙太太說:「現在日子是不如前了,不然,我也不會讓你跟了九嫂去。」


  趙清漪目中閃過一道精芒。


  什麼都要靠她。


  轉念想趙太太到底生她養她,這恩沒有還清前,她也沒有立場什麼事都不管。


  「指望我不如指望你自己。」


  趙太太不禁說:「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想自己去了大戶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放著一大家子都不管了?」


  趙清漪臉上不禁有些僵:「媽,你以為我是去當大小姐呢?我是去當下人伺候人的。」


  趙太太啞然,吸了口氣,說:「漪漪,你這是怨我吧,我還不是為了你有個前程?就算你爸還在,你讀了中學,又能怎麼樣呢?你學他當個會計,不也是一輩子呆在菜市場里?那可是租界里,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趙清漪並不想當一個偉大的人,卻也不想欠別人。


  「如果有月錢,我留一半送回家,行了吧?我能給你就收著,我不給,你過來鬧是沒有用的。」


  「你這孩子,怎麼竟學得這麼說話?」


  「媽,我去洗臉了,洗了要睡了。」說著出了房門,但見哥哥、弟弟、妹妹都在屋外寫著作業。哥哥趙清恆上了中學念初二,妹妹趙清芳還有一年就小學畢業了,而弟弟趙清陽才讀二年級。


  接水洗臉時,妹妹趙清芳走來說:「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會常回來嗎?」


  「多半不行吧,是去幹活,沒有這麼自由。」


  「等我小學畢業,我就來陪姐姐。」


  趙清漪頓了頓,說:「別傻了,你好好讀書吧,去讀大學。」


  「家裡可沒錢給我讀大學。」趙清芳喃喃。


  趙太太口中最喜歡念的就是「沒錢」兩個字,卻沒見過她有什麼辦法,現在努力了,就是送她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希望她麻雀飛上枝頭。這當中多少是為女兒,多少是為了自己,也說不清了。


  趙清漪撫了撫妹妹的頭,說:「好好讀書,我來想辦法。」


  ……


  容公館處在富貴名流雲集的租界,看外觀是一座法式風格的小城堡,有一座寬闊的對稱花園,中間還有雕塑噴泉。


  趙清漪與另一個丫鬟李蘭秀跟著九嫂從側門進入容家,就算九嫂千叮嚀萬囑咐過規矩,兩人還是左右看看,李蘭秀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突出來。


  趙清漪雖然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年代的位面,但是富貴氣象見的實在太多。如前世她在全世界幾個最大的城市都有房產,喜歡去哪度假都行。


  九嫂提醒:「不要東張西望。」


  進了城堡的側門,然後見到了穿著灰色長袍的管家陳福,他是個五十來歲的男子,中等身材,皮膚白皙,跟了容老爺四十年了。他的兒子也在容老爺手下做事,父子倆倒是對容家忠心耿耿,容家對陳家父子也一點都不怠慢。


  當年容老爺想送陳鐸與容耀廷一起去美國讀書,但陳福卻拒絕了,讓陳鐸進容家的麵粉廠工作,最終成為容老爺手底下的左膀右臂。


  陳福看了看兩個小姑娘倒是乾乾淨淨的,心底滿意幾分。


  容家幾個丫鬟都出去嫁人生孩子了,人手一時不足。現在是民國了,沒有什麼賣身契的,只有在外頭招新的。


  九嫂介紹她們的名字,陳福聽說趙清漪小學畢業,是識很多字的,這樣的人來當丫鬟的也難得。於是點了點頭,說:「那以後,你負責打掃書房吧,我會讓張媽教你。」


  趙清漪低頭道:「是。」


  李蘭秀不禁有些嫉妒,陳福讓她進廚房,在心理上書房比廚房高檔。九嫂告辭,陳福叫來張媽,帶她們去下人住房,趙清漪和李蘭秀住同一間小屋。


  這普通的下人房分列在城堡後頭的一座屋子,除了陳福父子和一個跟隨容老爺的司機倒沒有男人住在家裡,就算是保鏢,也是外頭的。


  家中有十個丫鬟、六個媽子,趙清漪和李蘭秀分住在一間。兩人打掃整理好自己的屋子,下午就分別跟著管洒掃的張媽和管廚房的雲嫂子去了。


  張媽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著下人服色的旗袍,看她是新來的,態度十分驕矜。


  「容公館一共有兩個書房,一個是我們老爺的,一個是我們大少爺的,今後這兩個地方都是你負責打掃。我告訴你,這裡頭的東西,有些就是把你拆了,你都賠不起,所以給我仔細一點。前三天由我教你,之後我只管查看,你好好學著。」


  「是。」


  張媽打開書房,但見是一間歐式風格的書房,佔地足有六十多平米,大窗戶是米色的窗帘。兩架子的大部門書籍,擺放著雕塑、瓷器、帆船模型等等,還有一個地球儀、一個留聲機。


  一套書桌和主人坐的沙發椅放在中間,前方另有一套能待客的沙發,想必能讓主人引來這裡談話的客人也不會多。


  容老爺去了越州談一筆生意,接連兩天不在家,由於正值暑假,所以容家的大小姐也跟著容老爺去了。家中只剩容老爺的姨太太江素心,江素心原來是崑曲的一個旦角兒,十年前跟了容老爺,容老爺原配去逝,他一直沒有再娶。


  素心雖然只是一個姨太太,但也是珠光寶氣的,容老爺和大小姐不在更有幾分頤指氣使,好在趙清漪的任務是打掃書房,她打掃的時間多有規定,也是一個姨太太也不能隨便進出的地方。


  兩天里只見她對廚房準備的菜倒多有挑剔,晚上李蘭秀回屋,就忍不住和她說起。


  「那派頭哪裡像個姨太太,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當家的太太呢!」


  趙清漪洗了澡回來,鋪著床,淡淡道:「姨太太不管什麼名份,現在是也是容家的主人,咱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她?」


  李蘭秀說:「要我,我才不當姨太太呢。」


  趙清漪說:「以她的出身,這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容家也沒有個太太,除了老爺少爺小姐就她是主子,這擱在哪個大戶人家都是沒有的。這樣的戰亂年代,外頭是個什麼樣的生活?一個唱戲的嫁給農人種不了地,嫁給文人被看不起,嫁給別的大富豪那也是姨太太,而且家裡有太太和別的姨太太,那整天跟別人烏眼雞似的斗,是個什麼事兒?這姨太太才是聰明人呢。」


  戰亂年代生存的壓力下,那些現代人的三觀真的很難站住腳。其實換一個角度,男人不尊重女性,有時女性自己也有問題,一旦女性想用性來獲取什麼資源的時候,再想要平等,就太矯情了。


  江素心當姨太太很正常,安於當姨太太,那是她敬業。一時頤指氣指也正常,從來沒有當過人上人的人,別說自己不想。


  李蘭秀說:「她是聰明人,不會你也想當姨太太吧?但老爺也不會看上你,少爺聽說在外國,要好幾年才能回來呢。你有心,也要有這個命。」


  趙清漪瞄了瞄她,說:「那你看看我有沒有這個命。」


  趙清漪躺進床上,想想原主的命運,也是長嘆一口氣。


  一個小丫頭,怎麼跟人家瑪麗蘇相比呀。趙清漪不反對瑪麗蘇,她穿的角色也有多個男人喜歡的時候,但是不要用無辜者的命來證明男人對她的愛呀。而且,還是原主的兒子。


  世界上就有這種深情男配,在救自己兒子還是瑪麗蘇與別人的兒子之間選擇救瑪麗蘇的兒子。


  一覺醒來,拋開一切,繼續幹活兒。


  今天容老爺帶著大小姐容傾城回家來了,陳福也簡單彙報了家裡的事,當然包括新來的兩個丫鬟,也到了主子跟前認人。


  容傾城今年十四歲,還有些嬰兒肥,膚若凝脂,眉目如畫。她穿著上身穿著鵝黃色的緙絲旗袍上衣,下/身是白色的蕾絲裙,兩根麻花辮上綴著四顆指大的珠珠。


  看著兩個同齡小丫鬟不禁問:「新來的,叫什麼?」


  李蘭秀要大幾個月,道:「小姐,我叫李蘭秀。」


  趙清漪說:「大小姐,我叫趙清漪。是『日晚厭遵渚,採菱贈清漪』的『清漪』。」


  容傾城奇道:「你還會讀詩?念過書嗎?」


  趙清漪道:「念過。」


  容傾城笑道:「你念過什麼書?」


  趙清漪知道這種時候如果冒刺頭,那也會讓主人覺得她沉不住氣,一時看穿她的目的。


  但是趙清漪並不在乎,原主讓她完成的任務,勢必是要接觸容家和蘇若雪的,但沒有說過一定要呆在容家當下人。她可沒有女僕角色扮演的愛好。


  趙清漪說:「國學讀過『諸子百家』,當代的『新文化』我讀過梁先生、胡先生、蕭先生的文章,覺得極好。我小時候認識一個傳教士學過英文。因為父親去逝,兄長還在念中學,弟妹還在念小學,我輟學出來賺錢。聽說容家素來善待下人,我就過來試試。」


  容延宗原來還不在意,這時不禁看向這個小丫頭,笑道:「原來還是個才女,那我容家不是廟太小了嗎?」


  趙清漪道:「廟大還是廟小在於主人是幹什麼的。我不是不會打掃,但我想請老爺能給我一個新的工作。我想賺多一點的錢,我要送弟弟妹妹上大學。」


  容延宗不禁哈哈大笑:「這丫頭膽子倒是大。」


  張媽忙道:「清漪,你在老爺面前胡說什麼?」


  趙清漪道:「容家是江海名門,家大業大,正是用人之際,我毛遂自薦,又怎麼是胡說了?若是老爺覺得我不成,我自去別處求職,尋我的伯樂。」


  容延宗更加好奇,說:「那你會幹什麼呢?」


  趙清漪說:「我父親是會計,我會算賬;我會英文,容家洋行需要翻譯;容家有許多麵粉廠和紗廠,我可以為老容管理。」


  「你倒是自信到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老爺不信我?」


  「我為什麼要信你?」


  趙清漪嘆道:「那便算了,打擾多日,今日請辭。」她確實就是要爭出頭,也是在這個時代發家需要個立足起點,既然原主的一切與容家有關,當然選容家。她當了幾千年天帝和張揚作了一輩子,卻沒有低調做丫鬟的癖好。再難有指望一個強大的男人來給寵寵寵,明明自己動手強得多呀,又不是前世定要灰姑娘嫁豪門。


  就說豪門吧,前世她和李浚龍的家那樣豪,真不覺得容家有多了不起。


  容傾城說:「爸爸,這丫頭還挺狂的。」


  容延宗想了想說:「我給你個機會。」說著讓陳福去書房拿了些東西過來。


  「你會算賬,這本賬本,你看看。」


  趙清漪取了來翻看,起先不快,最後越來越快地翻著,這只是一本小賬本,她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終於合上了本子,說:「容老爺,這是很通俗的做了假賬的賬本,第3面有典型的費用名目轉化;還有這本賬上的中小額交易頗多,費用支出虛高,這也是慣用的減稅方法。這些有經驗的會計都懂的。」


  容延宗看向她的目光這才富有深意,然後又讓她看另一份文件,趙清漪一見說:「這是美國開來的信用狀,採購豬毛的。種花國沒有什麼工業,出口衰微,但是世界各國所需的豬毛倒是有一半以上從種花國進口。也別小看豬毛,其實工業上的毛刷多需用到豬毛。這樣大量的豬毛,交貨時期這麼緊,扣款條件嚴苛,對我方不利。種花國還是缺少大型的養豬場,是農村散戶養殖,從農村收上來的數額也存在很大的變數。做這種生意,接受這種信用狀,很危險的。」


  容延宗這時眼睛一亮,說:「你從哪裡學的這些本事?」


  「會計當然是從先父那學了一些,英文除了小學教的,主要是跟傳教士學的,我小時候就想在洋行做事,所以對於貿易進出口方面的知識想方設法學一點,但缺乏實踐。其實哪裡來的本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爺願不願意用我。」


  容延宗笑道:「你都毛遂自薦了,難道我就不能學平原君嗎?」


  見過主人之後,下人也都散去,容延宗才問陳福:「哪丫頭哪裡來的?」


  陳福說:「還不是九嫂介紹的,是江海本地的,九嫂介紹進來的丫頭都有知根知底,我派人查查就好。」


  ……


  李蘭秀對趙清漪的意見很大,但是趙清漪也不可能因為同伴的嫉妒就放棄做自己要做的事。生在這個位面時代,如果不是任務要圍繞瑪麗蘇,她也一定要自己闖出一片天來。活一輩子不就是如此嗎?


  李蘭秀明嘲暗諷的,趙清漪眯了眯眼睛,說:「如果我是你,現在應該拍我馬屁差不多。你就認定我將來不會功成名就?」


  李蘭秀說:「你……你以為你是誰呀?」


  趙清漪說:「我就是我,你愛跟我當朋友,我也不會目中無人,但你不跟我交朋友,反正我也不是來跟你交朋友的,隨便。但是你不要以為我是什麼憑你可以作踐的人。最好記住我的話。」


  說著上了床去睡覺,不再理會李蘭秀不平的心思。


  ……


  次日一早,她就去容老爺跟前報道,請求分配工作。容延宗才想起這麼件事,想了想帶她去了洋行。


  坐在車上,趙清漪偷偷看了看他,是個十分儒雅的男士,精於商道,他這二十幾年,趁著民族資產階級的春天,發了大財。要說他原來也是一個大買辦家族的女婿,此時他卻是真正的家主了。


  可惜之後竟然接連受打擊,疼愛的外甥女和內定兒媳情傷死了,家業受到腳盆雞的走狗的掠奪,兒子受情傷一獗不振,然後自己也心臟病發而亡。


  「老爺準備給我什麼工作?」


  「怎麼,你難道還會嫌職務低?」


  「那倒不是,總是好奇的。」


  到了「容發洋行」門口,容延宗帶人進去,一個個員工見了無不行禮。


  進了他的董事長辦公司,讓洋行的羅經理過來,就指著她說:「將這三年的賬本都拿出來盤點,讓她給我做一份總賬。」


  羅經理看了看這個清秀的小姑娘,不禁道:「董事長,這姑娘才多大,能做這些事嗎?」


  容延宗說:「我說讓她做就讓她做。還有,她先不入職洋行,工資我會另行開給她。你只要把賬冊全給她,對面的小會客室給她辦公,你讓人準備一下。」


  「是,董事長。」


  羅經理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趙清漪,這才轉身出去。容延宗說:「這事兒,你能做吧。」一個在十分鐘內看完一本小賬本,然眼尖看出問題的人,一定是記憶力超強,對數字高低非常敏感的人,這些不僅僅是知識的問題,還需要天賦,這種超出常人的天賦一萬個中也未必找得到一個。自從一個資深老會計離職,他也一直沒有年度盤點過公司的賬目,此時何妨讓她試試,一來也許也是解決一件事,二來試煉一下她。


  「當然沒有問題。還有,不用老爺提醒,商業機密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容延宗又掏了幾塊大洋給她,讓她去買身衣服,她身上穿的還是容家丫鬟的服裝。


  「老爺,我得從容家搬出來嗎?」


  「你想回家去住嗎?」


  她搖了搖頭:「我家在華區,離這裡遠。」


  「那就住著吧。」


  此後,趙清漪每天來容發洋行上班,董事長和總經理辦公室附近的小辦公室已經整理出來了。財務部將整整三大箱的賬冊搬進辦公室。她又去領了些文具和空賬冊來,引得洋行的人暗暗稱奇。


  趙清漪自此每天來這裡上班,別的也不多問,看完一本本賬冊,然後記錄一本賬中的各欄數據變動。洋行中的人雖然也有暗中討論,但她是容老爺親自帶來的人,一般人倒也不來若事。


  她其實十天能夠整出來,卻一直做了半個月,才把結果呈到容延宗面前。


  除了三年的總賬之外,她還做了洋行的賬務各種數據透析表,進出口產品類別、數量、價格的變動,洋行內部管理、人工、運輸、稅務的變動,最重要的是利潤總和利潤率的變動。


  一張張專業的透析表在這個時代的種花家絕對是史無前例,看得容延宗都拍案叫絕。


  這簡直是300%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務。


  容延宗給了她一千塊大洋,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錢了,顯然容延宗是看中了她超越常人的天賦,她小小年紀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


  趙清漪得到這筆錢后,本來應該再爭一個崗位,但是她卻向容延宗提出合作,想他融資一萬大洋開一個股票經紀公司,而她出資那一千大洋,卻要佔40%的股份。


  一萬大洋對於普通百姓當然是天方夜譚,但是對容延宗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沒有理由同意這樣的生意,我雖然很欣賞你的膽氣,但是我是個生意人。」


  趙清漪說:「正因為老爺是個生意人,所以沒有必要和錢過不去。我有八成的把握,讓你投資我的錢一年內翻十倍以上。作為一個生意人,八成的贏面已經不小了。」


  容延青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恕我不能同意。」


  正在這時,容傾城放學了回來,趙清漪上前問禮:「小姐好。」


  容傾城看到是她,不禁笑道:「又來找我爸爸呀。」


  趙清漪說:「剛剛見了老爺,我有想法,老爺並不支持,所以想問問小姐,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做生意。」


  「我?你沒有開玩笑吧?」


  趙清漪說:「小姐為什麼不可以呢?整個江海市的名媛圈子中,小姐也是拔尖的。現在是民國了,男女平等,虎父無犬女,小姐應當有老爺做生意的天賦。」


  容傾城倒被她奉承得很舒服,爸爸也說過這個女孩子很聰明,有真本事,而她是家中的下人,一個大小姐還不至於是嫉妒一個現在沒有競爭關係的下人。


  容傾城說:「我還在上學呢,哪裡會做生意了?」


  「小姐投資就好了。」


  「投資?你想辦廠嗎?」


  「是股票經紀公司,暫不辦廠。」


  「這個我可不懂。」


  「小姐若是投資,您就是董事長,而我是總經理,您不需要管,只要會用人,會數錢就好了。」


  容傾城不禁呵呵笑起來,說:「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容延宗也不禁道:「我不同意,你倒打起傾城的主意了。」


  趙清漪嘆道:「老爺和小姐既然都沒有興趣,也罷,我只好自己幹了。」


  「等等。你有這樣的膽色和自信,我就破一次例,不過我出一萬大洋的話,我要點八成股。」


  「六成。」


  「七成。」


  「六成。」


  「六成五。」


  「五成五。」


  容延宗不禁一怔,說:「你說什麼?」


  「五成五,這是我的底價。」


  「剛才你不是說六成的嗎?」


  「但您沒有同意。」


  「我沒同意,你怎麼反而提價。」


  「我是想和老爺合作賺錢發財,不是跪著求著老爺讓我為你賺錢。我想賺錢這個目標,當然是我想為自己賺錢,因為和老爺合作我能更賺錢,所以我讓步。但是老爺也不能看我小欺負我呀。」


  容延宗莞爾:「你這丫頭還記仇?」


  趙清漪微微一笑,說:「我很感激老爺,所以我提出和老爺合作,給出的一定是我最大的誠意。老爺不用壓價。」


  容延宗說:「要是虧了呢?」


  趙清漪想了想,說:「老爺要是怕虧的話,那您借我一萬大洋,然後不管我用來幹什麼,一年後,我還你兩萬大洋,還不上,我賣身到容公館當真正的下人。」


  容延宗不禁訝然,想了想說:「誰說我怕虧?一萬大洋,投給你。」


  翌日,但容延宗就在銀行支付一萬大洋給她,而她卻讓滙豐銀行兌成了美元不同面額的支票。


  第三天,與容延宗辦理註冊股票經紀公司,註冊總資本是一萬一千大洋,摺合美元4580元,在這個年代也不算是小了。


  接著,趙清漪混跡於江海的「人才市場」,有許多鄉下青年進入江海市尋找機會,她從中聘請了兩個貼身隨從,都識得幾個字,另有八個打雜的下屬。然後在新修的江海市交所租了兩間辦公室,訂了兩年合同。


  辦公室的裝修就交給下屬來辦了,而趙清漪自己剪了頭髮,穿了男裝混跡於江海市交所,觀察這個年代的股票。


  等到辦公室裝修好了,趙清漪又開始折騰,準備在花旗銀行貸款一萬美元,因為公司的董事長是容延宗,只要讓他簽字出面,這筆錢是能貸出來的。


  容延宗聽說這個消息后,也是大跌眼鏡,又讓本來就關注她的容傾城都說這丫頭怕是要瘋了。


  結果,趙清漪秘密和容延宗在書房談了半小時,他才同意,第二天去貸了款,再取到這筆錢,趙清漪才開始工作,而容延宗派陳鐸去幫她。


  趙清漪一步步引容延宗上她的船,等他成立了公司,他想退時已然不甘心,所幸就跟著她賭下去。她就是抓住了這種心理,在貸款的那一步時才和他交代,他覺得上了一個小姑娘的套路有些牙痒痒卻也想看看能否贏回這一局。


  如今時局又變了,北伐軍大勝,完成了又一輪的革命,此時人心思安,在種花家的前沿,幾個月時間又展露出繁華太平景象,當然這也是新政府需要的太平。


  江海市的新交所成立兩年,本來早想上市「本所股」,可惜的是前兩年戰亂頻繁,時局不穩,現在青日旗升上金陵天空,又有青日黨名流遊走於江海市上流社會,人們也意識到天下迎來一段太平日子。


  新交所的「本所股」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上市了。


  穿著男裝剪著短髮的趙清漪帶著陳鐸和他的兩個助手到了江海市交所,因為他們現在是大宗交易的客戶,倒不用和小戶股民一樣人擠人。


  今日「本所股」上市,像容家這樣背景的客戶打算捧這支股,市交所的經理當然開心。當儀式一完成,敲響鐘時,「容清公司」就投入一萬兩千美元買進這支股。


  陳鐸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他見慣了容家的富貴,但老爺做生意都是謹小慎微的。一萬兩千美元可是將近三萬大洋呀,其中大部分的錢還是代款來的。


  接下來的日子,包括容延宗的心都七上八下,但接連七天,股價都在漲,看看江海市交所的繁華,也能刺激股票的上漲。


  一個月後,等從買入的5美元一股,一直漲到15美元時,容延宗就勸趙清漪拋掉,趙清漪卻仍然看好,不捨得現在拋。


  到了金秋十月,金陵民國政府的大員來了江海視察,名流晚宴眾多,報紙上又登出五色政府的有名的一支軍閥歸順青日黨,江海市大部分的股票都有上漲趨勢。


  如「本所股」這種江海市交所的親生兒子,從當時的22美元,一直漲到40美元,受到市民熱捧,這時趙清漪才讓人去全部拋掉。


  但是現在都是人工操作,她讓陳鐸去辦時,是40美元,拋的時候居然到達到42美元。等陳鐸帶著兩個助手來彙報他完成任務時,腳步都是飄的。


  趙清漪拋掉這支股后,它還緩慢漲了三天,漲到了45美元左右就不漲了,股票開始跳水。


  容延宗對於這一波操作也是目瞪口呆,他只拿出了一萬大洋,摺合美元才4580元。然後,趙清漪以小博大,先貸款,再炒股翻了8倍。不,按投入產出比來說,不是8倍,是22倍,他佔五成五的股份,所以他變成了12倍。


  (註:炒股一夜暴富,靈感來自於歷史上北伐戰爭時期的委/員長曾經炒過上海交易所的「本所股」而一夜暴富。本文採用的架空平行時代,時間和委/員長時期是有所區別的,內行人不要較真,但是股票上漲的比例有所參考,為防丫丫的過了分,是和人家委/員長差不多的。)

  對於趙清漪自己來說,她從一無所有,到完成理賬得到他一千大洋的薪酬,她是靠著這一千大洋的薪酬,用三個月時間將它變成了四萬五千多美元,約摺合11萬大洋。


  「容清公司」還掉了花旗銀行的貸款,此後,容延宗是徹底服了,將「容清公司」全權由趙清漪做主,她無論提什麼條件,他都盡量配合,要人給人,要出面就出面。


  到了這個位面的1929年,上半年整個半年時間時,趙清漪帶著陳鐸和幾個下屬在江海市交所進出,雖然沒有一筆交易賺得有之前那筆那麼多倍,但是公司的資產也從之前贏得的約30萬美元,漲成了110多萬美元。


  按照趙清漪的建議,公司拿出10%的分紅給骨幹員工,這個年代也是開創性的了。所以她年紀雖然小,不但有本事,錢還給得這麼到位,陳鐸以下的幾個骨幹員工全都對她信服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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