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第一眼的驚豔
接著便是大婚。
皇上並沒有按其母嚴太妃的意思,娶嚴家的女子,而是選了舊時的世家王家的嫡長女為妻。
這是孫長佑自己選的皇後,當日裏,孫長佑曾經對他親口說。
舊日閥門,如今再次光耀門庭,必是為全心為他所有。
有這樣的學生,阮非墨似乎已經是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
“先生,就要離開京城了嗎?”
阮非墨回頭,隻見當朝長公主,現在已經嫁為人妻的孫元泰婷婷的立在他的麵前。
“是啊,該走了。”
“元泰能問先生要去哪兒裏嗎?”
“為師也不知道,先回故鄉祭過宗廟,可能便要往南邊去了,或者是找個地方再做個教書的先生,或者歸隱山林,做個閑散野人也是未盡可知的。”
孫元泰臉上淡淡的笑。
“元泰今天特地進宮就是想要見先生一麵,謝先生六年的諄諄教導。”
孫元泰微微下福,公主華裳,落落大方,如正是盛放的牡丹般的尊儀華貴。
她的這個女兒的脾氣稟性都是像極了攝政王的,沒有她的半分的模樣。
阮非墨打量了一眼後,雙手合攏。
“不敢。”
“先生當得的。”
就在去年,孫元泰自己挑了慕容家的長公子,也是去年的新科探花做了自己的駙馬爺,已經搬出了宮去,今天她是特地入宮來見阮非墨的。
“先生還要去覲見皇上吧,元泰就不打擾了,若是先生日後到京,還望能通知元泰一聲。”
阮非墨見過即將親政的孫長佑後,出了皇宮。
“繞一下路吧,從攝政王府的後門走。”
一直伺候了阮非墨十餘年的家仆有些奇怪,自己家的主人與攝政王一直是素無往來,就是在路上相見的時候,也不過是分外的客氣的客套一句罷了,今天為什麽竟要去攝政王府了?
“先生,攝政王府現在是空的,王爺和王妃都不在家。”
“我知道。”
阮非墨坐在轎裏,閉著眸。
少年時,家境並不算是殷實,就是素修的銀兩也都是族裏給出的。
寒冬臘月,他記得自己拿的墨根本無法使用,他在火為烤墨,卻把手給燙了。
記得,她當時那麽突然的闖到他的眼前,手裏拿了一塊成色並不十分好,但比他的顯然是要好了許多的舊墨,看著便是家裏人用過了的。
“怪可憐的,你以後就用這個吧,等這個用完了,我再給你,別再火上烤墨了,把手燙壞了,還怎麽寫字啊。”
那時,她也不過才五六歲的年歲,可是卻偏偏說話和眼神都是老成得不能再老成,就像是一個成了年的人的模樣。
從那以後,她就時常出現在自己的眼裏,阮非墨不好意思總用她的東西,十次總有七八次是要送回到白家去的,直到後來有一次,她竟悄悄的對他說,她這麽做是為了討好他的妹妹,討好阮玉環。
“我就是想和她做朋友,非墨哥哥便成全我吧。”
那時候,他才幾歲,心卻突然間被她就那麽拿捏住了,拒絕的話從那以後再也說不出口。
有了她,白方自然是注意到他了,時常給他些文房的用具,漸漸的像是把他當成了半個兒子,當白方送了銀子,讓他上京趕考,連伺候他的小廝都一應的安置妥當的時候,白方與自己的父親都已經議定了親事,白方問他父親是成了親再去應試,還是應試回來以後成親,當時,他是怎麽答的,他記得他說讓白錦繡等他回來,讓她做狀元娘子。
那時候他躊躇滿誌,一身的才華,他把一切都看得理所當然,看得天經地儀。
可是還未及他考完三場,白方就突遭變故,一場大雪幾乎毀了他十年的經營,也讓白方重病纏身。
考完了以後,他星夜趕路的回了會郡,卻又與他們父女二人擦身而過!
這就是命運!
再相遇時,她已然以棄婦之態,那麽驕傲的站在世俗的眼光裏,當所有的人,連她的親戚們都在議論她的時候,她臉上的笑,仍舊那麽安之如素。
為她迷了心,多少的算計,她全然沒有看到。
當日的時候,在街上,他甚至想要告訴白錦繡,他之所以委身於靜和公主,全是為了她。
他原以為自己能夠靠著靜和公主府掌握的人脈,早些把她從江南接回來。
隻要是她能從那座王府裏出來,什麽樣的身份他都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別人不知道,他卻一直在注意著白方,若不是有了景王的關係,白方的生意哪裏會做得那麽的順當,撥絲抽繭,便是沒有人和他說,他也知道在江南的王府裏,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行止園裏,住著的肯定是他的心頭上藏著的人。
可是,一切都那麽匆忙和倉促,他還來不及勸說她應允,那位王爺就已經到了會郡。
他是皇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景王,是統帥天下兵馬的元帥,在那個人的麵前,阮非墨覺得自己賤若塵埃,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可是,他也沒有放棄。
他甚至遊說了白家的三個兄弟,以白家所有的錢財買白錦繡一個自由身。
他以為,景王會應的。
畢竟,那時候國庫空虛,這些錢正可解景王的燃眉之急。
他甚至都已經按捺不住要去見白錦繡的想法了,徹夜徹夜的無眠,隻想著,就快能娶到她了。
鏡花水月,海市蜃樓。
在苦禪寺裏,當她親口告訴他,已經回不去了的時候,阮非墨直到那時候,才明白,她舊日在會郡的樓上,與他的話,竟是實話。
她的心,已然不在他的身上了。
半世糾纏,她的聰慧,她的大氣,一絲一點的入了他的心頭,再也撥不出來,就是再遇到了幾近絕色的容顏,見過了怎麽樣的玲瓏人物,到底都不是她,不是那個在寒冬的時候,會注意到他的那個女子。
曾經滄海!
何必再問他,當初為何動心。
愛上她,也不過是那第一眼的驚豔罷了。
入了心,也就入了魔!
“先生,到了。”
阮非墨睜開眼,就著隨身的家丁挑了轎簾的空隙看過去,碩大的一個景王府的牌匾堂堂的掛著。
一月前,他給孫長佑和孫長德出了道題,讓他們就《國策》寫篇策論。
第二日,孫長佑交出來的是一張白卷,他問孫長佑的時候,孫長佑隻答道,先生,皇叔給朕的萬裏江山,就是學生的試題,等三十年以後,學生請先生斧正。
孫長德也交的是一張白卷,當他問到的時候,孫長德微微一笑,並不做答,隻聳了聳肩。
再過了幾日以後,景王府就傳出了消息,景王世子攜了兩個家丁往南去訪名山大川去了。
就在三日前,他在宮裏乍聞,景王帶了王妃輕衣簡從,離了王府,去尋逃家的世子。
從懷裏拿出了一封早已經寫好的信,在手裏捏著,阮非墨閉了閉眸,終於還是下了車。
走到景王府的角門前,看門的家丁已經認出了他,趕緊上前恭敬的施禮。
”煩勞小哥,等王妃回府的時候,把這封信交與王妃。“
在那家丁雙手接過了信後,阮非墨深深的看了眼景王府那道朱漆大門。
眼內的唏噓之色,竟是再也遮攔不住。
”出城。“
上了車以後,阮非墨又閉了眸,再不回頭看一眼,那座身後金磚碧瓦的王府。
當朝帝師,當世名儒就這樣隻乘了一輛灰呢小馬車,悄然無息的出了京城。
阮非墨此後的餘生半世再未踏入京城半步。
從此以後,阮非墨消失在了世人的眼裏。
多少人跋涉了千山萬水,隻為想要尋他為師,或者是指點一二,卻根本沒有人能找到阮非墨的半點行蹤,除此以外隻除了有人見過阮非墨回了三次會郡的老家祭祖,就再沒有人說得清楚在何地何時曾經見過他。
一世的大儒,用他餘下的三十餘年的時間隻寫了一部為後世曆代朝臣稱之為典籍的著作《臣典》,除此以外,再無人知道阮非墨半世行蹤。
等阮家後人尋到他的遺骨時,也隻知他七十而息,終生未娶!
至於景王府裏的那封信寫的是什麽,隻有阮非墨和白錦繡兩個人清楚,白錦繡在看過了那封信後,整整一日,一言未發。
孫恪那夜宿在書房裏,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卻絲毫不妨礙他把這一缸醋吃得幹幹淨淨。
白錦繡總以為這世上最幹淨的人莫過於是她的這位青梅竹馬,以為阮非墨是當世的君子。
隻是,她從未曾真正的想過,身為帝師,行的哪裏又會是君子之道!
事過三日後,景王府裏,又是人去樓空。
世人都道景王愛妻成癡,竟是絲毫不眷戀權位,又說景王妃有過人的手段,能夠將景王孫恪這柄利刃化成繞指柔。
又有鄉野之言,說當今聖上不見容於王叔,所以攝政王孫恪才不得不棄官而去,落寞半世。
隻是,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後世的典籍將孫昭稱之為文帝,史家又將攝政王孫恪,與文帝並列,將孫恪稱之為武王!
至於之後的後世皇帝的功過,再無蓋越二人之處!
世事評說,百年功過,也不過是典籍上的墨痕斑斑,無論生前身後如何評論孫恪這位不是皇帝,卻能與文帝並列的攝政王。
當世之人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是,自從皇帝孫長佑親政之後,景王與王妃寄情山水,悠遊天下,再不問朝政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