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整個下午, 穆楚的心情莫名煩躁,待在臥室裏沒去樓下。


  後來謝修文、田衡帶了幾個熟識的朋友給顧秦慶生,有男有女。


  顧惜喊她下去一起玩, 她借口不舒服婉拒了。


  不平靜的時候,她隻能讓自己學習來轉移注意力。


  拿了套高考數學卷子去書桌前坐下, 認真刷題。


  做完試卷,再對著答案將錯題研究清楚, 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 心緒徹底歸於寧靜。


  中午顧惜端來的飯菜她隻吃了一點, 這會兒腦力消耗,終於覺得有些餓了。


  把筆放下抻了個懶腰,她從臥室出來,準備去底下找吃的。


  電梯打開,客廳的喧鬧聲灌入耳中,夾雜著醇烈的酒氣。


  她聽到有人在說話,好像是顧秦輸了遊戲,懲罰是大冒險。


  謝修文把抽出來的一張大冒險卡牌念出來:“背一位異性繞場一周。”


  又看向顧秦, “秦哥,願賭服輸,在場的妹子你隨便挑一個?”


  旁邊坐著的幾個女孩不約而同垂下眼睫,似有幾分羞澀, 又遮掩不住內心的期待。


  穆楚去廚房時,往那邊瞄了一眼。


  落地窗前擺了方桌,一群人圍著。


  有三四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子, 跟謝詩萱坐在一起。


  看穿著像是大家閨秀。


  她們的眼神,幾乎沒從顧秦身上移開過。


  現在有這等好事,明顯就更精神了。


  穆楚淡淡收回目光,進廚房烤了兩塊吐司麵包。


  本來是要上樓的,又按捺不住心上的好奇,想看看顧秦會選誰,索性站在廚房門口沒動。


  心裏琢磨著,或許,他會選謝詩萱?

  客廳裏很安靜。


  田衡催促:“兄弟,願賭服輸,你可別慫!”


  又有別的人附和:“就是,在場這麽多美女等著呢,秦哥別不吭聲啊。”


  謝詩萱突然手機鈴響,起身去了外麵接電話。


  她身邊的幾個女生,心情越發激動,覺得自己的機會更大了些。


  顧惜挨著顧秦坐在沙發上,舉手:“背我!哥哥背我!”


  謝修文當即反對:“你不行!”


  顧惜不服氣:“憑什麽不行,我不是異性?”


  田衡說:“你是異性,但你們倆親兄妹,那玩著還什麽勁兒?”


  “就是,你肯定不行。”


  “我也覺得不行。”


  “……”


  顧惜撇嘴。


  忽而注意到廚房門口啃著麵包的穆楚。


  她眼珠一轉,挑眉:“那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個屋子裏,除了我,其她異性都可以?”


  田衡和謝修文互望一眼,點頭。


  其他人也附議。


  穆楚察覺到了顧惜的意圖,頓時在廚房待不下去了,徑直往電梯的方向走。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剛按下電梯開關,顧惜已經跑來:“楚楚,快來幫我哥哥呀!”


  穆楚:“……”


  她還沒說什麽,人已經被扯了過去:“哥哥,那你背楚楚吧!”


  顧秦偏頭看過去。


  穆楚趿著拖鞋,披著長發站在沙發尾部,手裏捏著吃了一半的麵包。


  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低垂著,在鼻翼兩端落下剪影,也沒抬頭看他,突然轉身:“我還要去寫卷子……”


  顧惜拉住她:“又不急於這一時。”


  又低聲在她耳畔道:“這些人眼珠子都快黏在我哥哥身上了,詩萱姐又出去了,你不能讓我哥哥被占便宜吧?”


  “……”


  穆楚深吸一口氣,終於抬頭去看顧秦。


  他也一直在望她,四目相遇時,他微勾了下唇,站起來:“那就楚楚吧。”


  田衡看向謝修文,使了個眼色。


  謝修文很上道,一本正經道:“不過這個繞場一圈,說的比較含糊,怎麽個繞法呢?”


  田衡順著往下接:“確實,繞客廳一周我覺得太便宜阿秦了。”


  語畢,謝修文眼珠滾動,挑眉道:“這樣吧,秦哥你背著楚楚圍著你們家別墅繞一圈,怎麽樣?”


  田衡拍手:“我看行,懲罰就得有懲罰的樣子,就按修文說的辦!”


  顧秦神色淡淡,不以為然的樣子:“隨便。”


  穆楚:“……”為什麽沒人問問她的意見?

  ——


  穆楚被顧秦背著繞別墅走的時候,後麵田衡等人打著遮陽傘在張望。

  現在是下午三四點鍾,正是灼熱的時候,人一出來就有汗水直往外冒。


  偶爾吹來的風,也是燥熱的。


  穆楚抬手抹了把額上的細汗,抬眸看到顧秦鬢前也淌著汗珠子。


  她忍不住說:“哥哥,你平時對修文哥和田衡哥挺好的,他們倆怎麽在你生日的時候合起來坑你呢?”


  顧秦口袋裏手機響了兩聲。


  他騰出一隻手拿起點開,看到群聊裏的消息。


  田衡:[兄弟今天送的生日禮物不錯吧?]

  謝修文:[還有我還有我,秦哥,這禮物還有我的功勞。我可是看到楚楚妹妹下樓,特地選的這張大冒險卡牌。滿意的話,你記得改天請吃飯。]

  怕穆楚的角度能看到,顧秦沒細看,大致掃了眼便收起來了。


  他唇角淺淺上揚,轉頭問她:“熱不熱?”


  “還好。”她聲音懶懶的,有氣無力。


  “哥哥,你平時不是很厲害嘛,今天玩遊戲怎麽還輸了?”穆楚以前也經常看他跟一群人玩遊戲,幾乎不怎麽輸。


  顧秦想到剛剛玩遊戲時的狀態,隨口回著:“跑神了。”


  又問,“怎麽在樓上不出來,幹嘛呢?”


  穆楚身形滯了一下,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安安靜靜趴在他寬闊的背上,輕聲道:“沒事啊,刷題呢。這不是馬上就開學了,找找學習的狀態。”


  顧秦不置可否,背著她大步往前。


  穆楚盯著他臉頰上流淌的汗水,小心翼翼抬起右手,幫他把右半邊臉的汗拭去。


  顧秦腳下的步子突然停頓,怔怔地側目看她。


  本來隻是下意識動作,這會兒被他一盯,穆楚瞬間覺得燙,迅速將手從他臉上拿開。


  她垂著頭,目光有些躲閃:“哥哥,你怎麽不走了,很熱的,你快點走完咱們才好回去。”


  顧秦笑了下,將頭轉向另一邊,把左臉伸過去。


  他聲音溫和中帶著誘哄:“哥哥這邊也有汗,你再擦一下好不好?”


  見她不動,他又補一句:“都快淌進眼睛裏,看不到路了。”


  穆楚貝齒咬著下唇,遲疑幾秒,抬手幫他擦拭掉。


  顧秦笑意漸濃,嗓音透著愉悅的滿足,輕輕道:“花花真乖。”


  穆楚沒應腔,思緒漸漸有些飄遠,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從前。


  初一籃球場的事之後,她莫名其妙喜歡上了茉莉花。


  開始黏在顧秦身邊,不斷在校園裏追逐他的身影。


  周末去顧家的次數,也比以往更加勤快。


  她還偷偷買了上鎖的日記本,滿滿當當記下的,都是關於一個人的名字。


  她開始習慣他叫她花花。


  把這個稱呼,理解為他對自己的特別對待,彰顯著與眾不同。


  她享受著他的關心。


  那種甜到心坎兒裏感覺,就像是偷偷的,談了一場沒有人知道的戀愛。


  那時候班裏流行織圍巾,她還趕在平安夜之前,熬上無數個夜晚,織成了人生中第一條圍巾。


  當她滿懷喜悅,帶著禮物去高中部找他的時候,恰好看到他和一個朋友趴在欄杆上說話。


  中午吃飯時間,走廊上很靜。


  他們倆的談話內容,就那麽輕鬆飄進她耳朵裏。


  “阿秦,楚楚天天跟著你,就差住在顧家了,還挺像你們家童養媳的。你到現在沒個女朋友,不會在等楚楚長大吧?”


  “你思想能不能幹淨一點,那是我妹!”


  “我這不是看學校那麽多女生偷偷喜歡你,你又不為所動,好奇問問唄。”


  “我那是沒找到滿意的。”


  “這樣啊,那我給你介紹一個試試?”


  “我很挑。”


  “放心,對方也絕對優秀!”


  穆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離那裏的,隻是一瞬間,覺得有些難堪。


  而她手裏提著的圍巾,恰恰是證明她內心不堪的最有力的證據。


  她對一個隻把自己當妹妹的少年,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般,她有些惱羞成怒,憤然把圍巾丟進了垃圾桶。


  以為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揭過去。


  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她看到他身邊有了女孩子的身影。


  後來一連很多天,她都常在顧秦身邊看到那個女生。

  優雅談笑,落落大方。


  顧秦的性格她太了解。


  平時麵對不熟悉的異性,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


  他允許蘇薔薇跟他走在一起,融入他的圈子。


  那就絕對不隻是簡單的同學關係。


  而且眾所周知,蘇薔薇跟他告過白。


  身邊人都在傳,他們倆在一起了。


  有人津津樂道,欣然祝福。


  有人貶低蘇薔薇配不上顧秦,將她視為情敵。


  那段時間,上個廁所都能聽到顧秦和蘇薔薇的八卦。


  而她能見到顧秦本人的次數,越來越少。


  她去顧家的時候,他幾乎都不在。


  即便在家,也很少如往常那般調侃她,嬉笑著喊她花花。


  她仰著臉喊哥哥時,他也隻是象征性點頭應上一句,然後說:“惜惜在臥室。”


  之後大步離開。


  他好像,一下子對她心不在焉起來,不大願意跟她多說話,仿佛刻意在疏遠她。


  有一次在顧家,她無意間聽到顧伯父和顧伯母的談話。


  “老公,秦秦最近星期天也不待在家,老往外跑,會不會談戀愛了?”


  顧伯父是個很開明的人,對這個不以為然:“不影響學習就隨他去,他也快成年了,做事情該有分寸。”


  那一天,她情緒莫名很低落,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一整天都心事重重。


  傍晚要回家的時候,外麵下著蒙蒙細雨,入目所及一片灰暗,天空好似染了化不開的淺墨。


  恰巧顧秦從外麵回來,他沒有打傘,身上衣服被雨水打濕,發間裹著淡淡的水汽。


  顧惜原本正要張羅司機送她回家。


  看到顧秦回來,興奮地招手:“哥哥,你去哪兒了?楚楚要回家了。”


  顧惜話裏的意思很明顯。


  因為往常每次穆楚來玩,都是顧秦親自送她回家的。


  穆楚抿著唇,靜靜望向他,想到他最近的態度,心陡然提了起來,有些緊張。


  顧秦那天卻沒說送她。


  他停頓一會兒,對著顧惜輕輕“嗯”了聲,抬步往屋裏走,目光沒有分給穆楚一絲一毫。


  就好像,她是不相幹的人。


  穆楚抿著唇,看到他忽然在門口又停下來,轉身望過來。


  穆楚仰著臉看他,眉眼間含著笑:“哥哥。”


  “嗯。”他很平靜地應著,半晌後,叮囑一句,“路上慢點兒。”


  之後徑直進屋,再沒有半點停留。


  一道閃電將烏雲劈開兩半,頭頂漸有悶雷響起,轟隆隆的。


  穆楚的心好像一下子沒了支撐,不斷往下墜。


  她貝齒咬著下唇,品嚐到血絲滲出時口中那股腥鹹,還夾雜著淡淡的苦澀。


  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


  自己跟他的距離,其實很遠,很遠……


  司機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反反複複地安慰自己:


  他今天,一定是在外麵遇到了不高興的事,心情不好,才看起來有點冷淡的。


  也不是不想送她回家,真的隻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可能有點累。


  這麽想著,她長舒一口氣,拿出手機給顧惜發了條微信:[哥哥怎麽了?]

  顧惜回得很快:[沒怎麽呀,剛剛還搶了我的薯片,好氣!!!]

  之後還發了張照片過來。


  照片裏,顧秦倚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包薯片,目光盯著電視機的方向,唇角掛著閑散的笑。


  他看起來很放鬆,沒有半點所謂的不快。


  所以,不是心情不好才不想送她的。


  隻是很單純的,不想而已。


  車廂裏突然悶悶的,穆楚有些喘不過氣來。


  隨手打開車窗,任憑雨水被風吹拂進來,拍打在臉上。


  一滴晶瑩細小的雨滴飄進來,落在她卷翹濃密的睫毛上。


  隨著眼睫輕顫,小雨滴鑽進眼眶裏,混著更大的水珠子滾落下來,劃過臉頰時帶著溫熱。


  可能,他真的和蘇薔薇談戀愛了。


  所以就不想管她了吧。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義務一直關照她的。


  ……


  一圈快結束了,謝修文、田衡他們舉著傘等在大門口,朝這邊張望,吹了聲口哨。


  穆楚往那邊看了一眼,不知怎的,低低問了句:“哥哥會一直對我好嗎?”


  顧秦腳下的步子微微停頓,忽而側目看向她。

  迎上他投來的目光,穆楚淺淺地笑了,雙眸澄澈無波,聲音輕快,聽不出什麽不妥:“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對你以後談戀愛總會有點用的。那你將來有了女朋友,我應該算半個紅娘吧?”


  “所以。”穆楚咬了下唇,輕輕地說,“就算以後戀愛了,你也不能太忽視我對不對?”


  顧秦笑了下,沒有應她,半晌才悠悠吐了三個字:“小傻瓜。”


  穆楚不知道他這話什麽意思,正要再問,田衡和謝修文已經迎上來。


  謝修文把傘撐在顧秦和穆楚頭頂上,揚眉笑:“秦哥,太陽底下酸爽嗎?”


  田衡笑著接話:“苦中作樂,日後回憶起來才難忘不是?”


  穆楚從顧秦背上下來,雙頰被太陽曬得泛紅。


  顧惜過來挽著她的胳膊,衝田衡抱怨:“還不讓打傘,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她扯著穆楚往屋裏進:“這些人太壞了,走,不理他們!”


  ——


  入夜,天穹上看不到一顆星子,黑壓壓的,像一團濃墨。


  安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管家準備了特大蛋糕,還擺了兩瓶紅酒。


  看著那些東西,顧秦有些許意外。


  管家解釋說:“這些是太太讓準備的,今天是少爺22歲生日,先生和太太雖然趕不回來,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穆楚看到桌上的酒,突然想喝,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剛把酒瓶放下,看到顧秦拿起喝了一口。


  穆楚:“?”


  見她望過來,顧秦懶懶道:“你昨晚上喝醉了,今晚就別碰酒了。”


  穆楚沒說話。


  她昨晚上喝醉了不是睡得挺好的,還助眠呢,幹嘛不讓喝?

  她心裏莫名不爽,準備再倒一杯。


  顧秦見勢按住酒瓶,擰眉,帶著不容置喙的口吻:“你乖一點,聽話。”


  顧惜咬著筷子看著他們倆,最後替穆楚說話:“不讓喝酒,那擺酒在桌上幹什麽?”


  顧秦看了眼管家。


  管家會意,訕笑著上前把酒收了起來,心裏嘀咕著,少爺怎麽比太太管得還嚴。


  剛剛太太打電話時,特意說兩個小姑娘可以喝一點的,畢竟少爺生日,喝酒有氛圍嘛。


  酒收走之後,安姨換了茶水拿過來。


  顧惜捧著喝了一口,眼眸亮亮的:“咦,這個是什麽,好好喝。”


  安姨笑道:“自己煮的茉莉花茶,明目祛火。”


  穆楚掃一眼安姨放在自己手邊的那杯水,不覺有些出神。


  ——


  穆楚沒喝酒,但這晚躺在床上腦子卻是混沌的。


  總零零星星記起以前。


  想起她初一後來的墮落。


  想起第一次,顧秦去網吧把她揪出來,指著鼻子教訓:“穆楚,你能耐了是吧?多大年紀就敢來這種地方?上學期期末考成那個樣子,是不是就因為來這兒?”


  穆楚看到他身後站著蘇薔薇,突然就來了脾氣,狠狠推了他一把,衝他吼:“你憑什麽管我?我考得怎麽樣管你什麽事?”


  “你說管我什麽事?我是你哥哥!”


  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肺管子,她的怒火一瞬間被點燃。


  “我喊你幾聲哥哥,你還真把我當妹妹了?你那麽喜歡給人當哥哥,一個顧惜還不夠嗎?那你讓全天下的女孩都給你當妹妹好了,我姓穆,跟你姓顧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話語剛落,她看到顧秦驟然陰沉的臉色。


  看到他忽地揚起巴掌,下一刻似乎就要落在她臉上。


  她突然委屈,紅著眼眶瞪他:“你要打我嗎?我爸媽都沒打過我!”


  顧秦的手僵硬地高舉在半空,顫了顫,又沉沉放下,目色裏冷若冰霜。


  再開口時,聲音格外凜冽,像裹著冰刀子:“剛剛的話,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他生氣的時候陰鷙得嚇人。


  穆楚還是被他唬住了,漸漸閉了嘴,低著頭沒吭聲。


  他攥住她的手腕,扯著往前走。


  後麵蘇薔薇追上來,臉色有些為難:“顧秦,你帶你妹妹去哪兒,我們還要去準備元宵晚會的道具……”


  顧秦頭也沒回,聲音很淡,明顯怒氣未消:“你找別人吧,我有事。”


  那天,穆楚不知道顧秦扯著她走了多久,直到天黑了,她逐漸走不動路,兩人才在路邊停下來。


  下班高峰,街上車水馬龍,半空中逐漸盤旋起細細的雨絲,被車燈一照,四散飛舞著,宛如一道道綺麗斑斕的光線。

  他鬆開她的手腕,站在路燈下麵,憑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穆楚被他盯得心虛,低垂著腦袋,沒敢抬頭。


  正月裏的風格外凜冽,刮過時像皮鞭抽打在人的身上,疼得人心裏發顫。


  半晌之後,她聽到他用沒什麽感情的語氣說:“我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穆楚,你有沒有良心?”


  見她不吭聲,顧秦俯下身來,指尖捏起她尖尖的下巴。


  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淡聲問:“誰允許你這麽跟哥哥說話的?”


  穆楚目光掃過他陰鬱的一張臉,最後落在他頸肩掛著的戒指上。


  他以前從來不戴這些東西的,如今居然會掛著戒指在頸項。


  剛才在網吧門口,她看到蘇薔薇的手上,戴著一枚情侶款的。


  她的眼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


  初一下學期,她越發叛逆,壞學生做的事情,差不多全做了。


  起初隻是想要麻木自己。


  後來她漸漸發現,她學壞了,顧秦會管她,會關心她。


  她貪戀那份最後的關懷,明知不對,卻依然深陷其中。


  直到後來,顧秦對她徹底失望。


  她還記得他最後一次去她家補課,他講過好幾遍的題她全部都做錯。


  他看著她,眼中沒有情緒,語帶輕嘲:“穆楚,你以後繼續作吧,反正你家有錢,將來餓不死。”


  他說完就走,不肯多看她一眼,是從沒有過的決絕。


  之後,他真的再沒有幫她補過課,兩人互不聯係。


  很快高考結束,他出國留學。


  臨走的時候,沒跟她打招呼,甚至沒有發過一條信息。


  期間他過十八歲生日,她也沒有任何表示。


  ……


  十三歲,她喜歡上了茉莉花。


  十三歲,她日記本上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十三歲,她叛逆又敏感,想盡辦法博他關注,卻活成了他最討厭的樣子。


  後來,她蛻變,成長。


  她跟自己說,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理智的人,當初的那個錯誤,也在幡然醒悟時及時糾正。


  破繭雖然疼痛,卻也忘得幹淨利索,蛻變得更加完美。


  這幾年來,他人在國外不常回來。


  每回見到,她也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如小時候那般甜甜地喊他一聲哥哥,對他肆無忌憚地笑。


  仿佛初一的那段過往,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小插曲。


  她一直覺得,人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兩次跟頭的。


  她對顧秦的感情也應該一樣,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


  可是這幾天,她明顯感覺自己的情緒有點不對勁。


  好像,有再栽一次跟頭的趨勢。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


  可能,她就不該答應暑假住在這兒。


  穆楚躺在床上歎了口氣,揉著隱隱作疼的腦殼,整個人莫名煩躁。


  外麵轟隆隆的,一陣電閃雷鳴過後,很快下起瓢潑大雨。


  雨水兜頭砸在陽台頂端的隔熱玻璃上,劈裏啪啦作響,在寂靜的夜幕之下很是突兀。


  前段日子一直暴曬,倒是難得下了場及時雨。


  想必,明天會涼爽一些吧。


  她靜靜聽了一會兒雨聲,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這麽大的雨,必然是伴隨著狂風的。


  陽台外圍沒有遮擋物的,不知道那些茉莉花會不會有危險。


  她想到這兒,立刻從床上起來,趿著鞋往陽台上跑。


  拉開窗簾,推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看到外麵的情景時,她步子頓住。


  顧秦這會兒穿著睡衣出現在她的陽台上,正把靠近欄杆的幾盆花往裏麵搬。


  外麵風雨大作,他那邊陽台上的燈堪堪照過來,清晰看到他身上衣服濕了大半,緊致地貼在身上。


  頭頂的發梢也在滴水,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


  不過他明顯沒顧得上這些,隻認真將那些花一盆盆移向安全地帶。


  搬完了最後一盆,喘息著望向那些嬌花,俊朗的眉眼舒展,唇角掛了抹笑。


  漸漸地,他似乎感知到什麽,身形微怔了一下,抬眼朝臥室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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