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好燙好燙！”買了首飾，星華領著所有人撒腿直奔食店，連連催促店家先端上幾盤胡餅充饑，畢竟，果脯是開胃的……然而，星華還沒把胡餅拿穩，就被燙得連忙扔了下來，趙怡幾乎是瞬間出現在星華麵前，接住差點掉在地上的胡餅，重新擺在盤子裏，“小心點啊，真是。”
“謝謝阿姊。”星華乖巧的點頭，雙手揉搓著耳垂，吐了吐舌頭。
“公子。”甘霖斟上一杯葡萄酒，笑笑，“您且湊合著潤潤喉，肯定不能跟家裏相比。”
“羊肉的？”為了讓胡餅涼得快些，依依替星華掰開了胡餅，裏麵還填了肉餡，星華一邊扇著風力圖讓胡餅涼得快些，一邊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阿鬥苦笑一聲，“星華，注意一點，嗯？”你好歹也曾經是一國皇後，怎麽跟隻小狗似的，見了吃的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姊夫你取笑我！”星華不滿的抬手就要打人，阿鬥輕鬆地握住星華向自己打過來的手，另一隻手端起葡萄酒，往星華唇邊一送，“就取笑你了怎麽樣？來來來，趕緊先堵住嘴，否則，到時候我又該招架不住了。”前世，星華就喜歡葡萄酒，雖然前世的葡萄酒，沒這麽潤滑香甜就是了。
“嫂嫂你看，姊夫欺負我！”星華抽回手，恨恨的拍上阿鬥的衣袖，雖然隻是輕輕一拍，但，手上沾染的油漬還是蹭到了阿鬥衣服上，甘霖微微皺眉，阿鬥卻渾然不在意，依依拿了手帕給星華擦手，“你呀，怎麽跟小時候一樣，總是能把東西吃得滿身都是。”
“唔，嫂嫂嫌棄我嗎？”姐姐還在，姐夫還在，嫂嫂也還在，星華的心態，不由便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受盡寵愛的小姑娘。
“不嫌棄不嫌棄，真是，”阿鬥彈彈星華的腦門，“誰舍得嫌棄星華呢，是不是？”
“我還想喝羊肉羹，”琵琶聲猶如珠落玉盤，胡姬在廳堂中央賣力的舞動著腰肢，阿鬥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舞姬，將目光收了回來，轉頭看向星華，“胡餅不小呢，還有羊肉羹，你吃得下嗎？”
“不是還有你嗎，我吃不完你吃，快一點啊，一會兒吃完了，咱們去找個地方聽書去！我也想聽那個《嬌娃傳》。”星華說得理所當然。
“可惜了，這會兒不是櫻桃成熟的季節，我記得有一次，四哥帶我來的時候，這西市裏有一家的畢羅裏麵夾著櫻桃，一天隻做十個，而且掰開之後，連櫻桃的顏色都沒變，想想都流口水。”依依一邊將胡餅分成幾塊，一邊遺憾的搖搖頭。
“等等吧，櫻桃熟了的時候我帶你去吃。”阿鬥笑著揉揉依依的長發，“不過，看來我倒是低估了四哥啊。”水果本就不是尋常人家吃得起的，更何況長安這種地方。
櫻桃是每年最早的果子，在華朝，每年都要薦於太廟，皇帝賞賜也都是五品以上高官才能有，就算是進士及第的杏林宴會上，也就是一人一小盤。市井之中的櫻桃價格怕是不低，四哥居然買得起。還有方才的發釵，黃金千兩當然不可能，但，他既然用得起螺鈿的匣子，價格也不會低到哪兒去。這麽看來，四哥給的玉佩自己也還是能用用的，犯不著替他省錢。
“阿鬥，你看樓下是誰來了？”趙怡坐在窗邊，微笑著伸手彈了彈窗戶。
“休昭！不是，他怎麽會在這兒？”不是說好了五品以上官員不許進市場的嗎！
阿鬥一眼就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了規規矩矩一身白衣和百姓無異的董允，畢竟所謂鶴立雞群，董允還是很好認的。與此同時，阿鬥幾乎是刹那間繃直了後背，連坐姿都端正了不少。董允救太子有功，進位封侯，甘霖又和他同為東宮之臣，自然也認識他，甚至兩人並不陌生，不過，甘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怎麽自家太子會怕人怕成這個樣子？明明董允這個人脾氣挺好的啊，雖然自己有爵位在身，但，對上不卑不亢，對下和顏悅色，《論語》所謂：“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用來描述董允此人，最為恰當不過。但，照這個邏輯，他對太子不是應該小心恭敬的嗎，自家外甥這是怎麽回事？
“殿下，董允私入市場……”思慮已畢，甘霖打算跟太子商量一下董允的懲罰問題。
“這些規矩休昭恐怕還不清楚，不知者不罪。不是！他……他怎麽還進來了！”阿鬥原本溫和的語氣忽然間變了調，看著那個向自己所在的食肆走來的董允，手指都在顫抖。
“這裏是食店，又不是東宮，怎麽，準你進還不準旁人進來不成？更何況，就算是東宮他也能進的吧？”趙怡揚了揚唇角，她對董允這個病號的性格的認識還不怎麽深刻，是以，此刻看著自家弟弟耗子見了貓一般的樣子，還覺得頗為滑稽。
“都別出聲！千萬別把他引過來了。”天哪，怕什麽來什麽，自己以為不要讓除了二舅之外的其他人知道就能瞞過董允了，想不到居然還能在這兒碰見他！冤家路窄啊嚶嚶嚶。
“要不，我去引開他？”趙怡覺得是有點不對勁了，挑眉看著自家弟弟，不至於吧，怕到這種地步？
“你可千萬別出去！”笑話，董允是認得趙怡的好嗎！那可是他半個救命恩人！直到現在趙怡還每天去給他看手臂來著！
然而，上天似乎並不想理會阿鬥的祈禱。證據就是，董允進了食店，然後直接坐在和阿鬥相鄰的桌子上。雖然因為這邊有女眷所以擺了屏風格擋，但，阿鬥已經開始思考一會兒萬一被董允抓包自己該怎麽解釋了，不過……方寸已亂，他根本什麽都想不出來好嗎！甘霖看著自家冷汗都流了滿頭的太子殿下，苦笑著搖搖頭。
其實阿鬥前世怕董允也都沒怕到這個樣子，可是這一回……這不是幹了壞事即將被正主兒抓包了嗎，這種等死的感覺遠比被抓住之後一邊開小差一邊聽訓還可以左耳進右耳出死豬不怕開水燙難熬多了啊……
阿鬥在屏風一邊度秒如年，董允坐在食店裏，也覺得有些詫異，看這屏風圍得這麽嚴實的架勢，自己旁邊應該是坐了人的，可，怎麽裏麵安靜得出奇？別說喧嘩笑語，就連一點杯盤碗盞碰撞的聲響都沒有？雖說旁邊坐著的人怎麽樣跟自己沒關係，但，直覺告訴董允，推開那扇屏風，自己會有意外的收獲。
略一思索，董允站起身，輕輕敲了敲屏風，兩漢之時的男女之防遠沒有後世嚴重，男男女女，其實見麵也就見麵了，“在下董允，可否請公子賜見？”
“我……”阿鬥在屏風之內，雖然一語不發，但著實是坐立不安。此刻董允一敲屏風，更是冷汗直冒，依依白了阿鬥一眼，星華笑著扯了扯甘霖的袖子，“有勞了，大人。”
兩人交談了幾句，董允輕易便從甘霖不怎麽正常的神色中猜到貓膩，而滿朝文武，除了久居深宮的皇帝之外，能讓太子的親舅舅幫打掩護的還能有誰？不由一時間怒從心起，道了聲“抱歉”便轉進屏風之內，然後，看著坐在正對麵的阿鬥，忽然覺得自己原本還隻是隱隱作痛的右臂此刻疼得讓他無法忍受。真是，本以為主公已經吸取了足夠的教訓，那麽過去的事情自己也就不必再提，可，主公您怎麽還是這麽喜歡胡鬧！臣一告假不在東宮，您就跑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董允決定回去之後就向先生申請，給他一個和郭攸之一樣的侍讀之職，看來他還得像前世一樣陪在主公身邊才行，但是現在，首先，“主公，您怎麽會來這種地方？”董允發誓他已經盡力壓下了自己的怒火。
“你怎麽了，休昭？”當你不想繼續討論一件事情的時候，顧左右而言他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董允現在滿頭冷汗的樣子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阿鬥知道自己現在滿頭冒汗是因為害怕，但，他不覺得董允也有同樣的原因，他會害怕自己？開什麽玩笑。
“臣的私事，不敢勞煩主公。”董允硬邦邦的一句話把阿鬥頂了回去，然而，阿鬥很顯然不會輕易讓他把話題引回自己身上，“西市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來幹什麽？”
“主公，”董允皺起眉，您別想這會兒引開話題。
“董允。”阿鬥抬手阻止了對方接下來的話，抬眸，靜靜看著董允，董允歎息一聲，低頭，行吧，這兒還有外人，有話是該回去再說，“主公息怒，臣，是來買藥的。”
“買藥？”阿鬥微微皺了皺眉，“東宮缺藥材嗎？”
“東宮的東西，不是臣該用的。”董允微微搖搖頭，阿鬥撇嘴，該客氣的地方你不跟我客氣，這些不該客氣的地方你倒是客氣個沒完，轉向趙怡，“姐姐，休昭的傷還沒好嗎？”
趙怡攤開手，聳聳肩，“當初某人傷還沒好利索就急著趕路，不留病根才怪，還真以為阿鬥身邊沒了他就不行嗎？”
董允懟起自家主公來確實沒什麽心理壓力，但是懟長公主……兩人不熟，他還真不太敢，幹脆閉嘴算了。
“他沒事吧，阿姊。”阿鬥站定，抿抿唇，如果董允真的因為他出了什麽事，他會後悔一輩子。
“性命之危肯定沒有，但，他這條手臂要是不想廢了的話，是要好好歇歇才行。這會兒疼的話，要不先帶他回去，我給他施針。”趙怡回頭看向阿鬥。
“對不起，星華，今天不能陪你了。”阿鬥點點頭，“咱們先回去吧，依依，你……”
“我想查查宮市使的事情，暫時不能跟你回東宮，”依依搖搖頭，她來西市最重要的目的還沒達到呢，“你自己保重。”更何況，東宮這麽多人，誰知道有沒有人把自己的事情告訴諸葛亮，到時候繼續折騰？依依自覺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籌碼嫁給阿鬥，她不想暴露的過早。
“怎麽，你也在查宮市使？對啊，說起來，今天怎麽沒見那群人？”阿鬥愣了一下，難道，依依是為了四哥？
“宮市使來得早，一般，西市開市之後沒多久，他們就‘買’夠了東西回去了，你今天到的晚了，當然見不到他們，”依依笑笑，“沒事，你先回去，改天我把證據整好了給你。”
“那好，你自己小心。”阿鬥抿抿唇，點頭，鬆開依依的手，沒有去看依依離開的背影，阿鬥轉過頭，看著還坐在桌前的董允，皺了皺眉，“休昭？”
前世，董允臨死的時候，阿鬥曾經去看過他，那時候的董允，和現在的樣子倒是頗為相像，嘴唇泛白，似乎說句話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一般。所以，即使趙怡說了董允不會有性命之危，阿鬥還是下意識有些害怕，“你怎麽樣？”伸手去扶董允的時候，阿鬥順手替他擦掉額頭的冷汗。
“臣……”甘霖去準備車馬，這裏沒有外人，董允的話梗在喉頭，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先請罪，還是先訓人，而且，似乎自己的病情開始加重，就是從在西市見到這個讓他頭疼的主上開始的。
“好了，”董允微微皺起的眉頭讓阿鬥沒來由的心頭一跳。抽抽嘴角，阿鬥苦笑著投降，好吧好吧，你要訓我回去咱們慢慢再說，等你沒事了，我保證聽話，行不行？
“我跟姊夫騎馬。”董允一個病號，自然是被安頓在車上的，這麽一來，趙怡和星華都不適合再坐進去。趙怡倒是無所謂，照她的說法，馬跑得還沒她快，星華知道姊夫現在不方便跟自己同乘一騎，但，似乎也沒有多餘的馬能給她騎了啊，於是扯著阿鬥的衣擺，“姊夫，你打算丟下我不管嗎？”
“也罷，”阿鬥苦笑著將星華抱到自己馬上，手臂環住星華的腰身，握住韁繩，“手爐抱好，前麵風大。”可是把她放到後麵，阿鬥還記得星華前世學騎馬的時候差點掉下馬的慘劇。
“哦。”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和姊夫如此親密過的星華乖乖點了點頭，摘下礙事的冪離丟給趙怡，輕輕靠在阿鬥懷裏。抬眸看著阿鬥的臉，溫柔地揚起唇角。對不起，姊夫，最後一次，也讓我貪心一次，最後一次靠你這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