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沒事，先生如今還年輕，辛苦夫人兩回，再生兩個，早晚能生出女兒來的。”星彩拍拍阿鬥的肩，笑笑，“不過，先生看起來倒是沒有多高興，知道了之後就回去看牒文了，跟前世一模一樣。”你家先生的確是把你看得比誰都重要，但是，其實這一點，也不是隻有他才能做到，公嗣。
“辛苦了，星彩，但，你是不是把家眷都接過來比較好，尤其是現在夫人剛剛生產，霍夫人還有孕在身的時候。”阿鬥微微皺了皺眉，女人懷孕的時候，好像都比較依賴自己的丈夫，當初，後宮每一次有嬪妃懷孕，星彩都會讓自己多去陪陪人家姑娘。
阿鬥其實並沒有領教過後宮爭寵到底是什麽樣子，畢竟，阿鬥的後妃，是十個有九個半都是諸葛亮挑的，張飛之女是什麽身份？誰也不可能在後宮放幾個不那麽賢淑的女人給星彩添堵。而且，阿鬥不得不承認，自己前世所在的地方，還真的是民風淳樸啊！就連被自己和先生吐槽了無數次的讓弟弟七步成詩的曹丕，也都不至於像自己這一世這幾個哥哥一樣無所不用其極，連下毒的招數都想出來了，簡直是不死不休。
“我看，就讓夫人先住在書院吧，接來了隻怕更不方便。”星彩搖搖頭，“你家先生前世為什麽那麽晚才有的孩子你能不清楚？他都忙成那個樣子了，接夫人回來還沒有在書院方便。霍夫人也差不多，阿弋這一陣也閑不下來的。而且長安雖大，你們這群人連一所宅子都沒有，你家先生又是恨不得睡在政事堂的，現在住的都是官舍，那地方能是什麽好地方，還不如你住了十幾年的書院舒服。”
“也是。”聽星彩這麽一說，阿鬥也不由點了點頭，“說起來，星華還好嗎？”
“其實還好……”星彩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孩子前世做皇後的時候，阿鬥的後宮也沒有建興年間那麽熱鬧了，餘下的幾個妃子，大家都年紀大了，沒什麽寵好爭的。而且，念著曾經的敬哀皇後，活著的那些嬪妃，也不怎麽可能跟星華為難。就算是後來阿鬥臨幸過的那位年輕些的最後墜樓而死的昭儀，也不敢對星華無禮。可是，這一點跟現在的書院完全不一樣啊……
現在星華又不是什麽皇後，跟書院也沒多大關係。無論是星華還是星彩，這一世跟阿鬥連婚約都沒有，既然沒有山長夫人的頭銜，很多事情說話自然不管用。霍夫人出身大家，暗中擠兌人倒是不至於，因為，她對星華的不屑，是寫在臉上的。
“星華，怎麽樣？”那孩子原本就是被人寵大的，從生到死都是被星彩和阿鬥寵著的，讓她去管一個書院，隻怕……阿鬥一時有些自責，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連星華都能為了自己受累！
“星華畢竟是我妹妹，也就是一開始手忙腳亂了點。其實，給她點時間，她也不是撐不住。一直以來，我們都把她當成小孩子太久了。就忘記了她好歹也在皇宮裏活了那麽多年，就算沒人為難她，其中也有不少需要好好斟酌的地方，她看著學都能學會不少。”星彩笑笑，將空茶杯推過去示意阿鬥幫她斟茶，“所以呢，公嗣，現在，有時候，你也可以稍微試一試，依靠一下星華。”
我們都想幫你，都想成為你的助力。否則，星華一個弱質女流，又不像自己一樣喜歡武藝，怎麽會在從胡氏那裏知道還可能和你重聚之後，不顧自己體弱多病，不顧自己會不會有危險，硬生生跟著自己走遍了半個天下？否則，星華一個從小嬌養長大的小姑娘，怎麽會在自己就快撐不住了的時候都不肯給長安送一封信求救，她可不就是害怕自己，反倒會拖累了公嗣嗎？
“如果連星華也要依靠，星彩，我會覺得我還不如死了算了。”阿鬥歎息一聲。
星彩看著阿鬥自責的模樣，臉色忽的沉了下來。
“公嗣，我問你。”星彩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跟男人說這種事得慢慢來，嗯，“當年，阿璿能幫你處理朝政的時候，你會覺得這是因為自己無能嗎？”
“這不一樣。”阿鬥搖頭，劉璿可是自己的太子啊，當年他可是認真的為阿璿想過，當皇帝要學些什麽的。
“那咱們換個兒子，唔，阿恂。”星彩一笑，“會嗎？”
“阿恂和星華也……”阿鬥麵有難色，星彩你這都舉得什麽例子啊？
“阿璿的確不一樣，但，星華和阿恂，沒什麽不一樣的，公嗣，”星彩握住阿鬥的手，“這一世，我們的確已經不能做你的妻子，可，這不代表我們不想幫你，你不能因為我，胡氏，還有星彩是女人，就看不起我們。”
“我哪敢……”自己怎麽可能看不起星彩，更不敢看不起胡氏，又哪裏舍得看不起星華。
“但願你是真的不敢，”星彩搖搖頭，向郭攸之遞過去一張紙，“攸之，這個你收好了。”
星彩在東宮等阿鬥宴畢的這點時間也沒閑著，身為阿鬥妻子的習慣讓她把東宮太子的所有冠服全都看了一遍，每一件該搭配什麽發簪和腰帶，甚至鞋襪都一一打理好了配成一套，然後交還給掌管符璽衣服的內直郎。眼看那時候兩人還沒回來，就索性寫了一份文書打算給郭攸之，自己已經不是阿鬥的妻子了，總是幹這種幫他挑衣服的事情，難保將來藤姑娘回來之後會不會喝醋。
此刻，郭攸之接過文書正仔細看著，星彩就拉著阿鬥在一邊咬耳朵，“我說，公嗣，我怎麽覺得你現在這樣子，會讓旁人覺得你把郭攸之當宦官使啊，人家現在什麽官職都沒有白給你幹活兒，你也好意思，嗯？”好吧，現在外麵的流言……她倒寧願郭攸之是宦官……
“他可是跟在我身邊的，就算現在沒有官職在身，又算得了什麽事？”倘若自己真的當了皇帝，這天下還有比郭攸之更不需要擔心仕途的人嗎？
“你簡直……氣死人了有時候！”星彩無奈的搖搖頭，苦笑著捶了阿鬥一拳。
政事堂在宣政門之後，宣政殿之前，所以去找諸葛亮的時候，星彩也順便去見了一趟胡氏，本打算讓她趕緊找借口給郭攸之授個官，“先不說郭攸之的才華一直放在公嗣身邊埋沒是不是太可惜，至少，咱們不能讓人家郭攸之頭頂上扣上一頂佞幸的帽子啊！”好不容易有一個不認諸葛亮隻認阿鬥的人，對郭攸之的未來，星彩還是相當上心的。
胡氏當時隻是笑了笑，隨手丟下幾塊瓜子皮，“我說姑娘，您就別白費力氣了，不管怎麽說，郭攸之這個寵臣的名頭是逃不掉了，就讓他早點認命吧。”一句話堵得星彩恨不得立刻就揪著阿鬥的領子讓他放人。
“你以為我沒想過？”阿鬥搖搖頭，“可是，東宮能靠近我身邊的大臣就沒有一個是攸之現在的身份能當的，剩下的我平時又見不到，我實在是不習慣攸之不在身邊。”
“哦，是你習慣重要，還是人家的前途重要？要我說，你也是胡鬧！”恐怕天底下也就隻有星彩敢這麽跟阿鬥說話了，“不管在哪裏，名聲是很重要沒錯，但，當官都是要熬資曆的！他離你再近又怎麽樣，做官還不是要從九品開始？”看阿鬥低下頭，頗有些為難的樣子，星彩歎息一聲，“算了，你要是實在離不開他，自己新設一個官不就好了，讓他品階低一點，但是有資格陪著你，不就完了。”
“我現在是太子，又不是皇帝。”阿鬥微微搖搖頭，“否則，我怎麽可能讓他們那麽多人，甚至去當了令史這樣的流外官。”
“季漢立國四十二年，你就占了四十年。一次性回來那麽多人，也確實是不可能全都關照到，但，你一個太子，要給自己身邊放一個親信還不簡單嗎？而且，你也不想想，皇宮裏那個皇帝你就放那兒讓他自己骨頭生鏽去，不打算抓出來用用？”看著還在猶豫的阿鬥，星彩撇嘴，“沒事的，不過幾道敕令而已，你給胡氏添不了多大的麻煩。”胡氏自己冒充皇帝的名義下的敕令，其實也不少，雖然都局限在內宮嬪妃之間。
“我……”若非必要，阿鬥實在是不想麻煩胡氏。
“公嗣啊，你們男人怎麽都這樣，一摻和到女人的事情，就多了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又是覺得丟麵子，又是不想麻煩姑娘，你不累啊？”星彩苦笑，“我問你，如果現在在宮裏一手遮天的，是一個男人，是當年你身邊的宦官，咱們說得再明顯一點，是黃皓的話，你還會這麽磨磨唧唧的嗎？是不是直接就有事讓他辦了？”
“可，胡氏她……”阿鬥愣了一下，倘若在皇宮一手遮天的人是黃皓，他或許依舊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丟過去，但，絕對會少很多顧慮，雖然，又要多很多其他方麵的顧慮。
“你這就是對我們不公平，公嗣。”星彩抿抿唇，歎息一聲，輕輕拍拍阿鬥的手背，男人所謂的尊嚴有時候簡直是煩死人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點難，慢慢來好嗎，公嗣？我們，都隻是想幫你而已。”
“星彩，”阿鬥微微皺眉，還打算說點什麽，星彩搖搖頭，伸出手指放在唇畔，堵住阿鬥接下來的話，“沒關係的，我們的時間還長，你盡可以慢慢考慮再做決定，公嗣。”但，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我和胡氏心意已決，就像先生阻止不了阿鬥娶依依一樣，星彩知道，阿鬥也阻止不了她們。
如果沒有遇到阿鬥，星彩終生都會遺憾，為什麽自己是個女子。就算她也飽讀詩書，自忖不比大部分男人差，但，就因為自己是女人，無論是身處亂世還是治世，她都隻能躲在男人身後。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諸葛夫人那樣，和夫君琴瑟和諧，偶爾能給他幫幫忙。她原本不甘心讓自己的滿腔才華明珠暗投，但，她遇到了阿鬥。
兩人成婚的那一夜，看到太子溫和的微笑的那一刻，星彩原本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幾乎是瞬間便放了下來，這個人不會因為戀人的遭遇而遷怒於自己，她知道，她莫名的篤定，哪怕麵前這個人並不喜歡自己，他也會成為這世上最好的丈夫。一直以來隻能跟著母親東躲西藏，看著那麽多親兵為了保護自己血染沙場，無數次怨恨過自己身為女兒身，不能一展胸中抱負的星彩，在那一刻之後便再也沒有為自己的女兒身遺憾。她覺得，大概，上天要自己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成為他的妻子，陪伴他，安慰他，成為他的助力，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星彩……”阿鬥歎息一聲，“或許你說得沒錯，但，我需要一點時間，行嗎？”如果要自己贖罪，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成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願。先生他們想要一個寬宏大量、勵精圖治的主君，自己能給；星彩和胡氏，想要如同男子一般的展示才華的機會，自己身為主君，不能偏頗，也應該成全她們。
“好，你可以慢慢來，我們都還年輕，還有一輩子。”星彩微笑，她知道，阿鬥既然作出承諾，就一定會做到，他是一國之君，他早已習慣了金口玉言。
“是啊，我們還有一輩子。”阿鬥歎息一聲，搖搖頭，星彩看阿鬥似乎有些失落，連忙笑了笑，換個話題，“我出去看看長安有沒有賣宅子的，不過嘛，我覺得就算能買到，你家先生的宅子也不會在什麽好地方，等你登基之後直接賜他一所算了。公主的名冊我放在你桌上了，回去自己看。”阿鬥回來就沒打算回來當諸侯王，誰都知道，他是奔著帝位回來的。至於郭攸之的婚事，星彩也早就知道自家主公隻能打那群公主的主意，自然是讓胡氏備好了。
“買宅院的話，夫人給了你多少錢？”阿鬥皺了皺眉，長安不比鄧州，在這裏置辦房產，怕是耗費不少，先生和夫人有多少錢這種事，想想先生前世臨死前的那一道表文：“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阿鬥就覺得……隻怕自家先生也拿不出在長安買房的錢。
“夫人是沒多拿出少錢，但是，我可以先借給他們啊，是不是？”星彩噗嗤一笑，看著還認認真真擔憂了一下的阿鬥，“你家先生也不是在意房子大不大的人，你至於操心那麽多嗎？”
“也是。”阿鬥點點頭，“還有，你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宅子，給阿維也置辦一間，錢的話，先從東宮我這兒拿好了。”阿鬥實在是想不到自家姐姐該怎麽在薑家待，而且，弟弟給姐姐送間房子，沒什麽不行的吧。
“好。”星彩自然知道阿鬥的想法，薑家身為士族之冠，向來是連皇室都不怎麽放在眼裏的。雖然不知道薑維在薑家是個什麽地位，但是，薑家恐怕很難承認這個兒媳婦，就算看在太子這個主婚人的麵子上不讓薑維停妻另娶，也不太可能給她與旁人一樣的待遇，還不如幹脆搬出去住算了，“不過，公嗣，你什麽時候居然也對這種事上心了？”
當年自己嫁過去的時候，這個呆瓜都沒想過考慮一下自己會不會被婆婆欺負，雖然因為他畢竟不是吳夫人親生的，吳夫人不至於因“愛子”而“虐婦”，的確也沒把她怎麽樣。可是如今他居然在擔心姐姐在婆家會不會被欺負？這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能想得到的事情？
“那可是我姐姐，而且，”阿鬥擺擺手，“他們成婚之前，依依就差揪著我的耳朵囑咐我了。再加上，畢竟朝夕相處，霍夫人，我也是見過的。”就世家大族對平民百姓的那個態度，他怕自家姐姐被欺負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