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實非良人
三郎愣愣地瞧著她:“你今晚約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蘇亦行點了點頭,緩緩抽回了手:“是,我今日來就是想把話說清楚。我……我並不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我喜歡有書卷氣的,溫文爾雅的男子。可是你雖然相貌生得好,可行事舉止孟浪輕浮,又總是一意孤行,並非是我的良人。”
“可你你與我患難之交,相識至今經曆種種,你還特意來為我熬藥,這些都是假的不成?”
“此前或許是我無心的舉動引起你的誤會了,我向你賠個不是。”蘇亦行說著福了福身,她抬起頭瞧著他,目光堅定,“但我們今後還是不要往來了,我是篤定要嫁給太子的,不會和一個侍衛相許終身。你……死心吧.……”
蘇亦行說罷轉身離去,可是一出門,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加快了腳步。
太子瞧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綢緞被燒焦的味道傳來,十分苦澀。
——
承德殿內,司南急得團團轉。太子爺不知怎的,那日同蘇姑娘私會回來,便一聲不吭,倒頭就睡。
第二日怎麽叫也不醒,司南趕緊請來了太醫。診治之下才說是高燒不退又添外傷,太子病中翻來覆去嘀咕著什麽,聽起來咬牙切齒的。
司南急了,這此前還兩情相悅的,怎麽一轉眼那姑娘就把太子折騰成這樣了呢?
太子這一病便是數日,總算是氣色好了許多。可病稍好一些,除了處理政務之外,便是對著包糖發呆。
司南忍不住勸道:“太子爺,您這身子骨還沒好全,藥還是得喝。若是嫌苦,這現成有糖呢。”
太子瞥了他一眼,將糖包好:“吃一顆少一顆。”
“這也就是普通的糖,大不了再找蘇姑娘去要。”
淩鉉初冷聲道:“不許提她!滾出去——”
司南嚇了一跳,伴君如伴虎,他連滾帶爬地出了門。剛走到門口,便瞧見了正風風火火趕來的八皇子。
司南趕忙施禮,八皇子擺了擺手:“三哥可醒著?”
“回八殿下,太子爺是醒著。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今日心情鬱結,您還是避著些好。”
“心情鬱結更是要見了,讓我來開導開導三哥。”八皇子說著便闖了進去,隔了老遠便叫道,“三哥,聽說你得了個情投意合的美人兒,什麽時候讓我見見嫂嫂?”
太子扶著案子,差點被氣吐血。
他擺著手:“滾滾滾,心煩著呢。”
“煩什麽?”八皇子行了禮,便自個兒坐下了,一麵吃那桌上的點心一麵道,“我可都聽說了,三哥陪著一位秀女在湖邊坐了一夜。聽說是哪兒的第一美人兒,弟弟我也想開開眼。”
“見什麽見,以後見不著了。”
八皇子的手停在半空:“為何?以後她成了皇嫂,也是會相見的吧。”
“她成不了你皇嫂。”淩鉉初惱火道。
“她惹你不高興了?”八皇子湊過去,“真是稀奇,居然還能有女子敢招惹皇兄。”
淩鉉初瞥了他一眼:“我的事,同你說得著麽?”
“弟弟我別的不行,可這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也是京城裏頭號的風流才子。這風月之事,兄弟幾個就沒有比我在行的。你這萬年的鐵樹開了花,可不能曇花一現。”
淩鉉初思量了一下,他這個八弟別的不行,風1月上確實是個老手。於是他將自己與蘇亦行之間的事情刪繁就簡說給了他。
“你說這女人的心思,怎麽比父皇的還難猜?此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還關心我是不是病了。轉頭就又是燒帕子,又說自己不會嫁給一個侍衛。難不成她就是個貪圖富貴的女人?”
八皇子噗嗤一口笑了出來,淩鉉初氣結:“就知道你隻是為了聽個樂兒!”
“三哥別動怒,我不是幸災樂禍,而是笑三哥你是真不懂女人的心思。”
“什麽意思?”
八皇子起身作揖:“恭喜三哥,要有一位兩情相悅的太子妃了。”
“兩情相悅?”
八皇子剛正經了沒一會兒,便又歪坐著:“三哥,你想想,你一直都是以什麽身份與她相交的?”
“侍衛啊。”
“那不就結了。她如今是秀女,怎麽能和侍衛私通?倘若你真是侍衛,這不是害了你麽?她那般決絕,就是怕你受到牽連,誤了你的前程。”
“那也可能是她怕誤了自己的前程。”
“你方才不也說了,她自來到京城便一直說自己不願意成為太子妃。種種行徑看來,避寵的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了。她頭幾次拒絕你,是因為確實沒有動情。可這一次拒絕,卻是因為她動了情。”
“這話怎麽說?”
“她如果沒有動情,大可以似從前一般不冷不熱地待你。而且留著你在東宮,以後她成了主子,還能另作他用。可她偏偏燒了帕子,還要與你絕情,就是因為在意。”
淩鉉初嘴角漸漸浮起了些許笑意:“真是如此?”
“你若是不信,我有一個法子,能試試她的真心。”
“什麽法子?”
八皇子附耳低語,淩鉉初不住點頭,聽完拍著他肩膀道:“真有你小子的。”
“那你可得讓我見見嫂嫂,我要看看是什麽樣的美人兒。”
“等真成了你嫂嫂再說。”
“防著我?”
淩鉉初取了一顆糖丟進嘴裏,眉頭都舒展了開來。
八皇子腆著臉道:“嫂嫂給的糖,讓我也嚐嚐?”
淩鉉初將那包糖貼身放著:“想也別想。”
“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罷了罷了,我去我的溫柔鄉了。”八皇子說罷便拂袖而去。
司南瞧見八皇子的神情,這才敢進來。一進來就瞧見太子爺正抱著拿包糖傻笑,他心中駭然。太子爺莫不是中了邪?
有生之年,他竟然能從太子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當真是毛骨悚然。
——
然而此刻的含涼殿內已經是水漫金山。
蘇亦行不知道受了什麽委屈,回來就開始哭。三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也無從安慰起,一連幾日都是如此。眼看著秀女們一關關落選,走得都七零八落了,她也神思恍惚,時不時偷偷抹眼淚。
夏青青心中擔憂,半夜裏偷摸著鑽進了蘇亦行的帳子。
蘇亦行正抹著眼淚,忽然被夏青青扶著肩膀翻轉了過來:“行兒,你哭什麽?誰欺負你了?我揍她!”
“沒……沒有人欺負我。”
“那你這是怎麽了?”
“想家了。”
提到這事兒,屋子裏的三個人齊齊歎了口氣。
夏青青摟著她,一臉憂傷:“我也想家了。”
“你家就在京城,想回就回了。”
“哪兒啊,即便我家在京城,若是入了東宮,也不能隨隨便便回家的。”夏青青將頭靠在她肩上,“我當初接到旨意之時就該直接去邊關找我二叔,跟他打仗去。才不來這兒選什麽秀女。”
蘇亦行淚眼朦朧瞧著她:“女子也能行軍打仗?”
“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朝也有太1祖夫妻披掛上陣,巾幗不讓須眉,我怎麽不能去?”
“那你當了太子妃不就可以和太子殿下一起披掛上陣了麽?”
夏青青脫口而出:“誰要當太子妃,我又不傻!”
話一出口,一屋子瞬間寂靜了下來。蘇亦行一臉驚愕地瞧著她,真話假話她還是能分辯的。
她有些糊塗了,難道秀女們不該是爭著要當太子妃麽?
她一直以為她們三人是幫她是假意,聽夏青青這麽一說,難不成還是真心?
她雖是想到了這一層,又覺得有些荒謬。總不可能這裏的秀女都不想成為太子妃吧?實在是說不通。
論起出身,她的家世並不顯赫。母親那頭的親戚來往的少,她也隻知道有個舅舅,還是個五品官。父親原是寒門出身,曾經也在京城當過官兒,可後來不知何故遭貶官去了三川州當了個知州。
太子若是瞧上她,多半也是因為她的美1色。從如今皇上的後宮來看,後宮牽製前朝是皇上的一貫手段。那麽在選太子妃之事上,她對於夏青青三人也構不成威脅。太子至多是讓她當一個良娣。
也許現在她們三人並未真的將她視為威脅,所以才待她親厚?
蘇亦行覺得有些難過,相處多日,她能看出來這三人並不是什麽心腸歹毒的女子。倘若不是來選妃,她們或許可以成為好友的。
夏青青瞧她神色黯然,抱著她蹭了蹭:“行兒,你別難過了。既然大家都回不了家,那不如我們義結金蘭,以後我們在的地方就是家!”
蘇亦行一時間有些跟不上夏青青的思路。
郡主嗤笑道:“誰要與你結義金蘭,人家行兒怕是隻想和青雲姐姐當姐妹。”
夏青青支起身:“行兒,你來說說看,你想不想與我們義結金蘭?”
蘇亦行也坐起身來:“我們家鄉的風俗是交換親手繡的手帕,換了帕子的女子叫做手帕交。我……我可以和你換……”
夏青青頓時耷拉了一張臉,鍾艾嗤笑道:“她哪裏會繡花,猴子都比她會穿針引線。”
“你倒是賢淑,不也隻會撥弄藥草麽。你會繡花?”
“我至少會一些,繡工沒那麽好就是了。反正比你好!”
兩人還在唇槍舌劍,一方帕子忽然落在了蘇亦行麵前。尚青雲瞧著蘇亦行,麵頰有些紅:“這是我的帕子,親手繡的,是.……我最喜歡的一條帕子了。”
夏青青和鍾艾都傻了眼,蘇亦行也愣愣地看著她。尚青雲輕聲道:“怎麽,你不打算送我一條?”
蘇亦行忙不迭自貼身的衣物裏翻出了一方帕子遞給了她。
尚青雲接過來,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夏青青和鍾艾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大半夜的,她們去何處?”
“尋嬤嬤學繡花去了。”尚青雲強忍著笑意。
蘇亦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來這裏沒準備交朋友,帕子也就備了兩三條。太子那兒燒了一條,給了尚青雲一條,自己還用著一條。就沒有和她倆交換的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她洗漱完用完了早膳便坐在窗下繡帕。言惜文輕快地跑了過來,立在窗前滿眼笑意:“行兒,你可知明日是什麽日子?”
蘇亦行搖了搖頭。
“你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四月初八乃是浴佛節,又叫龍華會。這一日皇後和宮中女眷都會去萬壽寺禮佛,我們雖是秀女,但聽說此次也要伴駕。總共要去七日呢!”
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的尚青雲問道:“國師也去?”
言惜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自然。”
蘇亦行瞧了瞧尚青雲,又瞧了眼言惜文,兩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相視一笑。
“國師怎麽了?”
言惜文抿唇偷笑:“你見了便知道了。”
蘇亦行有些摸不著頭腦,外麵忽然有人喚道:“蘇姑娘,王嬤嬤喚你過去。”
蘇亦行忙應了,也不知道王嬤嬤是不是又要考她宮規,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要走。尚青雲上前,替她理了理衣領:“緊張什麽,如今嬤嬤嚴厲是為你好。將來你成了主子,她見了你還要怕呢。沉穩著些。”
“姐姐別取笑我了。”蘇亦行最不喜歡聽這話,小聲反駁了一句,轉身便走了。
可是去了那裏,王嬤嬤似乎也沒什麽大事兒尋她。說了些不相幹的話就讓她回去了。
蘇亦行覺得有些奇怪,但又沒有多想,獨自一人往回走。半道上瞧見侍衛巡邏,她怕被當成閑雜人等,於是往旁邊讓了讓,躲在了一處陰影裏。
那兩個侍衛一邊走一邊閑聊:“這幾日怎麽不見淩大人?”
“你還不知道嗎?統領大人病重,怕是要不行了。”
“好好一個人,怎麽就不行了呢?”
“誰說不是呢。前些日子忽然染了風寒,回去也不肯喝藥。天天抱著包糖豆子,不吃不喝。現在人都快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別胡說,真要是中了邪,太子爺還能讓他在,往前走百步,左拐到路盡頭右拐再直走的那間別院裏住著麽?”
“說的也是。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往前百步,左拐到路盡頭右拐再直走的那間別院裏去看望一下統領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