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所以你就真的把兩個姑娘扔到龍潭虎穴了？”軍帳裏，費禕講完事情的始末，毫不意外地收獲了所有人憤怒的眼神。蔣琬的確脾氣好，但他是真沒見過費禕這麽辦事的，此刻也被氣得臉紅，“我說文偉，一位是皇後，一位是長公主，都是千金之軀，萬一有了什麽閃失，你覺得咱們兩個加起來擔當得起？”
“你去了就知道了。”費禕一手扶額，那個四哥，再加上自家皇後，給人做思想工作的水平絕對天下第一，他原本也不同意來著，可皇後一開口，四哥再狡辯幾句什麽他留下隻會添亂，走了到還能幫忙送封信，再加上長公主煽風點火。他整個人都聽愣了，直到被送出馬超的營寨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但是……出都出來了，哪還進得去？
“你簡直……”蔣琬這邊氣得無語凝噎，“我知道‘急中生智’這四個字跟你沒緣分，但你也不能這麽糊塗吧！”
費禕默然低下頭，這次，的確是自己錯了。
“怎麽回事，公琰你怎麽吵成這個樣子，”郭攸之掀開簾帳，皺眉，“怎麽，就文偉一個人？兩位姑娘呢？她們難道都沒回來？”那你一個男人也好意思回來？
“主公醒了嗎？”蔣琬揉揉眉心，真是，氣得自己頭疼，“他自己幹的好事，讓他自己去跟主公交待！”
“怎麽回事？”董允也走了出來，“怎麽你一個人回來了，兩位殿下呢？”
“被星彩給支出來了吧。”阿鬥的聲音從帳子裏傳來，一時間，剛才還議論紛紛的眾人立刻噤聲，阿鬥笑著有一天，“行了，星彩和我家阿姊我還是了解的，公琰，你也犯不著責備文偉，好了，都進來吧。”
“原來是這麽回事，可是聽你這麽一說，”行禮畢，聽費禕講述了事情的原委，阿鬥的眸子亮了一下，“四哥在馬超身邊？”
“是。”費禕一拜，“主公，這位四哥到底是……”
“你不認識，”阿鬥擺擺手，“但是，我倒不知道，他居然這麽神通廣大。”自己這是撿到寶貝了啊，“聽他的意思是，來刺殺我的那群人，就在馬進的軍營？”
“是。”費禕點頭，“臣以為，那群人背後，說不定就是主公的那兩位兄長。”呃，當然，其實他們所有人都不認為自家主公把那幾位當哥哥看。
“依依跟我說過，民不與官鬥，江湖中人對我這個太子下手，若說背後沒人指使，我都不信，”阿鬥笑著擺擺手，恐怕跟自己那兩個哥哥脫不了幹係，那兩位，說不定在下一盤大棋啊。
不過嘛，阿鬥是沒那個耐心跟他們見招拆招的，嗯，他覺得嘛，直接掀了棋盤就好。
蔣琬將疑惑的眼神投向低頭的郭攸之，打算一會兒去問問他，那個“依依”又是何方神聖，不過……似乎郭攸之是不會說的。
“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吧。”阿鬥笑笑，馬超，星彩，四哥，阿姊，這四個人湊在一起，阿鬥還真是有些期待，會弄出多大的動靜。
“主公當真不打算動手嗎？”董允皺眉，如果皇後殿下出了什麽事……
“我答應過星彩，要相信她。”阿鬥微微一笑，“等就是了，但是，閻宇，如果真到了需要用兵的時候，我也不想看見你遷延一日。”
“臣領命。”閻宇一拜。
商量了一會兒旁的軍務，等到所有人都起身告辭之後，帳子裏隻剩下了阿鬥和郭攸之，阿鬥一直微微揚起的唇角此刻完全放了下來，“攸之，你說星彩和阿姊，會不會出事？”
“主公若是擔心，讓公琰派幾個人去看看二位姑娘不就好了，何必……”何必在人前還要強裝出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我要是能派人去，哪還用得著在這兒幹著急。”阿鬥搖搖頭，馬超說他要拿馬進的人頭當投名狀，自己倒是不擔心。但是牽扯到星彩和姐姐的性命的，可是江湖中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派人去了，也隻能是添亂，現在，自己能做的，隻有等待。
“二位姑娘吉人天相，必然能平安歸來，”郭攸之這時候也隻能給自家主公寬心，“主公不必過於憂心，而且，有四公子和馬將軍在，誰都不可能看著二位姑娘吃虧。”
“但願吧……”阿鬥苦笑一聲，自家這兩個姐姐，未必願意被人幫啊。
“臣超拜見太子。”阿鬥本來還為難了一下如果星彩沒能勸降馬超的話，自己該怎麽辦，但，星彩並沒有給阿鬥為難的機會，不過三天而已，馬超甚至已然帶了馬進的人頭前來歸降。馬進的夫人，前朝那位公主懷孕了，參考一下寇封，阿鬥出生之後，他什麽都不是。而且，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在太子大軍麵前，馬進依然是強弩之末，就算馬進能憑著洞庭湖的湖水負隅頑抗，但，回想一下扔出十幾萬白骨給李延年封侯的漢武帝，就算是最壞的選擇，隻能用人的屍體填平洞庭湖的湖水和所有支流，諸葛亮也不會允許阿鬥失敗，而華朝的那麽多大臣，更不會允許太子铩羽而歸。而，馬超雖然跟很多人都不熟，但，阿鬥和董允，費禕的名字，他還是聽過的。星彩勸降之後，得知了馬進有後的消息，馬超自然不會猶豫。
阿鬥壓根沒看見過那個被盛在盒子裏的人頭，費禕怕血氣嚇到阿鬥，直接就沒讓馬超把那東西往帳子裏帶，被劉封拎走了。大帳之中，馬超和費禕一同向阿鬥行禮，阿鬥扶起兩人，然後皺了皺眉，“怎麽就你們兩個？星彩和阿姊呢？”她們沒事吧？
“殿下放心，二位姑娘都沒事，隻是，終究不太方便和臣一起行動。”馬超可不敢把太子妃和公主放在一群粗魯的軍人之間。
阿鬥聞言，長舒一口氣，“那就好。不過，”低頭看著費禕送來的名單，“將軍隻是殺了馬進和不願歸降的將軍而已？沒放火？可是昨晚，禪看見了一場大火啊。”昨晚那一場照亮了半邊天空的大火，阿鬥想裝看不見都難。
“殿下有所不知……”馬超歎息一聲，一時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本以為，自己和弟弟馬岱率領親兵，趁著稱帝不久的馬進召集人馬商議冬季水枯之時如何應對朝廷兵馬的時候，直接兵諫不成殺人奪權的事情，已經幹得很是簡單粗暴了，想不到，居然還有比自己更粗暴的做法……
殺完不願意跟著自己投降的首領，馬超本打算去接手他們的軍隊來著，額，或者說嘍囉更合適。卻不想，剛一走出議事的“皇宮大殿”，就看到了漫天的濃煙，照方向來看，那裏是前朝遺民聚集的小島，自己殺得也主要是這群人來著。但是那個島距離這裏也有十幾裏地，裏麵住著的幾乎全部都是江湖人士，飛簷走壁武功卓絕，平時也幾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畢竟和前朝公主沒什麽關係，在那群人麵前吃過不少苦頭，一般情況下都喜歡繞著走，誰能在那種地方放一把火？
幫自己報仇了啊！
把整頓軍馬的事情交給馬岱和費禕，馬超撐船趕往小島，距離小島還有快一裏地，灼人的熱浪混合著焦臭味撲麵而來，馬超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上了島。隻是，怎麽沒聽到人聲？按照自己的經驗，著火的時候，至少應該有呻吟聲吧？馬超忽然覺得自己有點頭疼，那個，殺降這種有損陰德的事兒，太子妃應該不是跟自己學的……吧……
“是趙姑娘？”小公主啊，那就肯定跟自己沒關係了，嗯。馬超終於下定決心走進營寨，然後，他算是知道了為什麽這裏這麽安靜。小島已經被燒得幾乎隻剩下焦土了，焦土中間，趙怡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膝頭放著一把琴，潺潺琴音緩緩流瀉，明明琴聲悅耳，但，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危機感讓馬超幾乎是本能的捂住了耳朵。
“馬將軍啊。”趙怡停下手，一笑，“真是，我還以為是他們的幫手來了呢，早知道是將軍，我也就不用在這兒彈琴了。”
“這裏，隻有公主一人？那太子妃……”馬超皺眉，周圍太安靜了，除了自己和這位姑娘之外，就連燒草的劈啪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如果自己沒記錯，這裏至少住了幾千人，怎麽可能……
“星彩啊，”趙怡唇畔，依舊是柔和的笑意，“我彈琴的時候害怕誤傷了她，就把她打暈了，這會兒，她應該還在自己房間裏。”
“臣已經料理了馬進，”馬超忽然間居然有種汗毛倒樹的危險感，一心隻想離這位姑娘遠一點，“不知，公主打算什麽時候去見殿下？”
“趙怡！”星彩罕見的帶了怒意的聲音傳來，看都沒看馬超一眼，一路策馬狂奔，在趙怡麵前勒住馬頭，下馬，皺眉，“咱們不是說好了一起來的嗎？你怎麽能把我打暈呢！”萬一你一個人有什麽不測，你要我怎麽辦？我怎麽跟公嗣交待！
“我不打暈你，事情能這麽順利嗎。”趙怡一笑，“你看，星彩，不是永遠不會有後患了嗎。”牽著星彩的手，趙怡似乎是打算巡視一遍這一座小島，馬超想了想，怕兩人遇見不測，也就跟了上去。
“這裏還有多少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我知道你是想給阿鬥報仇，可，你也不能這麽輕易就燒了島啊！這得害死多少人？這裏麵還有女人和孩子啊！”星彩壓低了的聲音裏，帶著隱忍的怒意。
“這裏可都是前朝移民，以推翻華朝為務，多留下一個，你知道後麵會有多大麻煩嗎？”趙怡抱著琴，說得一臉理所當然，還順便踢開幸存的伸手抓住自己腳踝的男人，眼看對方在火焰中翻滾掙紮，半個身子都被燒成了黑色，卻連呻吟之聲都發不出來。馬超破天荒地看得不忍，抽出佩劍刺穿對方的心髒，察覺到趙怡投向自己的明顯帶著不滿的眼神，再往下一看，地上甚至找不到一具屍體，不由便滿頭冷汗。
“我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馬將軍也有了惻隱之心了。”趙怡冷笑一聲，多管閑事！敢跟我弟弟作對的人，能死得痛快，也得是他的造化。
“你以為公嗣會願意你這麽做嗎？”星彩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勸麵前這個姑娘了，不是，明明程悅那麽溫柔的女孩子，怎麽公嗣你二姐是這樣的？
“不告訴他不就好了。”趙怡聳聳肩，絲毫不以為意，“他隻需要知道結果就夠了。”就算他們還能活著，她趙怡也不信她弟弟忍得住不殺了那群把董允傷得不輕的江湖中人，“而且，死士是什麽人你也清楚，留下活口也沒用，什麽都審不出來，還淨給我們添亂。”而且，既然人都死了，那，他們跟誰勾結過，可不就是阿鬥說了算了。
至於證據，需要那東西嗎？需要的話，讓聽風樓那幾個朋友做一點出來就好。
“你打算欺君？”星彩的語調驟然淩厲起來，“阿姊，你可知道欺君是多大的罪名？”
“怕什麽，反正阿鬥又不會把我怎麽樣。”趙怡可謂是有恃無恐。
“但，萬一這件事傳出去了，有的是人逼他殺了你，到時候，公嗣會為難的。”星彩死死抓住趙怡的手，盯著趙怡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問你，你舍得他為難嗎。”
“那，隻要他不問，我就不提，你也一樣。”趙怡抿抿唇，有些慌亂的躲過星彩的眼睛，是啊，她怎麽忘了，阿鬥和她不一樣。自己這麽做，阿鬥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可是，事情自己都已經做了，又不能騙他……
“那萬一他問了呢？”星彩窮追不舍。
趙怡沉默半晌，抓過馬超腰間的佩刀，往自己肩頭一砍，頓時血流如注，趙怡伸手點了自己肩上的穴道，然後拿了些藥粉撒上，抿唇一笑，“這下，他肯定不會問了。”他就算問起來，我也有的是辦法轉移話題，“他如果問起你，你就說你什麽都不知道，至於馬將軍……”
“臣隻知道公主放了一把火，除此之外，一無所知。”馬超連忙回答，直覺告訴他，這位公主是真的能做出殺了自己的事情的。
“阿姊……”星彩苦笑一聲，“好吧，這也算是個辦法，咱們回去見公嗣吧。”
“馬將軍？”阿鬥的聲音喚回馬超神遊九霄的心思，馬超連忙請罪，勸諫之詞在嘴邊轉了幾轉，終究還是咽了下去，先不說他自己都幹過什麽，這件事和當年的彭羕完全不同，疏不間親，趙姑娘又是太子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姐姐，自然是珍愛有加，自己把話說出來，終究是有挑撥離間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