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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抑武

  這麽大的屋子裏一下子剩下了兩個人。


  斡勒妹往常總會設想到這種局麵,此時卻突然有些緊張,壺中酒還有不少,康王還喝不喝呢?再喝下去還行不行啊?

  康王看著她,微笑著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她看出對方的酒已經喝進去不少了,連忙再給倒上,想找句話來填補尹先生離開後短暫的空檔,卻一句合適的也想不出來。


  康王自己不喝,親自也為她滿上一杯,斡勒妹說,“在大船上那次喜宴時你可都看到了,我沒雁翎和兀顏彤能喝!”


  康王很有興趣的問,“提到了大船,孤問你,你頭一次得知登上的不是蒲裏衍的船,而且滿船都不是四太子的人,那時害不害怕?”


  斡勒妹說,“我當然害怕,以為落入魔窟了,一點依賴都沒有。”


  趙構哼了一下,說,“魔窟!那是你根據上京某些野獸們的所行所為想象出來的,當然要害怕了!可在弱者身上發威算什麽本事,除了積蓄仇恨,也不能給對方真正的震懾。”


  斡勒妹理解康王的這句話,能給上京以震懾的,是上京的女人們心甘情願的倒戈到康王身邊來。


  她不能不喝這杯了,陪著將滿滿的一大杯酒仰著脖子全喝掉了。


  趙構說,“我不欣賞大哥在臨安的做法,但也無心製止他,因為你不知大嫂是個多麽好的人,”說著又要喝酒,斡勒妹說,“還喝嗎?”


  見康王不吱聲,她站起來又給他滿上時,覺著眼前有些暈乎,依舊把自己的酒杯子也倒上了。


  康王朝她舉了舉杯子,“嗞——”的一聲又喝了個底朝天,有些結巴的對她道,“在孤還還還是蒲裏衍時,孤瞧的出來,你是不屑於搭理我的!”。


  斡勒妹連忙“嗞——”的一聲也把酒喝了,嗓子底下又苦又酸。


  從燕京走出去的那個時候,她的設定是跟緊著雁翎,然後一起搬到四太子府上去的,誰會在乎四太子手下的一個小小的蒲裏衍,那時的八王妃不對著蒲裏衍趾高氣揚就夠有涵養了。


  康王沒有看到她的窘態,自顧自的絮叨著說,大嫂是個合格的皇後,大哥還算合格,但他就是打小未見過刀子,沒見過血。


  大哥曾羨慕我擺弄弓箭,但他那時還是太子,親娘死了,他倒是也能摸這種東西,但不能表示出對那玩意兒有過多的興趣,他謹小慎微。


  不然在有些人的嘴裏你根本分不清什麽是偶爾摸摸,什麽是執迷的摸,立刻會有人拿著祖訓質疑他的本性,還適不適合做儲君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打住不說了,愣愣的盯住斡勒妹,盯的她覺著有些理虧,一伸手又把酒壺抄了起來。


  等酒倒上,康王又說,太祖以陳橋之變,果斷杜絕了周世宗身後的亂象,這一對無依無靠的婦孺啊!太祖不動另有人要動,但結局可能還不如這個——天下大定,而所有的人居然未經受刀子和血的洗禮。


  但不得不說,整整一個士大夫階層,在巨變中,通過集體揀視自己的得失和利害,然後又集體選擇了對理的漠視!

  真正從骨子裏要抑武的是他們!就是因為武人的強力,讓他們選擇過苟且,選擇過禁聲,選擇過放棄了有一是一的聖人的教訓……這是多麽大的諷刺!


  他嘟嘟噥噥的說,大哥一回來,胡少伋擁戴老大代替老九,誰知老大也是個好戰的,他們便欺走了老大……太上不簡單,學會了裝糊塗。


  斡勒妹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麽,隻覺著第三大杯酒入喉,滋味就跟水一樣了。


  康王看著她說,孤知道你也難啊,因而很注意不能動粗……


  斡勒妹腦袋裏嗡嗡的響,總算聽清了這句話,有一個聲音在她心裏說,“你倒是動啊,我又沒怪你。”


  康王絮絮叨叨的,又說到了六帝姬,她雖說趕不上四姐趙福金,卻也是秀外慧中,靖康的那年她應該才十八歲。


  在太上麵前她不如四帝姬得寵,也不如十帝姬伶俐,在大哥和三哥早先的爭儲中,六帝姬其實也支持三哥,但言行不那麽過份。


  他說,“北狩時她們可以舍身護助族人,然而重回故土對她們來說才是更難的,大宋重名節……她一定覺著自己在臨安人的眼裏,還趕不上青鳳和剪雲了!”


  “還有許多人……大王婕妤,都在魔窟裏走過一遭,邢秉懿和春羅寫封信也不問孤的冷暖……因為有芍藥在這裏。”


  斡勒妹聽著聽著就哭了,起身笨拙地去扶康王,不能讓他再喝了。


  她架著康王一條胳膊,歪斜的往床邊走。


  康王還說,“一家人怎麽撕鬥也是家事,哪怕頭破血流!但這沒外人什麽事!孤寧可先徹底打趴下金人,先把上京變成大宋的一個州府,然後一家人再鬥個明白。”


  已經明白不了了,剛剛走到床邊,斡勒妹就被康王帶著,兩人轟隆一下合衣栽倒到床上,人事不知了……


  房門整宿大開,靜悄悄的,曙光漸漸湧現。


  斡勒妹被周身的涼意弄醒,看到她和康王兩個人都俯身趴在床上,連條被子也沒蓋,而自己正縮在他胳膊底下取暖,然而什麽用也不頂。


  她看到康王依舊沉睡,胸襟子裏露出吳娘子的信,便悄悄的抽出來。


  這是另一種風格的字跡,娟秀中透著幹練。


  吳芍藥、王妟、趙富金、兀顏彤抵達了郾城,見到了西嶽大軍的都統製張憲,張憲是馬軍,如此批量的精製輕薄鐵甲,正是馬軍中所急需。


  六姐見到了張憲,不用說她是很滿意的,多麽英俊有為的一個人啊。


  吳芍藥在信中自責著說,“九哥,奴家在此事上太不周全了,當著六姐的麵便笑問了張將軍,‘我家六姐還成不成?’,然而張將軍神色上有該死的遲疑。”


  六帝姬當時沒說什麽,隻是說好甲贈勇士,九嫂開玩笑。


  張憲辦了答謝宴,什麽都正常,然而隨後六姐就失蹤了!

  吳芍藥也慌了神,張憲也慌了,吳娘子一邊派人找六姐一邊質問著張憲,“你不願意,難道不會推托於軍令嗎?”


  張憲說我就是怕嶽大帥的軍令啊,大帥治軍甚嚴,我是領兵者怎麽敢自壞了規矩!吳娘子這是屬下的不對嗎?你能運來這麽多的精甲,能帶著人來,卻帶不來你義兄的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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