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這麽冷的天還跑出去，你也是不嫌折騰，你看看，臉都凍紅了，嗯？”清婉回宮的時候，阿鬥看著小跑過來滿臉驚喜的小丫頭，頗有些驚喜的發覺，自家妹妹這麽打扮起來，倒還是挺好看的，嗯，就是顯得有點太嫩了，隻怕郭攸之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不知捉了多少白貂才織成的貂裘，繡了流雲白鶴的藍色緞麵，行步之間若隱若現的鵝黃色裙擺，懷裏描金的手爐，發間點綴的幾朵珍珠花心的金花隨著女子的步伐微微顫動，黃鸝般婉轉的嗓音帶了嬌嗔的意味，“六哥，你要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你去幹什麽去了，嗯？”算了，找時間給小丫頭做兩件衣服，打些首飾，別淨拿這種小孩子的東西往身上折騰，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有多吝嗇，最喜歡的妹妹都不肯給人家添置東西，小姑娘還隻能戴幾年前的首飾。
“去示威啊，”清婉倒是坦誠，絲毫不介意把自己那點小心思攤開給阿鬥看，“當年宮中設宴，那群嬪妃公主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尤其是貴妃那個女兒，連身邊的宮女都穿得比我華貴，現在有六哥給我撐腰，我也要讓她們嚐嚐我當年的滋味！”
“行吧，”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對於小姑娘對自己足夠坦誠的事情，倒是讓阿鬥頗有些驚喜，“那也犯不著大冬天的去啊，病了怎麽辦？”
“我找的由頭是賞梅啊，那，下次六哥你讓梅花開在六月，我就不大冬天的往外跑了。”郭攸之就在阿鬥身邊，清婉自然不可能看不到郭攸之，隻是她一個閨閣少女，就算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但畢竟兩人的婚事還沒有昭告天下，有些不好意思，也屬正常。徑自坐在兄長的另一邊，清婉擺弄著香爐，盡力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在偷窺郭攸之。
“你當你六哥是神仙啊，說讓梅花什麽時候開，梅花就能什麽時候開？”阿鬥點點清婉的鼻尖，看向星彩，“安兒呢？”
“我才發現，其實我並不怎麽會看孩子……”星彩吐吐舌頭，她前世是皇後，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之後，也跟阿鬥差不多，隻負責逗孩子，不負責養孩子，所以，當妹妹出嫁之後，孩子隻能由她自己帶的時候……
麵對一個一晚上好幾次自己剛睡著就製造噪音要吃要喝，吃東西還總是折騰得到處都是，四處亂爬動不動就弄壞了什麽東西然後傷著自己再哇哇大哭，拉屎尿尿都不能自主，動不動整個房間的氣味都被她折騰得有些汙濁的淨會添麻煩的人類幼崽，長得再可愛也沒用，就算有親媽濾鏡的加成，也是會煩的。
“送回去了？”阿鬥愣了一下，本以為在這兒能看見安兒來著，星華出嫁，安兒跟著星彩進了皇宮，不比以前在東宮天天都能見到，他也是有點想女兒了，“人家沒說什麽吧？”
“誰家親娘不想女兒，你要是想看安兒，我這會兒給你把安兒抱來。”星彩柳眉一豎，我能不替我女兒把事情都安排好？
“這麽冷的天，別讓孩子到處亂折騰，過幾天我去大哥府裏看看安兒也一樣。”阿鬥攔住起身的星彩，搖搖頭，“宮裏還好嗎？”
“有我在，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星彩笑笑，“倒是你，跟董允慪氣也有一個多月了吧，還沒消氣？至於嗎，現在依依都是你的人了，他反對能有多大意思？”知不知道寬宏大量四個字怎麽寫啊你？
“行吧，我一會兒去找他。”阿鬥的確不喜歡被董允管得太嚴實，但是這種心態吧，就跟在學校嫌老師太嚴格的學生差不多。老師管得太嚴了，小孩子自然會不滿，會起了叛逆的心思，但，最能傷害一個學生的，永遠都是老師的放棄和無視。雖然董允如今不管他了這件事不是董允主動的，但是，請假或者逃學溜出去玩的時間長了，稍微有點良知的小孩子都是會覺得無聊空虛，想要回到學校去，更何況阿鬥。
“嗯。”君無戲言，阿鬥雖然在某些人麵前很有些孩子氣，但他說出來的話基本上還是算數的，星彩也不擔心他會出爾反爾。轉向在一邊百無聊賴的玩弄衣帶的清婉，星彩簡直是恨鐵不成鋼，推了清婉一把，“東宮事情多，你六哥在這兒呆不了多久，你以為他是來幹嘛的？還專門帶了郭攸之來？”
“我……”清婉低下頭，雙頰如同火燒，聲若蚊蠅，“我，星彩姐姐……”
“你們兩個再在這兒互相偷看，六哥可真的走了。”阿鬥微笑著看向清婉，好吧其實偷偷瞄人家的隻有清婉，郭攸之是君子，典型的目不斜視坐懷不亂，但是吧，自家妹子難道不要麵子的嗎？
“我……”清婉恨恨的看了阿鬥一眼，起身提著裙子進了內間，拿出一個繡了青竹的荷包，扔到阿鬥身上，轉頭掩袖便走，阿鬥拿起荷包看了兩眼，遞給郭攸之，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聲，“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這麽好的繡工，也沒說給她哥哥繡個什麽東西，就想著未婚夫了，嗯？”
“本來就是給你繡的，你自己要給旁人，怎麽還怪起我來了！”清婉惱恨的聲音從屏風之後傳來，阿鬥掀了掀唇角，“嗯，你說你是給我繡的？那好啊，我拿回來就是了，攸之……”不行啊，逗小姑娘會上癮的，自己以前還可惜依依變成了阿姊，沒有以前那麽好玩了，現在又送來一個清婉，嗯……
“給別人的東西哪能拿回去，虧你還是太子呢！”清婉的聲音倒是更急了，而，看著阿鬥愉悅地揚起唇角，星彩伸手揉揉眉心，總覺得麵前這位太子比起自己記憶裏的夫君幼稚了不止一個數量級……
就算是因為如今國事沒那麽絕望，他自己也放鬆了不少，但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不是，自己得找時間問問依依，公嗣真的沒被人掉包嗎？
“那你總得給我這個媒人一點好處吧，嗯？”阿鬥當然是在開玩笑，郭攸之收起荷包，看著跟妹妹討東西的自家太子，許久，緩緩揚起了笑意，主公能變成現在這樣，真好。
“你一個太子缺什麽啊，小氣鬼！”清婉這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再然後，屏風之後悠悠飄過來一張手帕。蔣涵拾起來捧給星彩，星彩看了一眼，轉手丟給阿鬥，“這才是你妹子繡的第一個，嗯，專門繡給你的，今後別亂搶白人家姑娘了。”
阿鬥看了一眼用銀線在一角繡了月亮和流水的手帕，和荷包上的竹葉相比，這個繡工實在是……好吧，這麽看來，自家妹子還是進步很快的，嗯。將手帕收進袖內，阿鬥微笑，“人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妹子好歹還知道丟人要丟到家裏麵，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你不要還我！”清婉氣得差點就從屏風後麵轉出來了，幸好蔣涵拉得住……但是就這樣，屏風之後傳來的跺腳聲也都清晰可聞，也不知道小姑娘是又氣又羞到了什麽地步，居然用了這麽大的力氣。
“誰說我不要了，”阿鬥微笑，“嗯，還帶著脂粉味，婉兒啊，這東西你六哥用起來不方便，給你嫂嫂行嗎？”
“你的東西你隨便！”話音一落，環佩叮當，少女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阿鬥覺得小姑娘大概是放心了，站起身，“我們也該走了，攸之。”
“是。”郭攸之跟在阿鬥身後，出了承天宮，阿鬥轉向郭攸之，“攸之，咱們這會兒去找休昭怎麽樣？”
“主公若是想見董允，派人去叫他來東宮就好，這時候去董允家，怕是今晚宵禁之前，回不了東宮了。”郭攸之看一眼天色，暗自舒了口氣，主公終於想起董允了。
“我也怕一會兒宵禁了他來不了，算了，那就讓人去叫他吧。”阿鬥點點頭，大不了就拖到明天再說，沒什麽大事。
“回來了，”自從依依來了東宮之後，郭攸之沒有宣召，便再不進阿鬥的臥房，依依幫阿鬥解下裘衣和袍子，輕輕靠在阿鬥肩頭，“皇帝要你幹什麽？”
“廢立皇後，”阿鬥輕撫上依依的臉頰，“到時候，隻怕你會比較難受。”畢竟要天天和太後待在一起的是皇後，而不是皇帝，而且，貴妃身邊除了四皇子，還有一個從小驕縱習慣了的公主，媳婦不好當，哪家都一樣。
“貴妃當真不知道，皇帝走這步棋其實是會坑死她和她兒子的？”不是，好歹也是在後宮摸爬滾打出來的，這麽沒眼力見的嗎？依依皺起眉。
“我不了解貴妃，但是，依依啊，異位而處，我也會感激皇帝。”至少，他給了貴妃反擊的資格，至於結果，隻怕貴妃是不覺得自己必輸無疑的。
“也是。”依依拉著阿鬥在鏡前坐下，摘下發冠，拔出發簪，輕輕梳理著阿鬥的長發，“跟你說，我斷斷續續的總算是把星彩給我的禮單看完了，眼睛都花了！”
“辛苦了，依依。”依依是侍女，從來都是聽命而行，幾乎從未有過自己拿主意的時候，隻有在自己前世的最後幾年，從司馬昭那裏要來依依之後，依依曾經主持過家務，因為星華頗有些水土不服，身體多病，可……
安樂公一個隻需要吃喝玩樂的公爵要操的心和執掌國政的太子能一樣嗎？
“沒事，我早晚都要習慣的。”依依輕輕在阿鬥發間落下一吻，“早點歇著吧，承天宮不小呢，恐怕你今天也累了。”
“我打算把董允叫回來了，依依。”阿鬥握住依依的手，看著鏡中依依的容顏，皺起眉，“別生我的氣行嗎？”
“我本來就沒想過真能把董允怎麽樣，”依依噗嗤一笑，“他們的事情，你自己斟酌就好，反正董允又不是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我日後躲著不見他就是了。”
“依依。”阿鬥回過頭，看著依依，“他會接納你的。”
“那可未必，”依依吐吐舌頭，“這幾天看星彩給我寫得東西，我才知道當個皇後要操多少心，說實話，我真未必比得過星彩，張夫人沒教過，星彩可是天生的。”
“熟能生巧，天下沒那麽多天才，而且，”輕輕點點依依的鼻尖，阿鬥微笑，“你比星彩可少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依依偏過頭。
“你不用管妃子。”看著阿鬥的微笑，依依無語了一下，點上阿鬥的額頭，“你以為沒有妃子的後宮能平靜多少？後宮宦官宮女加起來說不定上萬人呢，哪裏的事情能少得了了。還有，”順著絲帛的一角抽出阿鬥放在懷裏的手帕，依依仔細看了看，“你這是勾搭了哪家的小宮女？來來來從實招來，這可不是星華的手藝。”星華的繡工可沒這麽蹩腳。
“清婉的，”阿鬥笑笑，“我不收她點東西，她哪能給攸之送荷包。”他們還沒正式定親，畢竟還有個遠近親疏不是嗎。
“你打算什麽時候把他們的事情定下來？”依依將手帕疊好放在床頭，微笑。
“等明年吧，就算攸之年紀不小了，可婉兒還不到十三歲，這會兒及笄定親實在是太早了。”阿鬥抿唇一笑，“到時候，怕是要勞動你這個嫂嫂了。”
“好啊，那最好趁早，星彩還能幫幫我，否則，萬一她也嫁人了，我豈不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了。”依依微笑，小心的窺伺著阿鬥的表情，而，依依終究是失望了，阿鬥隻是點了點頭，“你這話說得不錯，是該給星彩找個婆家了，畢竟，妹妹都嫁出去了，姐姐也不該再拖，你找個時間問問她，自己有沒有想法。”
“主公。”翌日清晨，阿鬥穿戴完畢，推開門，郭攸之和董允一左一右拜於門前，阿鬥笑笑，“好久不見啊，休昭。”
“臣請罪。”董允俯首在地，公服的衣擺如同流水一般鋪開在地上，一如阿鬥記憶中，身在季漢的那些日子。而，他抬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剛正嚴肅油鹽不進，眉頭深深皺起，和阿鬥記憶中那個用問罪的表情來請罪的董允，別無二致。
曾經兩人相處時的樁樁件件重新湧入腦海，阿鬥沒忍住打了個哆嗦，那什麽，休昭，我現在後悔了，你要不再回家休幾天假？
“來就來了吧。”然而，阿鬥終究是沒膽子把那話說出口，隻能加快腳步，落荒而逃。
眼見阿鬥沒有多說什麽，抬腳就向麗正殿走去，郭攸之扶起董允，一笑，“起來吧，沒事了。”主公一向都是不怎麽喜歡為難人的，不過貌似這位也不需要自己提醒什麽。
“我知道，”董允站起身，和郭攸之跟上阿鬥的背影，“二姑娘嫁了沒錯，那，你有沒有問問敬哀皇後怎麽辦，主公到底是什麽打算？”
“這可是主公家事，日後你我還是少操點心吧。”郭攸之微微搖搖頭，主公他其實心裏一直都有數的，不能因為主公有時候孩子氣，他們就真把主公當孩子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