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言簡意賅
老官家終於發了最狠的話。
言簡意賅,而且不是專門衝著張德遠說的,隻是表現了他的決心。
但是所有的人都看張德遠,官家都發話了,張德遠別忘了你是樞密使。
張德遠不能退,就算張伯英能痛快聽他的,中嶽也不能輕動,他輕輕的哼了一聲道,“由中嶽張大帥率部坐鎮江南,我們翻天覆地的變革便無騷亂之憂,河淮才能安心抗敵!張大帥、韓大帥兩軍屯駐的任務早就是兵馬大元帥康王殿下部署好的了,他將有限的兵力布置在最相關的地方,豈能被區區一萬金軍打亂陣腳!”
道君鬆了口氣道,“張浚,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必理會滁州?”
張德遠說,“就算微臣親去江北,也不能動用東嶽和中嶽兩位老帥金駕!”
趙鼎要把張德遠這句話給他釘牢了,關切的問,“張樞密要隻身去麽?”
張德遠對趙鼎相當客氣,說,“趙史台不必擔心,張某怎麽是隻身了?泰州堅城清野做的非常之好,或有餘力出援,那麽我過江後將會同呂相爺、曾班、泰州軍馬鈐轄官張榮一同設計救援滁州。”
秦會之說,“那就萬無一失了!”
趙鼎也達到了目的,張德遠也要去江北了。
其實有韓世忠在江麵上,來滁州這一萬金軍怎麽也威脅不到建康。
給趙鼎帶來威脅的是張德遠,這個年輕人先是孤身處置陝西,最終陝西局麵大定,他又風光無限的來了大後方,一來就是個樞密使。
趙鼎自認為不是那種為了個人一點點得失,而大玩機謀的人。
但身為重臣,擔心一下老官家的安危不算錯,請調中嶽移軍隻算個不成熟的建議,經過剛剛的這一番言來語往,不管最後老官家調還是不調中嶽來建康,都與趙鼎無責了。
韓世忠態度上對張德遠親熱了許多,因為張德遠當著道君、趙鼎、秦會之等人直稱他為東嶽“老帥”,再說康王殿下不是偏心,樞密使之職白給姓韓的,姓韓的也玩不轉這種文武夾摻的差事。
東嶽大帥府大排酒宴,為張德遠送行。
他對張德遠說,“老弟還算有定力,區區一萬金軍散騎還沒叫你亂了章程。”
敵情剛來,張德遠還沒到慌了手腳的地步,滁州之山比不過陝西,滁州之敵也遠不如他在陝西接待過的婁室、三太子和四太子。
這場酒他喝的相當安然。
韓世忠酒多了,和張德遠吹牛比,說他的東嶽大軍在黃天蕩,曾經困的四太子和他的手下在糞湯裏摸魚吃。
陪酒的梁紅玉在下麵拿一雙筷子紮韓世忠,讓他斯文一點兒,看看人家張德遠,翩翩儒將,也在死屍堆中踏過的,沒你這麽粗魯。
韓世忠還吹,收複汴梁時怎麽把敵將轂英摁到染缸裏,提出來時像個彩無常。
張德遠也不示弱,指著盤子裏一根燉爛的豬蹄,說道,“一見它,小弟便想起了陝西,我們南嶽大軍同四太子混戰兩晝夜有半,饑腸轆轆,連一頓飯都無暇補給,把金軍的大腿都吃成了這副樣子!”
梁紅玉聽了忍無可忍,鼓著腮幾作幹嘔之狀。
韓世忠瞪大眼看那個豬蹄,瞬息間也有些失色,隨即哈哈一笑,指著梁紅玉說道,“老弟!你小嫂子可能看上你了,正在害口給你看!”
張德遠竟然無言以對,臉上騰的一下子紅透了。
宴罷,午後派大艦護送樞密使過江時,韓大帥與張樞密使已成知己,惺惺相惜起來了,“張老弟你去了滁州如果有需要,隻管過江送信,我韓五必親自率人馬去增援!”
江麵上空鉛雲堆積,北風剛勁,雪花從天而降。
張德遠衣袂飄然,落在身上的雪也不拂,拱手與韓世忠、梁紅玉道,“大敵當前,河淮烽煙,華夏其興焉、其衰焉,影響豈止十世!我們追隨康王殿下仗劍而起,必將名留青史!”
……
秦會之在幾位要員鬥法的間隙中全身而退,回到了他的祖宅。
在今日議事的幾個人中,秦會之就是硬貼、也貼不到韓世忠身邊去,貼不到張伯英身邊去,也貼不到張德遠的身邊去。
他覺著禦史中丞趙鼎已經感覺到了,秦會之是站在趙中丞一邊的,張德遠能動身去江北符合趙鼎的想法,這就可以了。
而這又是他秦會之輕輕的一句點撥,道君發了話才實現的。
他同夫人王氏談了剛剛議事的微妙氣氛,談了江北的形勢,王氏臉色蒼白,金軍鐵騎向來是以一萬人就能破國的。
她懷疑著說道,“西嶽大軍不是一直在河淮抵擋麽?怎麽一下子又叫這麽多人衝到江邊來了!”
秦會之說,“完顏宗翰是二十萬人,分成二十路都夠每路一萬人了,西嶽總共才五萬人,分成二十路的話每一路該是多少人?董先來三千人還多派了五百。”
王氏問,“官人議事時聽沒聽到四太子的消息?他打到哪兒了?”
秦會之不悅,沉著臉不答,要不是顧著禮部侍郎的臉麵,就該休了這娘們!
王氏看著窗外的飛雪,自語道,“其實上京和燕京也沒什麽不好,空氣都是清冽的,多甜!月亮在幽藍的夜空中都是那麽的亮,那麽圓……撻懶左監軍對我們也不錯,我們在撻懶身邊時,也沒你今日的謹小慎微。”
秦會之一拂袖子,扔下王氏去了臥室。
次日道君家裏有事,傳話罷朝。
秦會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看到雪已經停了,夫人留話說出去踏雪。
秦會之來到書房,見窗子開著,窗台上有一層薄雪。
夫人昨晚很晚才來臥室,原來在書房中了,桌麵上有一頁紙就是她寫的。
原來是一段詩,秦會之帶著興趣去看——《思君》,禮部侍郎看罷,衝天的怒火升騰著熊熊而起:
難明之夜醒如狂,
花慕金蜂我慕王。
夫子食臠不厭細,
青竹喜腐好拔長。
籬牢有幸入龍種,
雁羽失身落建康。
怎奈君心難比雪,
日出峰外猶盈窗。
籬牢犬不入,可是我這座牢固的籬笆裏鑽進來的可是龍種,不像那個雁翎,輕佻無根的,失身落入了建康。
四太子啊,陽光升的這麽高了,滿窗的雪都不化,你的心都不如雪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