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們走,蚊子多
或有意的,或無意的,更或是被驚恐支配下忘記了關空調,司機承受著劇烈寒意,計程車也跟著搖搖晃晃,彷彿操控者是一個喝了很多酒的人。
車內的氣氛同樣冰冷。
已經很久,杜陽和亞瑟沒有離得如此近,他們甚至連在一起吃飯的時間都變得極少,仔細回想起來,上一次距離這般近,還是從斧頭的賠罪宴上回來,兩個人還相互摟過肩膀。
欺騙對任何感情來講都是致命的傷害,包括友情。
亞瑟對杜陽的不滿全都來自於欺騙,那種憤怒足矣令他忘卻許多杜陽對他的照顧。
他的腦袋不好使,一根筋,對某些無關緊要的想法卻很執拗。
比如喝酒,比如打架,比如看熱鬧,也比如憎恨。
安琪拉原諒了杜陽,項羽原諒了杜陽,唯獨他沒有原諒杜陽。
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項羽和安琪拉從來都少於理會大咧咧的他,唯獨身為另一方當事人的杜陽,感覺最為清晰。
杜陽想化解這份怨憤,但在此時開口,卻顯得十分突兀,可杜陽必須說。
前方的路在車燈映照下昏昏沉沉,比昏黃的路燈更加明亮,但反而更加令人迷惘——前方會是如何的景象?
終歸到底,他們所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項羽的安危。
是啊,項羽的安危尚且不知,誰又有心情去管其他事情。
可是隨著杜陽日漸成熟以來,他明白了許多人與人之間交流的意義,更加懂得如何把握好說話的時機。
如果項羽真有個三長兩短,杜陽無法向他們交代,更無法向自己交代。
為了不讓事態進一步失控,他只能在當下解除與亞瑟的心結。
杜陽醞釀了一會兒,發現很難找到合理的借口。
是的,他對亞瑟的欺騙是鐵一般的事實,他連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可有一點他很確定,他的欺騙對雙方來講都好。
杜陽面色沉沉,突兀說道:「我說過,傻一點不見得是壞事。」
安琪拉正百般無聊地數漂在車窗外的小蚊蟲;司機身軀一顫,盡量把這句話當成幻聽。
亞瑟不傻,明白這句話是對他說的,也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他只輕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杜陽開了個頭,發現後面的話並不難說,他把一直憋在心裡的想法統統解釋了出來,說著說著,已然從誠懇的態度變成了吐槽的語氣。
亞瑟初臨地球時,像一張白紙,他能說什麼?
就算說了,亞瑟能懂嗎?就算懂了,又有什麼意義?
加上他無法掌控送亞瑟回去的時間,更無法掌控亞瑟對於新奇事物的接受程度。
再者,真正解釋起來就好比把一根線纏亂,再一步步解開,而解開之後才發現,然並卵。
種種欺騙的原因,杜陽統統道明。
連安琪拉都能理解的事情,偏偏亞瑟卻執拗的不肯原諒。
杜陽心裡別提有多鬱悶。
他把這種鬱悶也說了出來。
亞瑟聽完以後,並沒有如其預料的猶豫或者沉默很久,而是立刻銜接說道:「老子當然知道。」
安琪拉忍不住打岔道:「知道你還小家子氣。」
亞瑟理直氣壯道:「他能欺騙我,我就不能賭氣了?」
安琪拉無語道:「你……不講道理吧。」
亞瑟道:「就是不講道理,你咬我呀。」
亞瑟這句話用錯了人,安琪拉一聽,毫不猶豫真就一口朝他胳膊咬了下去。
亞瑟急忙甩開安琪拉,揉著胳膊吃痛道:「你真咬啊!」
安琪拉昂首挺胸道:「你讓我咬的!」
亞瑟剛才一反抗撞到了頭,揉著頭頂道:「等下車了再收拾你。」
安琪拉吐了吐舌頭,瞪了下鼻子。
氣氛一下子緩和不少,司機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屬於人的溫度,乾笑兩聲,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什麼要笑,但笑的十分開心,或許確定了對方是人,而不是鬼吧。
杜陽也由衷一笑,嘆然無語。
他想通了,傻的不是亞瑟,而是他們。
亞瑟跟他賭氣,實在是大智若愚的做法啊。
杜陽騙他好歹也找個了借口吧,但他倒好,直接就不理人,你跟他說話吧,還能惡狠狠頂你幾句,把你自個給搞鬱悶了。
結果是,亞瑟爽了,杜陽不爽。
這同樣也是一種報復手段。
更操蛋的是,亞瑟這傢伙根本就沒真的生氣,哪怕一開始有氣,估計也在頂了幾句嘴之後徹底消散了吧。
不得不說,這招的確管用,就好比自家小孩子跟你耍橫似的,沒招兒啊。
到頭來,杜陽才發現一切顧慮都是多餘的。
計程車穩穩噹噹停了下來,司機指著前方一展大棚道:「到地方了。」
杜陽按計費器給錢,臨了司機點都沒點,玩笑道:「少點多點沒關係,別是冥幣就行了。」
杜陽也笑道:「你這是咒我們還是咒自己呢?」
司機乾笑了兩聲,轉移話題道:「你們要是還回去的話,我就這兒等著,回趟空車划不來。」
杜陽望向黑黢黢地遠方,認真道:「那您等會兒吧。」心裡加了句:聽到槍聲報警。
當然,他不敢說出來,因為司機是個實在人,一般實在人要知道杜陽來此的目的絕對會第一時間撤退。
報警?開什麼玩笑。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嫌命長了才報警,就連事後配合調查都不帶心甘情願的。
世道就這樣,沒辦法。
夏夜繁星,蟲鳴悅耳,幾張大棚安靜地排列有序,成了月光下最耀眼的存在。
順著大棚望去,遠處有一幢三層民房,那裡便是鱷魚幫老大邱志橋的住所。
如果夜視能力較好,能看見民房每層樓均有兩名保鏢,或站或坐的守著。
時而亮起一點微弱熒光,那是守夜的保鏢在點煙。
杜陽三人悄然逼近,隱藏在某座土坳後面。
亞瑟探腦眺望一陣,分析道:「隊長應該沒來過。」
杜陽也探出頭,黑黢黢地啥都看不見,只能隱約看到民房的輪廓,僅此而已,但面上卻嚴肅道:「你怎麼知道?」
亞瑟道:「廢話,要是羽哥來過,這裡鐵定經歷過一場大戰,但你瞧,這哪裡像是事故現場啊。」
安琪拉比劃個拿槍的手勢道:「萬一項羽被一槍爆頭了呢?」
杜陽和亞瑟一齊道:「你閉嘴。」
安琪拉鼓鼓腮幫子,不說話了。
基於多方面的因素,杜陽選擇相信了亞瑟的判斷,一招手道:「那我們撤退。」
亞瑟用力一拍胳膊,道:「走走,這裡蚊子多。」
安琪拉自然沒什麼意見。
就在他們剛掉頭的瞬間,一聲槍響如雷鳴般震耳。
三人均是一顫,矮身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