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章 黑車

  杜陽若無其事地走出辦公室,一束束緊張的眼神投射到他身上,又飛快移開,只剩李可那道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杜陽心中一暖,看來李可是真的有些關心自己,也說明李可暫時還沒接觸到神將們的圈子。


  其實杜陽心裡明白,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怪不得任何人,他甚至不記恨神將們。


  但凡是人,都有私心。


  只不過神將們的私心與這個世界產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就成了一種滔天野望,必然為世人所不容,首先杜陽就無法說服自己去幫助他們達成這種野望。


  是的,他必須走。


  他想通的事情是,神將們已經蠢蠢欲動,開始想要享受一定的自由,甚至比王者大陸更自由的待遇。


  真的,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完全可以理解。


  誰不想要自由?


  在王者大陸,他們有自由么?戰爭、死亡、刷新,幾乎是他們所有人的宿命。


  可是這裡,民主、人權……唯一能約束他們的法律,對他們來說只是一道名義上存在的枷鎖,沒有實際意義。


  只有在這裡,他們才是真正自由的。


  無法無天,不死不滅。


  當然,這一切只是他根據神將們最近的反應,和身邊人忽然的轉變得出的猜測。


  而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為一旦猜測變成真實,他就成了罪人!


  就拿昨天那件事情來說,項羽如果真的殺了人,責任在於誰?


  主要責任在於項羽,這點沒錯,但很快就會有人查到杜陽頭上,再很快神將們的真實身份就會暴露,最後所有真相被曝光,杜陽會變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杜陽很清楚,這個世界容不下他們這樣的異類,而他們必然反抗。


  到那時候,生靈塗炭,甚至引發更大的災難。


  他們變成魔頭,杜陽則成了大魔頭。


  他們有錯嗎?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杜陽有錯嗎?更沒錯,可卻要遭到同類的唾罵,甚至在歷史上留下濃黑的一筆。


  神將們的手越深越長,或許在他們看來,只是未雨綢繆多做一些防備。


  而在杜陽看來,他們這是在發展自己的勢力。


  他們或許想和杜陽分享這一切,可是害怕杜陽知道后反對,於是沉默,就好像昨天關機的舉動性質。


  杜陽現在知道了,他必須要走。


  他無法阻止這一切,但可以選擇視而不見,能夠選擇逃避神將,逃避接下來的罵名。


  如果他能夠做點什麼的話,他一定會去做。


  電梯下行中,他依然猶豫是否要最後試探下神將們的意思。


  電梯門緩緩開啟,一群人潮水般涌了進來,他幾乎是被擠出來的。


  他一邊等車,一邊撥通亞瑟的電話,大笑道:「亞瑟,忙不?」


  「有話快講,我忙著捏。」亞瑟大咧咧說。


  「是這樣,最近不有點空嘛,我想組織大家回趟王者大陸旅遊一段時間。」


  「啊?」亞瑟那邊愣了下,「不是說等找到王昭君再一起回去嗎?這樣,你跟隊長商量吧,我是無所謂的。」


  「好的。」杜陽掛完電話,神色漸冷。


  亞瑟這傢伙是個一根筋,不善於偽裝,從剛才杜陽的試探中,杜陽聽出亞瑟有點不情願回王者大陸,至少現在不願意。


  他自嘲一下,覺得打這通電話純屬多此一舉。


  亞瑟怎麼會希望回去呢?這裡多自由,想做事就做事,心情不爽就翹班,好吃好喝,有許多王者大陸沒有先進科技產物,最主要的是不受任何約束,不用上戰場,更能避免被刷新的命運。


  回去幹嗎?


  喝辛辣劣質的廉價酒?

  成天在王者峽谷過打打殺殺的日子?

  對比起來,這裡真就像天堂一般,傻子才願意回地獄里煎熬受罪呢。


  一輛計程車停在杜陽身前,見杜陽發愣,司機晃了晃手,沒好氣道:「到底上不上啊你。」


  杜陽納然鑽進車裡,頹然道:「火車站。」


  司機笑了笑,這裡離火車站有些距離,算大單,一般去火車站都不打表,直接喊個整價。司機抬起巴掌說:「少了五十我不去啊。」


  杜陽冷淡道:「給你一百,開快點。」


  司機二話不說踩下油門,驅車飛駛出去。


  無論在任何城市,火車站這種地方哪怕規劃得再好,都是最龍蛇混雜的地方,人潮中顯得很擁堵,場面壯觀,形形色色的人群里給人一種千奇百怪的感覺,彷彿自成一個混亂小世界。


  杜陽剛下車,兩個端著牌子的中年婦女迎過來招攬生意,杜陽不理會他們,兀自朝售票大廳走去。


  一路上更多拿著牌的、發名片的沖他打了聲招呼,臉皮厚點的還跟著他走了一小段,絮叨個沒完。


  杜陽平時待人很客氣,但在這種地方,無意義的客氣是最愚蠢的行為,要是每個對你打招呼的人你都笑著回應一下,臉估計都會笑抽筋,他以前第一次來市裡就是這樣,遇到臉皮厚的還跟人說些婉拒的話,後來反倒被人罵了:奶奶的,廢話半天還是不住店,浪費老子時間!


  他走著走著,就快到售票廳門口的時候,忽然一個激靈,忙轉身假意和跟著他跑的一中年婦女攀談。


  「小夥子到哪兒?大姐幫你買票,省事兒。」


  杜陽心不在焉地隨意報了個地名,腦子裡卻思緒飛轉,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剛才,他在售票廳門口看見一個熟人。


  說熟其實也不熟,相處過兩天,過後喝過一次酒。那人正是吳用的一哥們,圈內的外號叫鷹眼,眼睛卻是像老鷹一樣銳利有神,又是個鷹鉤鼻,和外號挺貼切。


  鷹眼在火車站幹嘛?!

  要知道杜陽給吳用的任務是尋找王昭君的下落,經過幾個月的搜尋,幾乎可以確定王昭君不在本市,而她又是黑戶,所以更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而吳用竟然把鷹眼分派到這裡?


  杜陽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很明顯神將們的手已經伸到了杜陽的勢力範圍,從吳用稱項羽為羽哥就能看出,他現在甚至不清楚吳用到底是聽他的,還是更聽項羽的,所以很有可能神將們對吳用下達了另外的任務。


  要真若此的話,鷹眼守在這裡,很可能是在等自己。


  這才過去多久,神將們就發現杜陽有逃跑的意圖了?沒那麼神吧!


  雖如此想,杜陽以防萬一,還是決定小心為妙,默默離開了火車站,後邊的大媽跟了好一會兒才罵咧咧道:「浪費表情。」


  杜陽小心謹慎的來到一個小巷子,儘管這裡已經出了火車站的範圍,但還是沒放下警惕之心。


  在火車站想找一個人看似很難,如大海撈針一般,可是對於經常在這片摸滾打爬的人來說,簡直亦如反掌。這裡地方不大,圈子很雜,可是一有什麼事兒,一呼百應,就像許許多多小團體組成的一個大集團似的。


  當然,前提是你得進入這個圈子。


  進圈子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比如和某個扒手混的很熟,又比如和某個黑車司機關係很鐵,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想打聽什麼人和事兒,只要你肯花錢,誰都能和你自來熟,只要你出的錢夠多,很快就能幫你搞定。


  鷹眼若是真想找到杜陽,他背後的人肯定捨得花錢,因為最不差的就是錢。


  說來操蛋,鷹眼的工資是杜陽發的,甚至連鷹眼背後的人,用的錢肯定也是杜陽的。


  尼瑪!杜陽忽然有種搬石頭自己腳的感覺,好氣!

  火車站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他甚至連出市的方法暫時都想不到。


  坐火車肯定沒轍了,萬一被查到身份證呢?暫且不說鷹眼他們是否買通了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就憑稍微有點人際關係的,都能想辦法查到任何班次列車,任何乘客的身份信息,哼哼!別不信,對有心人來說,這簡直是最輕鬆不過的事情,甚至發幾條消息,想要的信息統統都能搞到手。


  說白了,無論國家再怎麼嚴打,黃牛票依然存在,為什麼?

  這還不算什麼,更黑暗的都有。


  比如你剛坐了輛車,和司機攀談幾句,要嘴上不慎透露了一點相關信息,一下車就會被小偷光顧。又比如前腳住進小旅館,後腳就有上門服務敲門,小姐甚至知道你的身份信息。


  所謂的資源共享在這裡就成了一種黑色交易。


  反正火車站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外地人,一輩子就打這麼一次交道,不黑你黑誰?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杜陽正犯難間,一輛奧拓停在巷子那頭,裡面探出個腦袋,對著路邊笑嘻嘻說了幾句什麼。


  兩個拖著行李箱的女孩出現在杜陽視野,趕到奧拓面前和司機交談起來。


  司機是個偏瘦的中年人,留著兩撇八字鬍,稅長發梳了個三七分,看起來略顯頹廢。聽到女孩的話,他露出為難的神色。


  倆女孩雙手合十有點撒嬌的意味,像在拜託司機。


  司機搖了搖頭,看嘴型說了句「不行不行。」


  這時候,副駕駛座的一大腦袋哥們拍了拍八字鬍,八字鬍回過頭,兩人嘰里咕嚕幾聲,才無奈地招了招手,倆女孩趕忙點頭鞠躬道謝,拖著行李往後走,估計是放行李箱去了。


  奧拓的車窗都半開著,杜陽目測了了下,尾座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垂著頭像在玩手機。


  杜陽看出來,這是輛搭客黑車,於是小跑過去。


  杜陽來到車前的時候,倆女孩放好了行李箱正在往車裡鑽,他掃了眼兩個女孩,對八字鬍說道:「走哪兒的?」


  八字鬍沖杜陽歉意道:「走N市那條路,要是順路的話,可以上來擠擠。」


  杜陽看了眼車內,發現後排並不是一個人,還有個身材很矮小的男人,那男的皮膚很白,看不出年齡,看杜陽的眼神似乎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狠勁兒,若非杜陽經常和紅幫兄弟打交道,還真會被唬住。


  倆女孩坐在中間,沒發現後面矮個子的眼神很兇厲,其中一個女孩好心地對杜陽笑說:「不擠,不後面還有一個位置呢。」


  嗯,真是個熱心腸的女孩。


  杜陽正準備去拉車門,兩個女孩同時裡面擠了擠想給杜陽騰地方進去,八字鬍有說道:「兄弟先說你去哪兒,咱把價錢商量好。」


  「我到N市,多少錢?」


  「三百吧,湊一整。」


  杜陽猶豫了下,咬牙道:「行。」


  N市就在L市隔壁,火車票價不到一百二左右,按理說黑車是該貴一點,可足足抬高兩倍,有點黑過頭了。


  不過杜陽反而安心了些,因為對方越抬高票價,越有拒載的意思,很顯然和鷹眼沒關係。


  杜陽上了車,再次犯難了下。


  矮個子旁邊的空位上放著一個包,而矮個子依舊用兇狠的眼神盯著杜陽,沒有移開包的意思,似乎很不歡迎杜陽上車,甚至眼神里有一抹警告的意味。


  倆女孩見杜陽弓身子沒進去,詫異地往後看了眼,均忍不住花容失色,失聲驚叫一聲,被矮個子的眼神給嚇的。


  八字鬍看了眼後視鏡,笑著說道:「那個小兄弟,把包放到後面吧。」


  矮個子慢慢移動眼神,緩慢仔細地將包抱在懷裡。


  杜陽沖矮個子尷尬的笑了笑,佯裝出一副畏懼的樣子,坐了下來。


  嘭地一聲,車門被副駕駛上一條肥粗的胳膊用力一帶,奧拓打了個彎,朝城外的方向開去。


  一路上,杜陽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他坐過一次黑車,至今記憶尤新,路程雖然不遠,車內的氣氛反而更加活躍。


  那是第一次從市裡回家過年的時候,也是一輛七座的車,加司機共坐了八人,很擁擠。其中有個是在法院工作,眉飛色舞地向他們科普了許多「知識」。有個在銀行上班,吹噓她的點鈔速度比機器快兩三倍,那時候杜陽和另外幾個同行乘客比較內向,但在他們的帶動下,一起聊天談工作經歷,時間過得異常快,感覺只過了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


  這一次的氣氛卻很沉悶,甚至給人一種陰霾的感覺。


  沒開音樂,沒人說話,時間異常緩慢。


  或許是因為緊張,又或許是氣氛所致,杜陽感覺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車才開到出城的收費站。


  八字鬍全神貫注開著車。


  大腦袋胖子身子往下梭,把頭隱藏在背椅下,從杜陽的角度看不到頭,只看到旁邊兩隻肥碩的胳膊,他聽到一女孩嘀咕過一句「有紋身」,另一個女孩「噓」了下。


  杜陽旁邊的兩個傢伙最怪異,很明顯他們不是一起的,靠窗邊的那個是個陽光青年,戴著耳機玩手機遊戲,偶爾看看窗外的風景,而杜陽旁邊的矮個子則顯得很陰冷,從始至終也沒和陽光男說過話,可是杜陽注意到一個細節,在某次轉彎的時候,矮個子抱著的包傾斜一半到陽光男的腿上,然後就一直在陽光男腿上擱著,直到現在,陽光都沒有露出一絲不悅,甚至連看都沒看包一眼,這是熟人之間才會有的隨和。


  杜陽凜了凜神。


  這輛車,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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