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7—9章

  劉黑子和朱大丫離開村子不久,本就還在縣城想要謀份差事。但是朱大丫年紀太大, 又沒有文化, 真難找到工作。而劉黑子雖然年輕,卻不是踏實肯乾的人,且他的事也有點出名了, 只在縣城一個工地找了份臨時的活。


  他總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感覺, 自己哪裡是做這樣的事的, 可為了吃飯沒有辦法。


  開始時, 他還是很「寵愛」「丫頭」的,悍然不懼任何目光。這天一覺醒來, 發現自己在簡陋的宿舍赤著身子摟著朱大丫。


  他能清醒地記得這三個月以來的往事種種,沒有比這更讓他痛苦的,再看前丈/母/娘朱大丫的臉,喉嚨一酸就吐了上來。


  朱大丫也是能清醒地記得一切,那三個月覺得愛能戰勝一切, 但現在卻覺得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豈止是晚節不保!雖然她無法接受曾經,但也無法接受前女婿現任丈夫的無情拋棄。


  她什麼都沒有了,無臉回村子, 回去只怕也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而她已經五十四歲了, 一個女人到了這個年紀, 唯一的女兒反目成仇, 她還能指望什麼。當然不能放現任丈夫劉黑子走。


  但劉黑子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的和朱大丫過接下來的日子, 他也知現在的風頭無法回村,要逃開朱大丫只有離開縣城。


  他買了車票,今天就是準備出發的,朱大丫哭天愴地不讓他走,一直拉扯到車站,被人看了笑話。


  劉黑子還是無情的甩開了朱大丫,進了站檢票,朱大丫坐在地上哭引來了公安,朱大丫就向他們求助,公安帶了她去局裡。


  此後,縣城多了一個朱乞婆,縣城裡流傳著她的愛情傳說和笑話。


  劉黑子坐上了前往大城的車子,還在回想這三個月以來的種種,悔不當初。他也想到了趙清漪,在前一天晚上他依稀記得自己想去趙清漪家的,後來他發什麼昏去了岳母家?

  他卻又記得睡醒時也知不是趙清漪,但當時根本就想不起她來,他滿心滿眼裡都是岳母。


  劉黑子想起朱大丫現在對他的死纏爛打,懷疑朱大丫守寡久了熬不住,早就對他垂涎,然後會不會是她想男人對他施了什麼邪術。


  這樣一想就更令劉黑子恐懼,他能清醒得記得那些事,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害怕再次陷入這樣的邪術之中去,絕對不能給朱大丫機會,所以要在她準備好對他施展邪術前遠離。


  另一方面,他自丟盡了臉面,在縣城也實在呆不下去,他只有走。


  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劉黑子第一回產生這樣濃濃的憂鬱。


  劉黑子去城裡打工,從陰影中恢復過來,但是故態復蒙,又因為猥/褻女同志被關進了牢里,關了三個月又犯事,再關了進去。


  再放出來,他已經找不到任何工作了,心想事情過去好久了,家中還有幾畝地吧,回了家鄉去。但是村裡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還有縣裡的婦聯將成為年老乞婆的朱大丫送了回來,要求他這個合法丈夫來照顧,一眼看到朱大丫,劉黑子慘叫一聲,然後就徹底瘋了。


  這些都是后話。


  趙清漪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抵達了之江省的寧海市,聽到原主的鄉音,她心中感慨萬千。


  愚昧有時真的太可怕了,因為沒有好好讀書,她居然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回家的路。這個時代可沒有導航,鄉下連地圖都難找。另一個方面也是沒錢,並且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恐懼。


  去尋找原主的那個小區,她不太記得爸爸,因為在她五歲時,爸爸就被發配去鄉下改/造了,而母親是個文/工團的巴蕾女演員,在那段時間也徹底崩潰了。


  她是去小學同學家,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人突然下手,在那兩個人販子手上,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那是她一輩子的陰影,還在十四歲時墮過一次胎。十五歲時人販子才為了錢將她賣了。


  七年過去,從1977年到1984年,曾經住過的樓還沒有拆,這原來都是機關單位的住房。


  她依著原主記憶中的畫面找到四樓,近鄉情切,敲了敲門,但是開門的卻是一對陌生人。


  看到一個穿著土氣,背著孩子,雖然五官好看,但是皮膚黑黃的年輕女人,孫怡不禁一愣:「你找誰?」


  趙清漪鞠了一躬,卻用標準京腔問道:「同志,您好!請問這裡曾經是不是住著趙姓人家?」


  孫怡眼睛一亮,笑道:「前幾年是這樣,但是他們已經走了。」


  「走?去哪裡了?」


  孫怡奇怪:「你是他們什麼人?」


  趙清漪說:「我……我也是受人之託來看看。」


  孫怡道:「趙老師平/反后就調到省里了。」


  「省里?什麼單位你知道嗎?」


  「唉,你到底是什麼人呀?」


  「我……我是……他女兒……」說著,趙清漪眼淚就流了下來。聽孫怡提起父親還很客氣,還認識,她也不隱瞞了

  ……


  孫怡和倒了水給趙清漪,看著眼前的女子實在想象不出她是趙老師和他夫人的女兒。滿身的土氣,黑黃的皮膚,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孩子,那孩子倒是很漂亮。再細看她面容,她五官是生得極好的。


  孫怡道:「趙老師是七/九年平反的,之後聽說就調到省城了,我也再沒有見過他。」


  趙清漪點了點頭,又抓住寶寶伸向桌子的手,孫怡揀起了白糖糕,笑道:「孩子餓了,吃吧。」


  趙清漪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拒絕,道了謝,拿了糕喂孩子。


  「謝謝。孫姐姐知道我爸爸單位的電話或地址嗎?」


  孫怡道:「我不知道,但是我領導肯定知道。」


  孫怡好心帶她去了市重點中學的校長家,校長果然是能查到電話的,因而聯繫上了省大。


  趙和平本是清大的數學高材生,那個年代高材生當老師都是光榮的,他選擇來祖籍地教書,但是沒有過幾年,就被弄到鄉下改/造去了。後來平/反,各地教育事業百廢待興,他被調到省大教數學。


  趙和平得到消息沒有停留,第二天直接從省城趕來,到傍晚就到了寧市,趙清漪在原小區附近的一家賓館中住。


  她去接他,父女相見,只覺恍如隔世,兩眼淚汪汪。趙清漪對父親的印象極為模糊了,畢竟在她五歲時他就離開了。


  兩人回了賓館,趙和平看看女兒和孩子,一身鄉下農婦的打扮,不禁心酸,說:「這些年,你都在哪?」


  趙清漪想起原主的生命軌跡,落下淚來,說:「人販子將我賣到了西江省……」


  她說著點點滴滴,也沒有隱瞞她經歷二嫁,最後丈夫身死的境地,聽得趙和平不停地抹著眼淚。


  他的女兒呀,這七年是怎麼過來的,還有那七年,她也沒有了父親。


  「我也不知道這回逃回來還找不找得到人,我就想再看看家鄉,想知道爸爸回來了沒有。爸,媽媽呢?」


  趙和平不禁淚如雨下,說:「你媽,她去逝了,你失蹤那年……就沒了。」


  趙清漪眼淚如泉湧,孩子也哭了起來,她忙哄住了。


  「來,外公抱。」趙和平也一直抱著這一絲希望活著,終於被他等到了。


  寶寶高興地揮著手撲進了趙和平的懷裡,兩人又說了些孩子的家常,一起出去吃了飯。


  回來時,趙清漪才洗了臉,梳了頭,露出她真實的面容,讓趙和平也不禁訝異。


  他原來也許是書獃子,但是現在什麼都懂,更是為女兒心酸。


  趙和平帶著她回了省城,他是省重點的老師,如今分到了一套房。


  她卻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趙和平,到了省城公/安局去報案。


  趙清漪依照原主的記憶,畫出了那兩個人販子的模樣,他們所犯之事不但是包括綁架和販/賣/人口,還有強/奸未成年少女。


  趙清漪都對自己所經歷的事十分詳細的陳述,包括他們的口音、互相稱呼、年紀,那些年去過的地點。


  公/安立了案,但這還不是互聯網時代,時隔多年難找到人,現實讓她無能為力。


  遺憾之外,她看著現在過得十分開心,多了一個外公疼愛的孩子安慰許多。


  他是她的任務目標,養大他,她就對得起原主了委託了。另外,她回到家鄉,親人團聚的任務已經完成。


  但是自己的人生呢,她才二十歲,未來還很長,她這一生要做什麼呢?


  「你要讀書?對,你是需要上學……」趙和平點了點頭,「爸爸支持你。」


  「我能不能直接參加高考?」


  「但是你需要高中文憑。」


  「我只有小學文憑。」而且那還是沒有正經讀幾天書的小學文憑,她實際的水平卻是幾個博士了,但這連她爸都不能說。


  「那還是算了,不上大學了。」


  「清漪,為什麼,不上大學你終究會後悔的。」


  趙清漪搖了搖頭,她上過很多大學了,誠然可以學不同的專業,可是如果要這樣層層考過去,要耗著時間,她沒有這個耐心,她要帶孩子。


  她忽然想起了羅琳,不也是帶孩子,寫了哈里波特,紅便全球。


  「我不後悔,我要一邊帶孩子一邊讀書,不能直接參加高考,那就算了,將來孩子能考上也一樣。」


  趙和平勸不了她,但是親自教她初中的課程,她卻學得快得驚人,而她記憶力之好也是他平生僅見的。這是被磨難誤了的孩子呀,他只要一想到就心痛。


  時間飛逝,一年轉眼而過,趙清漪已經學完了高中的課程,在理論上,她有了自學的能力,除非是學術性太強的科學。


  這天趙和平從學校回來,卻是有事和她商量。


  「你外公一家舉家要搬去港島了,他也想見見你。」


  「外公?」她從小在寧海長大,後來就失蹤了,對外公的印象是極淡的。


  「去見見吧,這些年,他也挺挂念你的。」


  秦復州原是種花醫學院的教授,現年六十八,他在建/國前業界就有很深的關係,有許多朋友在港島,現在動/亂時期結束了,很多關係都重新聯繫上。


  秦復州的一個朋友是島城大學的副校長,此次聘他去港島大學任教,能夠有機會定居在那邊。


  海州對於她來說也是故地重遊,秦家現在還住在祖傳的老房子里,因為之前秦復州是做御醫的,沒有嚴重受到波及。


  趙和平帶著她和孩子找到了秦家,小阿姨開了門。


  秦復州保養得很不錯,因此雖然六十八歲,看著也是五十來歲一樣。


  秦溶被單位所有太太們羨慕,明年她就是港島人了,她的父親接受了那邊大學的邀請,而她的先生黃樂文也一起去,仍然當她父親的助手。


  打完麻將,去學校接了女兒,等她這個學期讀完,就要去港島讀了。


  她回到家裡卻發現不對頭,母親投了一個奇怪的眼神過來,而客廳中坐著三個客人,她不禁驚呆了去。


  秦復州看到秦溶,說:「快過來見見你姐姐的女兒清漪。」


  秦溶看到那張有八分像姐姐的臉,不禁五味陳雜。


  「小姨。」趙清漪起來問禮。


  秦溶點了點頭,忽說:「不是……你不是失蹤了嗎?那時還小吧,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去年回來的。」


  「失蹤這麼多年都能回來?」


  趙清漪道:「心底不忘家人,就有信念回來。」


  秦復州又介紹了秦溶的女兒:「這是你表妹黃琳琳。」


  趙清漪點了點頭,黃琳琳扭開了頭,趙清漪也讓趙雨叫人,秦溶道:「這孩子倒是可愛,孩子父親是誰呀?」


  「他已經去逝了。」


  秦溶是她母親的異母妹妹,羅麗青原是外公的同事,後來外婆病逝,有遺言讓外公一定要再娶傳宗接代。


  外公身邊的羅麗青一直喜歡她,熱烈追求,外公就娶了她,那以後母親也就和家裡不親了,這也造成母親很少提娘家的事,趙清漪都不太記得秦家。


  趙清漪和趙和平在秦家要住一晚,好在房子還大。


  ……


  晚上秦復州從書房拿出一些東西來,羅麗青送參茶時來,看到了,心中不禁一驚。


  「復州,你拿這些東西出來幹什麼?」


  秦復州道:「我們都要去港島了,清漪外婆的嫁妝就給她吧。」秦復州當初當著御醫才得以自保,加上秦溶嫁給了黃樂文,而黃樂文就是干那個起家的,所以秦復州在本地沒有怎麼受波及,能低調地將東西藏好。


  羅麗青驚道:「我們剛去港島,哪裡都需要錢……」


  秦復州嘆道:「那也不該用若飛的東西,秦/川是若飛唯一的女兒,清漪是秦/川唯一的女兒,本來就該是她的。當年,我承諾過若飛的。」


  羅麗青不禁緊緊攥著手忍了下來,說:「那溶溶他們呢,他們新去港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秦復州道:「大家先擠一擠。」


  羅麗青道:「要不給清漪一半吧,一半你收著。」


  秦復州說:「我收著幹什麼,我不愁吃穿,也不會缺了你的。溶溶家,你看琳琳都這麼大了,他們也有自己的家。」


  羅麗青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只好先出去了。


  羅麗青去找了女兒秦溶,秦溶正心煩不已,緊張得來回走動。


  一看到她,就上前來,抓住她的手,說:「娘,當年那些事不會捅破吧?」


  羅麗青說:「你慌什麼?本來什麼事都沒有,你自己亂了陣腳。」


  秦溶道:「她怎麼會回來呢?她怎麼有本事回來呢?她怎麼不死在外面呢?」


  羅麗青道:「你輕一點!」


  秦溶跺著腳說:「娘,這不公平呀!趙清漪這小丫頭片子憑什麼呀?她和爸爸都隔了一代了,我才是爸爸的女兒呀!」


  羅麗青臉色也難看得很。要說憑什麼,就憑秦復州的原配當年可是個大家閨秀,家裡有錢,嫁妝就是當年榮家的公館別墅,還有存了那麼多的黃金和一小匣子的珠寶。這些連羅麗青都只見過一回。那座公館別墅秦復州在另娶時也就搬了出來封好了,/建國后他們一直另住在公寓樓里,當年一心想給秦川結婚用,這也是羅麗青的心病。


  誰讓她羅麗青當年什麼都沒有,她只是一個醫院的護士,在榮若飛還在時因為與秦復州工作時有接觸,羅麗青當時喜歡秦復州用了些手段接近。


  榮若飛在建國前就去逝了,羅麗青就成了秦復州唯一的配偶。


  原配的東西要給自己的後代也是合理的,其實秦復州對亡妻的財產也是有繼承權的,若是秦復州先繼承了,然後給繼妻的子女也是合理合法的。


  財帛動人心,這種念頭一起,羅麗青忘也忘不了,而秦溶也無法忘記。


  秦/川在母親去逝以後,和秦家關係比較淡薄,在她十六歲進了大學后也基本不回家。在大學中認識了趙和平,兩人畢業就結了婚,趙和平回了老家寧海,她也進了那的文/工團。


  羅麗青當年就試探過,但秦復州對原配還有虧欠和難忘之情,是從來沒有想過和女兒爭產的,羅麗青也知不能如願。


  秦溶恨恨道:「我能讓她消失一次,就能讓她消失兩次。」


  羅麗青嚇了一跳說:「你不要輕舉妄動。」


  ……


  翌日一早,秦家一家人一起吃飯,趙清漪現在沒有必要再裝粗獷了,她的動作氣質十分優雅,加之長相漂亮。


  吃完了飯,秦復州說:「清漪,你跟我來。」


  「復州……」羅麗青喊了一聲,又強笑道:「什麼事了也不急於一時呀,不如讓清漪多住幾天吧。」


  趙清漪道:「多謝姨姥姥,但是爸爸學校在之江省城還有事,我也想陪著爸爸。」


  秦溶道:「爸爸,有什麼事呀,我陪你們呀。」


  秦復州蹙眉:「不用了。」


  趙清漪隨秦復州到了書房,這裡不但放著他的醫藥箱,還有一些榮譽獎盃、證書、各種珍貴的照片,還有幾架子的書。


  秦復州關上書房門,趙和平見羅麗青母女的眼神,心底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多問。


  秦復州問道:「清漪,你知道你姥姥的事嗎?」


  趙清漪說:「其實我不太清楚,還是很小的時候母親提過,但我五歲時爸爸就出事了,媽媽跟著急病了,此後就再沒有聽她提過。」


  秦復州心想那幾年連他都不怎麼提,更別說秦/川了,怕也是怕出什麼意外吧。


  秦復州嘆道:「你姥姥出身名門,是海州的大家閨秀,你姥姥家當年是紗廠大商人的女兒,家裡有九家紗廠,幾十年積累了些財富。」


  趙清漪這才明白母親為什麼不說。


  趙清漪忽然感到心酸,之前在西江省的那些年,還有生不如死的成為性/奴的那兩年,她才十四五歲呀。更有原主原本要經歷的命運,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趙清漪點了點頭,秦復州說:「你和你姥姥很像。」


  趙清漪微笑道:「我是長得比較像媽媽,就鼻子比較像爸爸。」


  秦復州說:「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


  趙清漪點了點頭,她沒有那種善意的謊言的品質,一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幾十歲什麼風雨沒見過的老人沒有那麼脆弱;二來她也不用博個溫和柔順不訴苦的良好品質,博得好感。


  她沒有誇大,也沒有隱瞞說了所經歷的。


  「那個時期,才剛有署光,我們都盼著爸爸就要回來了。那天晚上,我從同學家中返回的路上就被那兩個綁/匪綁了。是兩個很噁心的男人,我活在地獄里,他們把我當作性/奴,一直到我十五歲,他們將我賣到西江省的鄉下,那家兒子是個傻子……」


  秦復州聽著這一切,直欲堅持不住,他想過她必然過得不好,但沒有想過是這樣。


  「都過去了,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我也這麼想,以前最苦的時候沒有倒下,那麼以後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倒我了。」


  秦復州笑得很慈祥,但眼神有更多的辛酸,說不出來的辛酸。


  秦復州說:「當年你姥姥離開時留了東西給你媽,但是她當年剛成親那時候還很倔強,我怕她行事狂浪了反而惹來禍事。」


  趙清漪點了點頭,又道:「可我媽已經走了,外公收著也一樣。」


  秦復州搖了搖頭,說:「我要去港島了,以後往來兩地總沒有從前方便,我年紀也大了,本來就是你該得的。」


  趙清漪說:「那依外公吧,總之是姥姥的東西。」


  姥姥就她一個後人,要是有什麼東西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繼承。


  秦復州於是打開保險柜,取出一個箱子和一個小匣子。


  趙清漪打開那個小匣子,只見裡頭有兩層,第一層一串天然的珍珠項鏈和相配的耳環,一顆藍寶石項鏈,還有副金玉耳環;第二層有一副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鐲子、一對黃金蝦須鑲珠鐲子,還有一個金鎖,兩個戒指。


  趙清漪穿過三個世界,不管開頭怎麼樣,最後都是富貴之極,與從前她所擁有的好東西比起來這不算什麼。可是這也足夠令人吃驚了,在這個年代,就算是現在最前沿的海州,也沒有幾家人能拿出這些東西首飾。


  那箱子秦復州是用力才抬出來的,十分沉重,打了開,只覺眼前一閃,全是黃金。


  「這裡有一百斤黃金,原本還有的一半,但是當年那場衛國戰爭時,我就做主捐了一半,因為你姥姥對這片土地是這麼熱愛,她一定會願意的。」


  趙清漪道:「沒有國,哪有家,姥姥一定也這麼想,外公做得對。」


  秦復州不禁長長嘆了口氣,但見趙清漪一派鎮定的樣子,沒有過多的激動和貪婪,心下也暗暗稱奇。


  「清漪不高興嗎?」


  「這是姥姥留下的恩澤,外公你幾十年如一日放著,不動一分,可見你對姥姥的真情。世道艱苦,我曾經想,如果我一出生就知道我要經歷那些可怕的黑暗日子,我是否還有勇氣走下去。當時我並沒有給自己答案,但是現在我想我會有勇氣的,不管前路有多黑,總會有一絲光明,就像我懷著找回家的希望,有希望就不怕。外公也是懷著這樣的希望吧,保存著對姥姥的愛,希望媽媽明白姥姥有多愛她,而外公當初有多愛姥姥,愛來過,也傳下去了。」


  秦復州眼淚湧出來,說:「我對不起你姥姥。當年,說好一起白頭,如今卻只有我。」


  趙清漪是弄不明白秦復州的,但是人生很珍貴,總不能一人死了,一人必須殉情才叫愛情吧。現實生活有能找到幾人?

  趙清漪說:「姥姥希望外公能代她看看這個未來世界吧。」


  秦復州蓋上箱子,忽問:「你打算怎麼用這筆錢?」


  趙清漪想了想,說:「姥姥的首飾,會一代代傳下去。至於黃金,將來成立一個以姥姥為名義的基金,用於助學吧。」


  秦復州原只是怕她有錢后反而只知享受,再多的錢也能揮霍光,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


  「你怎麼會這麼想?」


  趙清漪嘆道:「我在鄉下呆過,我所經歷的事讓我明白,我們的國民素質還不樂觀,我想教育能改善情況。這也能讓姥姥的愛,外公對姥姥的愛傳給更多的人。」


  「那你自己呢?」


  「我有手有腳,將來不會餓死,至於爸爸,等我國經濟更好了,他的工資更高,將來他還有退休金呢!」


  趙清漪心想,原主如果當年能好好上課讀書,她就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會走上極端的路,就算死前條理清楚的說出自己的冤情都比那樣死了好。


  秦復州點了點頭,說:「外公支持你。」


  秦復州給她用行禮箱裝好,趙和平和趙清漪是帶著這個行禮箱離開秦家的。


  秦溶都忍不住急了,去問秦復州:「爸爸,你怎麼能這麼偏心?你把什麼都給了那丫頭,那我們一大家子怎麼辦?」


  秦復州不禁冷了臉,說:「那是清漪姥姥的嫁妝,不是你媽的嫁妝!」


  秦溶說:「那我也得喊一句大媽,難道還不夠嗎?」


  秦復州拄著拐,說:「把你大媽的嫁妝分給你,這種事我做不出來,我就算進了地底下,我也沒臉見她!」


  羅麗青不禁哭道:「你沒臉見她,可是對得起家人嗎?」


  秦復州說:「你給我閉嘴!你若是敢胡說八道,我就一個人去港島!」


  羅麗青不禁悲苦不已,丈夫心中,榮若飛永遠是白月光、硃砂痣,她四十年的相伴,還不如榮若飛伴他七年。


  溶溶才是你的孩子呀!


  羅麗青最不甘心的就是這一點,秦溶是秦復州唯一的親生女兒。秦/川只是榮若飛的女兒,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她不知道,但是作為秦復州幾十年的枕邊人,他不說,她也知道了這個秘密。


  秦復州不為自己的親生女兒和外孫女考慮,一心要將東西留著給榮若飛的後人。


  明明這個世上,一心一意當他的妻子的只有她。


  ……


  趙清漪不會拒絕先人留給她的錢,她那些打算不假,但是也許在那之前,在她自己賺到錢之前先用於生活,將來她若賺到錢捐的只會多不會少。


  趙清漪一路坐火車都十分小心,有時都顧不得寶寶了,寶寶抗議的趴她懷裡來霸佔住。


  回到家,她和趙和平坦白一切,趙和平大吃一驚。


  「那麼多黃金,你打算怎麼辦?」


  趙清漪道:「現在國內金價這麼低,現在全賣出去套現是不合算的,雖然現在國內下海的人那麼多,可是我帶著小寶,也下不了海。我想先放著吧,過幾年金價一定會升的。」


  這幾年金價升值的速度不會比房地產低,所以也不用換成房產。


  趙和平說:「我是說家裡有這些東西,我感覺都不安全。」


  趙清漪想了想說:「存銀行保險庫里去?」


  趙和平說:「那還是放家裡吧。」


  趙清漪笑著把寶寶放到他懷裡,笑道:「放心吧,爸。我去做飯了。」


  ……


  秦溶的丈夫黃樂文出差回來,聽說了這事件,不禁大為光火。


  黃樂文說:「她怎麼能回來?她怎麼有本事回來的?」


  秦溶道:「那丫頭本事大著呢,不然怎麼一來,爸就什麼都向著她?」


  黃樂文說:「這要怪你媽,婦人之仁。」


  秦溶說:「我媽也是怕出事,那幾年也嚴,弄死人了可是不能回頭的大案,萬一查到,我們一家就全完了。」


  黃樂文不禁說:「你舅就不會這樣,那些年,你舅多風光?」


  秦溶當然也知道,但是她舅的那個部門後來不是裁徹整改了嗎,那些風光也都不在。


  「這事能讓我舅知道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是什麼樣的人。」


  「滿心以為這回是去港島享福了,這回什麼都完了。」


  秦溶說:「先忍忍吧,這時候再出什麼事,萬一出什麼事,可不好對付的。」


  黃樂文忽然道:「不好,那丫頭現在回來,對於當年的事肯定是記得的,那兩人萬一被抓,要是推委到我頭上怎麼辦?」


  秦溶說:「當時我就讓你別出面。」


  「那不是再被多一人知道嗎?」


  「這麼多年了,應該不會查到,再說那丫頭怎麼說是女人,這種事說出來丟人的。」


  兩人心中左思右想都不甘心,黃樂文想了想,還是說:「反正你也辭了工作了,要不在去港島之前,你去之江走走,也探探虛實。總要知道她藏哪吧。」


  秦溶想想有道理,也就答應了下來。


  翌日和羅麗青說了,羅麗青卻說不知她的住址,只有秦復州知道。


  「爸肯定不會告訴我的,防我怕是防賊一樣。」


  羅麗青也最不服氣這一點。


  「你爸有個習慣,會把朋友的聯繫地址寫在筆記本上。我偷偷去翻翻,有沒有。」


  秦溶聽后大喜,羅麗青進了書房,在書桌上翻找那本筆記本,怎麼也沒有找到,然後看著保險柜無可奈何。鑰匙是秦復州隨身帶的,只有先偷到鑰匙才行。


  羅麗青還是在秦復州回來,晚上洗澡的時候偷到鑰匙,然後翻出本子,果然找到新記下的地址。回頭就告訴了秦溶。


  ……


  趙清漪看到秦溶拎著一點小禮品來訪是十分奇怪的,但她眼神飄忽,卻是讓她疑心。


  趙清漪當然請她坐下說話。


  秦溶道:「都是自家親戚,聽說你也是剛去年回來,親戚當然也要走動起來。你回去看了爸,我們也該來走走。只是爸到底是這個年紀,少坐點車好,身子骨受不住。」


  趙清漪點了點頭:「多謝小姨盛情了。」


  秦溶最想打聽的是她對那筆財富的處置,但是覺得這樣太明顯,於是就問她之前的事。


  「你是……被人綁架?」


  「沒錯。」


  「綁匪呢?抓到了沒有?」秦溶不禁試探。


  趙清漪道:「還沒有呢,全國搜捕。那樣的人死一個都是社會的福氣。」


  「全國搜捕,你報案了?」


  趙清漪點點頭。


  「你怎麼這麼傻?你報案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強/奸,大家都會說你是破鞋的!」秦溶極誇張地說,希望她撤了案。這樣全國搜捕,風險太大了。


  趙清漪不禁一愣,舉著杯子的手微微僵了僵,復有雲淡風輕將杯子放在桌上。


  「小姨,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我小時候被強/奸。」趙清漪目光閃過一道凌厲,秦復州那樣的人應該不會沒事把這個消息和別人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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