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青琅玕,最初的最初
他不顧歆玥睜得像銅鈴一樣大的眼睛,兀自抱起她走向一處幽靜的處所,歆玥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閉眼一想就知道這裏是安祿山在府中給他安排的住處——聽雪園。
園中一切如舊,叮咚的細流從岩縫中流淌出,如同俏皮的頑童,沒有規律卻肆意的張揚。她清明的眸子裏映著他的側顏,濃密的睫毛低低垂著,薄薄的嘴唇微抿著,鼻梁很挺,皮膚很白,再加上一絲完美的認真。
雙臂的力道仿佛不受控製般將她困在懷中,有時能察覺的到她的細微的不適應,他卻放不開,即使是她自己回來,即使她說不會離開,他仍舊放不開.……
一路健步如飛的將她抱回房間,反腳踢上房門,前進幾步便是豪華的大床,遠遠超過了他一個人睡覺的範圍,卻不知是為了誰而準備的。
輕柔的將人放到床榻上,王龍客跟著躺了上去,還是跟剛才的姿勢相同,將她困在自己的雙臂之間,身子撐在她的上方,說不清的曖昧,他像是習以為常一樣。
王龍客低頭一笑,想象過的,自然會習以為常。
歆玥有些不明所以,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要……
可她分明的看見他的眼睛裏沒有那樣的感覺,沒有那日在院中猩紅的雙目和強烈的占有欲,她大著膽子試著拽回自己的衣服,準備偷偷整理好,再跟他理論他剛才的舉動!
兩根手指適時的阻擋在她的胸前,她聽見他戲謔的聲音:“怎麽?現在知道怕了……”
她鼓著臉頰,氣呼呼的給了他一記白眼,“哼,我……我才不怕你,有什麽好怕的!”
王龍客挑眉,在她說完的時候,整個身子又往下降了幾分,他的胸膛和她的臉隻有一指之遙,歆玥笨手笨腳的想動一動,似乎還沒認清形勢一樣,現在這樣子被他壓在身下,好像是動不了,然後他說過,她馬上就不清白了.……
緋紅的雲霞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根,白皙的皮膚上透著誘人的紅,王龍客厚重的氣息噴灑了她一身,停落在她的耳根上,含住她的耳垂,模模糊糊的說道:“不怕?那也好,隻不過,怕也沒用了.……”說著便放下了支撐在她身體兩側的胳膊肘,身體的重量在一瞬間盡數落在了歆玥身上。
歆玥真正意識到了這男人好像不是存心戲弄她,而是……真的想.……
可是,她怎麽有種微微的抗拒感,身體僵硬了起來,習慣性的咬住了下唇,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可是,她還是覺得受不了啊。
因為,她身上壓著一個大男人啊,很重的.……
大約過了一刻鍾,王龍客靜靜的趴在她身上,不說話也不動作,這樣便感覺到了她的不安和……抗拒,她不想現在做那事。
他原也沒有想這樣占有她,隻是這樣一試出來,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傷感,她還是未完全放心的吧。
歆玥感覺到周身一片輕鬆,身上撫著的身軀早已離開,而自己身上的衣衫,被她整理的好好的,恍然便覺得,剛才他想要她的那感覺,如夢如幻。
坐起身尋找他的身影時,隻見房間另一端的書桌上,一個單薄的背影,屋中一燈如豆,照不見他眼底深深埋著的情緒。
王龍客抬眼見她已經坐起來了,起身走向她,歆玥心裏如同打翻了的調料罐,五味陳雜,卻想都不想的下床撲向他,連自己腳上沒有穿鞋子都忘了,一腳騰空,身邊似有一陣風拂過,便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王龍客的眉頭微擰,她還真是會給他機會愛惜她.……
腳上一暖,歆玥低頭便看見腳掌被他握在手裏,雖然他們親密的事做過不少,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有點不適應他這些細心的動作,總像隔了一層什麽似的,但她也不知道,他們之間還差些什麽。
“你啊,什麽時候能長點記性。”王龍客幽幽長歎一聲,拿起地上的一雙粉鞋為她套上。
歆玥偏著腦袋,有些奇怪的看著幫她穿鞋的人,不,準確的說是看他幫她穿上的鞋子,是她從前在王府穿的鞋子,名貴的雪緞,上好的手藝織的鞋底,卻不是新的,上麵隱約有些暗紅色的血跡,沒有洗去。
這鞋子,是否太過熟悉。
記憶開始漲潮,漫過腦海中零星的片段,一幅畫麵的闖入,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你,一直留著嗎它嗎?當時,你把它撿了回來.……”
王龍客為她穿好鞋子,站起身高過坐在床上的歆玥半個身子,他一手繞到她腦後,讓她靠近自己,剛剛觸到他的胸膛,歆玥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咯著了額頭,微微偏過頭去。
隻聽見頭頂低沉的話語,“那日留不住你的人,隻能留下這一雙被你踢掉的鞋子,好在現在還有機會,親手為你穿上,再不讓你獨自一人站在那寒冷的地方,如履薄冰。”
歆玥隻覺得心口處不斷有暖流湧進,將她缺失的地方完完整整的填滿,刻上他一個人的專屬印記,那時,她看見的他的笑,是自嘲的笑,是他無可奈何的笑,笑他自己,無法留住她……
歆玥順著剛才咯著她額頭的地方摸索去,想起了她最初被他懷裏的青琅玕撞到額頭的一幕,才沒到他胸口的小丫頭,如謫仙般美好的翩翩佳公子,那時候,一切都很美好,很美好.……
可惜,青琅玕碎在他人之手,她再想戴上,也再不可能了。
王龍客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捏了一把她的臉蛋,衝她低頭一笑:“小丫頭,額頭還在疼嗎?”
歆玥不管不顧的塗抹著他純白如雪的衣衫,直到這個有潔癖的人微微皺眉才作罷,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腹,意興闌珊的說著:“我還是疼,你懷裏也忒咯人了……”
“哦?那你不如看看這讓你疼的東西是什麽?”
看著王龍客上挑的眉頭,歆玥總覺得這又是他想了要捉弄她的什麽事情,每次她正在感動的時候,他就會乘機欺負她,偏偏她還擺脫不了情緒,被打擊的毫無還手之力。
她撇過腦袋。擺明了對他說的“咯人”的東西毫無興趣,嘴上卻說著:“別故弄玄虛,有什麽趕緊再拿出來,我才不要再上你的當!”
王龍客聽了大笑一聲,雙手剪在身後,但看著她,好脾氣的看著麵前稚氣未脫的家夥,他的心頭之好,他犧牲與安祿山之間的信任也不惜要得到的,歆玥.……
歆玥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複,還是忍不住的轉過身子麵對他,雙手假裝毫無目的在他身上摸索,實際上卻仔細搜尋著他所謂的“咯人”的東西,他今天給她的驚喜太多,她選擇了相信,還會有一個驚喜。
大掌一下子握住了細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嘴角勾勒出一彎看好戲的弧度,“怎麽,不是不要的嗎?這會兒又想要了?”
“不要是不要,我又沒說我不看,你到底給不給?!”歆玥揚起臉頰對著他,理直氣壯的回答。
王龍客抹著她哭笑過後略顯髒亂的雙頰,潮紅未褪,臉上還是粉嫩的顏色,清麗出塵的像桃源之人,他既想狠狠的欺負她,又舍不得她難受,兩難之間,他還是傾向後者多一點。
修若俊竹的手指緩緩從衣襟裏麵取出一樣東西,歆玥的目光一直緊緊鎖定在他的手上,當那串青琅玕終於再次出現在她眼前之時,便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接過。
仔仔細細的捧在掌心裏細細摩挲著,布滿裂痕的珠子,流轉著青色的流光,灼灼其華,不似珍珠嬌豔,未若夜明寶貴,卻是她心中的最愛,她曾經那麽珍貴的有它戴在她手腕上的日子。
今日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流淚,真是應了那句淚如雨下,如同斷了線的珠簾,簌簌不止。
她驚慌的捧著青琅玕的雙手顫抖著,冷不防地被一雙手穩住,王龍客拿起她手中的青琅玕,並握住她的左手手腕,就著他的手腕,將那串珠鏈順勢框在她的手腕,一切,回到當初的模樣,回到最初的位置。
他親手為她戴上的青琅玕,為她包裹的纖纖玉足,保護她不再受風雪侵襲。護她在懷中,即使失了信任,走了錯棋,又如何,皆是可以再得。
隻有她,失了她,便不那麽容易再得。
他環抱著她顫抖著的瘦弱的身軀,握住她如凝了霜雪的皓腕,嘴角揚起,眼睛裏的笑意簡單而又虛幻。
歆玥閉上沉重的眼皮,坦然將自己交付給眼前疼愛她的人,困倦疲乏遍布全身,她忍不住的向困意妥協,她的心裏卻一絲好怕都沒有。
她知道,有他在的地方,無論有多少煙火喧囂,雜事紛擾,她都能安然睡去,因為,他會一直在這裏,保護她,愛惜她。
燭台上的燈火跳動了幾下,就被莫名的涼風撲滅,嫋嫋升起一抹淡色的青煙,仿佛黑夜裏最後的一聲歎息,化作這房間裏的微微餘溫。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