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怡然之密
老祖宗半倚在榻上，身後丫鬟輕輕地替她打著扇，送來一陣陣涼風。她轉頭看著身邊低眉垂目站定在一旁的少女，眼神恍惚。
才剛及笄的半大姑娘，眉目間剛剛褪去稚氣，尚籠著一層青澀，卻已經散發出驚人的美了。鼻樑挺拔，櫻唇嬌嫩，下頜飽滿如玉。最美的是一雙眼睛，眼窩較之常人更深些，雙眼像是一汪幽泉，黑黝黝的看不到底。
從前怎麼沒注意到憐影這丫頭生了這麼好的一雙妙目呢？國公府的女兒雖多，也都個個如花似玉，可是論起長相來，憐影算得是個中翹楚。
老祖宗回過神來，輕咳了兩聲。憐影在一旁急忙替她拍背。
「知道我為什麼把你留下嗎？」
老祖宗蒼老的聲音因病略帶了點沙啞，憐影聽在耳里萬分警覺。她心底快速略過了這幾日發生的事，卻並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做錯的事。
難道是那件事被發現了？
憐影心裡閃過一絲驚慌，但是很快又鎮定下來。她狀似不知情地說道：「孫女不知。」眼睛卻暗暗看向老祖宗，偷偷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化。
老祖宗半闔著目躺著，聽見憐影回答也只是略略抬起了一下眼皮。空氣像是靜止了一般凝固在兩個人之間。
憐影看著閉目躺在榻上的老祖宗，只見她臉色平靜無波，憐影也猜不透老祖宗此刻在想什麼。
良久，才聽得榻上的人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魯國公府，就像是一棵大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裡面誰丟了臉面便就是魯國公府丟了臉面；誰得了榮耀，便也就是魯國公府的榮耀。就比如，克兒只有養在你母親的身邊，才是這國公府里正正經經的少爺，他若是養在一個姨娘膝下，就永遠只能是一個姨娘的兒子。」
這樣長長的一段話，憐影字字句句聽在耳里，猶如警鐘之鳴。老祖宗也似是累了，喘了口氣才繼續說道：「你往日總一副獃滯軟弱的模樣，我也只當這府里多張嘴吃飯而已，如今看來你卻是靈泛多了。只是心思多是好事，可你這心思，若是讓我知道你打到了國公府裡面，我定不輕饒你。」
說完這些，老祖宗像是累極，也不管憐影聽完是何表情，閉了眼就轉過身去了。不一會兒，憐影聽見那邊傳出了輕而淺的呼吸聲，知道老祖宗大概是睡過去了，便行了禮就離開了。
憐影居住的房間離老祖宗的院子不遠，卻也算得上是院落里極偏僻的地方了。此時日頭漸高，紅燭見憐影出來，急忙打了傘迎上去，替她遮陽。
舉目見日。憐影略微抬起頭來，便被太陽光刺得眯上了雙眼。
紅燭見此連忙提醒她：「小姐仔細傷了眼睛」。憐影這才揉了揉略帶刺痛的眼睛，由著紅燭牽著她往回走。
這日光明晃晃的照著，真像行刑那日熊熊燃燒的烈火啊。
憐影伸手揩掉眼角被陽光刺激出來的淚水。想起方才老祖宗留她在房內說的話，不由哧笑了聲。
說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只巴不得這烈火烹油的國公府，引火自焚，燒個乾乾淨淨才好！
她憐影早就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還會擔心什麼榮損？
舌尖緊緊抵著貝齒，鈍鈍的疼打舌尖湧向心底。
紅燭在一旁打著傘，小心翼翼地扶著憐影。將要到房門的時候，斜刺里走出來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
憐影頓住腳步，站在了原地。紅燭定睛一看，是個五六歲身量的小女孩，瘦骨伶仃的，一雙大眼睛烏溜溜地盯著憐影看。
紅燭不認識她，憐影卻記得。這個小女孩正是那日在納蘭克院中出現過的王怡然。
她是王燕的親戚，不去跟著王燕，跑到自己必經的路上等著，是什麼用意？
「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不放心我。」
王怡然語出驚人，道出了憐影心底的想法。憐影看了眼身量尚不及自己腰身高的小女孩兒，示意紅燭將她領進屋內。
「你來找我是想說什麼的？」憐影也不與她拐彎抹角，剛剛坐定便開口詢問了起來。
那小女孩眼珠子在眼眶裡打了個轉，看向憐影。
「我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一字一句，吐詞清晰。憐影也無法矇騙自己是聽錯了。她輕笑一聲，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連腳都無法觸地的小孩。
「你有什麼資本來和我做交易呢？何況你是王家人，我如何相信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憐影以為這不過是王燕拙劣的試探手段罷了，一連兩個問句拋過去，便等著王怡然丟盔棄甲，敗下陣去。
誰知那小女孩聽了憐影的話之後，不見絲毫慌張，反而愈加鎮定。只聽得她說：「姑母以我姨娘性命威脅我聽她差遣，我不得法只能暫時聽命於她。可我不願一直將自己和姨娘的性命掌控在她手裡。所以找到你，想和你合作。」
聽完這番話，憐影正了正神色，不敢再將她當成無知小兒來看待了。王怡然字句邏輯嚴密，非是一般小孩能夠說出來的。
除非是有人故意教她這麼說。
憐影到底不敢輕信於她，挑眉看著王怡然。
「你要我怎麼信你呢？」
王怡然像是早就猜到憐影會這般詢問她一般，憐影的話音剛落，她就介面道：「姑母打算設計七姨娘與戲子有私情。」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時間就在國公爺的壽宴上。」
憐影聽完心中不免好笑，連帶著臉上也顯露出幾分笑意來：「可你說的這些又與我何干呢？」
到底是年紀小了些，與人交易卻也不知道攻其要點。揀了這無甚關聯的消息說與自己聽，便想讓自己相信她？更何況，這件事，自己早就已經知曉。
——這些話憐影沒有說出口，只面上的笑卻是更濃了。
王怡然本以為她說出這個消息后，憐影多少也會信自己幾分，可如今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王怡然心裡沒了底，咬咬牙開了口。
「姑母還打算嫁禍與你——說你就是為七姨娘和戲子暗中牽線搭橋的人。」
好一個一箭雙鵰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