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無名怒火
憐影心中有事，睡了沒多久便也醒過來了。紅燭在屋外守著，聽得聲響連忙進來了。
憐影揉了揉惺忪地雙眼，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紅燭替她挽起床邊雨過天青色的紗帳，回答道：「辰時了，小姐要不起來用點早膳？小廚房裡熱著金絲卷。」
憐影亦覺腹中空空，點了點頭。沒多久綠意便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一面將點心一一擺放在桌上，一面不經意說道，「眼瞧著中元節也快到了。」
中元節？憐影一時沒反應過來，略想了想才點點頭，「嗯，那你那天可是要回去的？」
綠意聞言搖搖頭，「盂蘭會要的東西爹娘都會準備好，我回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憐影微微有些出神，直到綠意打了水來替她凈面才反應過來，她瞧了眼窗外打著旋兒從樹上落下的葉子，低聲問道：「老祖宗的秋咳可好些了？」
魯國公府的老夫人有個經年的毛病，一入秋便開始咳嗽，看過多少名醫都無從根治。
綠意略略想了想，才答道：「應是未曾，昨兒還看見靜嬤嬤支使鴛鴦去藥房拿了葯。」
憐影用過金絲卷，又喝了些湯，食畢擦過嘴，才緩緩道：「去讓小廚房把我昨晚吩咐熬煮的川貝枇杷膏用小碗仔細裝了，我們等下去一趟菊安院。」
入了秋，園子里的一些花木便開始顯出頹色，饒是穆花匠再精通此道，也無法與天意抗衡。憐影走在園子里，回想起春來之時還是滿院的花草爭奇鬥豔，如今轉眼就草木凋零。
綠意手中提著食盒，緩步跟在憐影身後，品竹軒其實就是菊安院的一個偏院，是以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菊安院的院門口。
還未進屋，憐影便聞到屋內傳來一陣濃濃的藥味，她四下掃了眼，發現院中角落都燃起了草藥堆，憐影視若無睹，跟在靜嬤嬤身後進了房間。
「老祖宗這兩日身子可還好？我用土方法熬了些枇杷膏，潤肺止咳最是有效，特地帶過來讓老祖宗試試。」憐影輕柔的聲音響起。
靜嬤嬤走在最前面，聞言回頭看了憐影一眼，笑道：「二小姐有心了，不枉老夫人最疼愛你。」
憐影狀似不好意思地垂了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剛入秋不久，日頭還尚有餘威，老夫人的房間卻已經掛上了厚厚的毛氈門帘，靜嬤嬤掀開門帘，一股悶熱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老夫人這咳嗽受不得風，二小姐多擔待些。」靜嬤嬤低聲解釋道。
憐影笑容不改，語調輕柔地說道：「靜嬤嬤客氣了，憐影也是極怕冷的。」
靜嬤嬤看著眼前笑得一臉柔順的憐影，心底嘆了口氣，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會被人懷疑身世了呢？只是這些事，終究不是她一個做下人的能夠置喙的。靜嬤嬤放下門帘，進了裡屋。
憐影接過綠意手中的食盒，將裝好的枇杷膏小心從裡面端了出來，她望向靜嬤嬤，「嬤嬤，著枇杷膏如今喝溫度恰恰適宜，可要將老祖宗叫醒？」
「是誰來了？」厚厚床帳後傳來一聲嘶啞的聲音，緊接著又傳出一連串的咳嗽聲，越咳越重，就連旁人聽著都覺難受。
憐影不自覺地站起了身，眼睛望向咳嗽聲傳來的那邊，眼神卻被阻隔在重重簾帳之前。
靜嬤嬤已經掀開簾帳進去了，只聽得她低聲說話的聲音，「是二小姐來看您了。」
接著後面就只剩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沒多會兒，靜嬤嬤扶著穿戴整齊的老夫人出了簾帳。
「是憐影丫頭啊，秋涼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就行了。」老夫人說話有些不客氣。
憐影像是沒有聽出來一般，臉上掛著笑，語氣恭謙，「憐影聽聞老祖宗這幾日秋咳愈發嚴重了，便想起從前姨娘教了我一個土法子，在枇杷膏裡面加些川貝磨成的粉，潤肺止咳的效果會更好些。所以特地熬了些帶過來，讓老祖宗您試試看。」
這個法子治療秋咳確實有奇效，可卻並不是憐影的娘親教給她的。當朝皇后也有秋咳的毛病，前世憐影為了替齊悟思討好皇后，苦苦尋了許久的各地名醫，但凡聽說有人能治好這個，便親自去請教那人，最後是在一個小山村的大夫那裡學來的土方法，才治好了皇后的秋咳之症，也因此讓皇后對齊悟思的好感大大加深。
憐影自然不能說出這個方子是從哪裡學來的，而是只好假借了娘親的名義，畢竟如今娘親已去，旁人想查也是查不出什麼的。
正當靜嬤嬤想要從憐影手中接過枇杷膏的時候，老夫人卻突然發了難，「哪裡學來的不三不四的東西也敢往我這裡送，你是想毒死我這個老太婆嗎？」
老祖宗語氣十分不善，憐影一時有些獃滯，她從未見過如此厲聲厲色的老夫人，又見她將自己娘親說成不三不四的人，頓時也就熄了解釋的心思。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憐影低著頭，苦苦思索，卻仍舊是沒有半分頭緒。難道是王燕和老祖宗說了自己身份的問題？這倒是有可能，忘仙居的消息真會兒恐怕還沒傳回來。
想到這裡，憐影有些放下心來，等到忘仙居的消息傳到王燕手裡之後，也就不怕她作什麼妖了。畢竟白紙黑字，誰也沒辦法眼睜睜地將黑的說成白的吧？
靜嬤嬤也是許久未見老夫人發這麼脾氣了，老夫人自從上了年歲之後，對許多事情便沒了年輕時的計較，隨著身體的衰老，很多事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可是這一次，靜嬤嬤是知道老夫人發脾氣的緣由的，她心中嘆了口氣，開口道：「二小姐，您看這天氣漸涼，老夫人也是疼惜您，您不如早些回去品竹軒歇著吧。這枇杷膏奴婢等會兒餵給老夫人吃。」
靜嬤嬤話音還未落，未妨老夫人突然又斥道，「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都給我扔出去！」說著抬手將桌前的食盒掃到了地上，碎瓷聲和咳嗽聲響了一屋子。
憐影看著眼前鬧劇一樣發生的一切，垂了眼眸，再抬眼時已經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那憐影就不再在這裡叨擾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