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忘仙居
憐影尚不知道自己不過一席飯的功夫,便又成了他人的眼中之釘。她仍在睡榻之上安穩地睡著。
夜裡不知什麼時候下了一場雨,帶來幾許涼風,憐影難得有個好眠。
第二日起來后,憐影覺得少有的神清氣爽。許是近些時日自己計劃的事情都進行的很順利的緣故,連帶著憐影的心情都好了幾分。
夏日無事,憐影突然想起那本被自己拋擲在角落裡落灰許久的醫書來。招手讓綠意尋了它來,憐影摩挲著書的封面,思緒漸漸飄遠。
這是楚承安第一次闖進她房間臨走時留下給她的。當時他問她,你想不想學醫術?她便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想學……春去夏來,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自她重生也有大半年的時日了。憐影細數這半年來發生的事,從最開始斗納蘭蕪雪,到和王燕母女的第一次交鋒;從最開始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如今終於可以小小喘息一下,並且有了一個「強大」的盟友……其間種種艱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楚承安,也算是一個強大的盟友了吧?
憐影笑笑,沒再去想了。
被憐影念著的楚承安,如今卻正在坐在忘仙居的雅間里,等著一個人的到來。
忘仙居是京城的一個酒樓,雖說是坐落在皇城腳下這樣的好位置,可是卻並不怎麼出名,生意也一直不溫不火的。四皇子曾經看中那塊地想要將忘仙居買下,卻也沒能成功。於是都傳這忘仙居背後的主人勢力可怖,連皇上兒子的面子都敢不買。
如今楚承安坐在這忘仙居,猶如在自己府上一般隨意。
「叩叩——叩——叩叩——」。
厚實的廂門被敲響。三聲,一長一短一長,是約定好的暗號。
屋內沒有隨侍的小廝,楚承安親自起身去給屋外之人開了門。
那人一進門,便將外袍脫了隨意棄在軟塌上,口中說道:「這天也太熱了些。」
楚承安聞言笑笑,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那人:「先喝口茶。」
那人也不客氣,接過杯子一口氣便喝了個底朝天。一杯猶覺得不夠似的,遞了空杯示意楚承安再倒。
楚承安也不以為忤,直到他喝完了才停手。
那人抹了抹嘴角的水漬,本是粗野至極的動作在他做來也自有一番風流韻味。
「今日下朝,父皇留了魯國公嫡子納蘭毅在殿。我估計是要他辦的事辦成了,父皇留他詢問其中細則。」說著,那人抬起頭看向楚承安,眼神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承安,你心裡還好吧?」
楚承安似是愣了一下,方才苦笑道:「楚國畢竟是我的故鄉,有我的親族和子民……我雖離開它多年,可我依舊是個楚國人。」
「我也不想看到兩國交戰,齊楚如今雖仍舊遵守著十年前的約定,可其實邊疆早已相互試探過數次。父皇這一次也是鐵了心派納蘭毅去『平亂』……我暗中勸阻過,收效甚微。」
說著那人低著頭,頹喪的樣子顯而易見。
倒是楚承安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他看向低著頭的那人:「嘉懿,君心難測,你雖是皇上的兒子,可也不必為了我去冒這麼大的險。萬一他因此遷怒你和韓賢妃,我亦於心不安。」
被他稱作嘉懿的男子搖搖頭,說道:「我有分寸,你不必擔心。」說完他端起桌上的青玉茶杯細細端詳,「不說這個了,我倒是聽平安說你最近和魯國公家的二小姐走得很近?」
楚承安從他手中拿過青玉的茶杯,笑道:「平安倒是什麼都和你說。真不知道我是他主子還是你是他主子。」說著楚承安狀似高深地搖了搖頭,「那魯國公家的二小姐,不簡單。」
嘉懿見他從自己手中奪過了青玉杯,連忙說道:「我就看看你這杯子而已,你也太小氣了些。」
「你從我這裡順走的好東西還少了?」楚承安反問道。
小心思被識破,嘉懿略帶不好意思的笑笑:「誰讓你這裡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兩人話題越聊越遠,彷彿剛剛那句關於憐影的話不過是一時興起,轉瞬就被一筆帶過了。
日薄西山。嘉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不早了,我得回宮去看一眼母妃,下次再聚了。」
說著他撈起榻上的外袍就往身上套,一副急著要走的樣子。楚承安看了不禁搖頭笑道:「你還是先回皇子府換了衣衫再去吧。」
嘉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潔凈的外袍上不知何時沾染了一塊污漬,分外顯眼。嘉懿點點頭,抬腳就要走。
楚承安在他身後出言道:「替我向賢妃娘娘問安。」
「你有時間不如自己去,母妃早些時日還說想念你了。」嘉懿留下一句話,人影已經出了房門。
下了樓,只見已有小廝牽著馬在忘仙居門口候著,嘉懿上了馬,一路策馬而去。
楚承安半倚在窗前,看著他策馬離去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
若是能去便好了。
楚承安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柔弱婦人的臉龐來,月余未見,也不知她身體可還安康。他一個楚國質子,實在不該與齊國的皇室有太多牽扯。雖然如今楚國日益強大,他作為質子也自然身份漸高;可同樣,齊國皇上對他的猜忌與防範也越來越重了。
嘉懿的背影早已看不見了,楚承安才幽幽嘆了口氣,伸手將窗子關上了。
入了夜,憐影正在燈下綉著什麼東西。
「小姐,這些自有下人去準備,您幹嘛非要自己親自動手呢?」綠意在一旁替她撥亮燭火,不解道。
憐影攏了攏額前掉下來的碎發,柔聲道;「小克明兒就要去書館了,我別的幫不了他,替他縫個書袋還是可以的。」說著憐影抬頭看了眼角落的更漏,「就快好了,這麼晚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去歇息,不必在這裡守著。」
綠意聞言強打起精神:「不困不困。」
憐影看了眼她微紅的眼睛,笑笑不再說話,卻加緊了手中穿針走線的動作。
沒多久,憐影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抬眼看向綠意:「你去內間開了妝匣看看,裡面還剩多少銀子?」
綠意依聲去了,憐影看著手中的針線,目光卻沒落到實處。
是不是該給小克身上放些銀錢,方便他打賞下人?他從沒出過國公府,膽子又那麼小,身上有點銀子才好傍身。
正想著,綠意手中拿了錢袋子過來了:「這個月剛領了月例,加上上月餘下的一點,還有十幾兩銀錠子和一些碎銀子外加幾吊子銅錢。」
憐影聽了這話一愣,她沒想到自己現下竟如此貧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