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入帳
海上,韓世忠的兩艘大艦未動,高寵和張憲的那艘樓船正在緩緩靠岸,逐漸和吳芍藥的船取了齊。
看來吳芍藥也沒閑著,正在不動聲色地做準備。
一旦岸上露了餡兒,憑著趙構手中的開山斧還有嶽雲的兩支鐵杵,兩個人在這片營地裏拚著命胡掄,也要堅持到高寵的張憲衝上來。
林邊的馬車後邊拖著兩道深深的轍印,婁室真是從南邊來的。
那一溜兒的帳篷裏也都是女子的身影,好多男爺們兒都是在泥地裏露宿,有的人還棲在矮樹杈子上,到處晾掛著濕沉的衣服。
看來婁室也真是遇到難處了,帶著這麽多的累贅上路,偏偏還遇到了雨,拖泥帶水的恐怕連生火做飯都成問題。
婁室進的是四王妃的帳篷,人們已經將四王妃在氈床上扶穩坐好,趙構看她慢慢地蘇緩過來,鞋上沾著泥,兀自淌淚不止。
她看到了眼前的這個蒲裏衍,又看著他手中的斧子,“他為何把從不離手的斧子給你帶來,那他使什麽。”
趙構施禮道,“王妃,我們四殿下受了傷,一時用不到斧子,更怕一路上有人攔擋我們,或者不讓我們從韓州帶人,四殿下這才讓我們帶著他的斧子來,說誰敢攔著便拿他的斧子砍,我們不但帶了他的斧子,還帶了……”
八王妃問,“還讓你帶了什麽?”
趙構道,“四殿下還讓我們帶了他的旗子,”
四王妃歎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懂他的意思,帶旗子和帶斧子是一個意思,”然後嗓子裏又有了些哽澀,“但他這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呀!”
趙構說,“多虧四殿下想的周到,也多虧了四殿下的旗子,我們這麽多人的補給都是沿岸州縣主動幫忙。”
婁室大大咧咧地坐在王妃的氈床邊,這是很失禮的。
“在大金國的地麵上誰不怵我們四殿下的名頭!”趙構瞟了一眼婁室說。
此人乍一看上去像一隻卷毛獅子,身量也高大壯實,實則在臉上隱約的浮著一層頹廢之氣,這是內髒未老先衰的征兆,在這方麵瞞的過別人,可瞞不了趙構。
趙構這番話就是說給婁室聽的,你看沿途多少的金國官員都未懷疑我們。
身後的嶽雲看上去就是個身份更低的小跟班,從一上岸拎著鐵杵一句話也不插,趙構相信,隻要自己衝婁室舉舉斧子,嶽雲保證比他先躥到婁室跟前去。
但是眼下還未到動粗的地步,有好多事兒都要盤算清楚,看看哪頭合適。
婁室是護送王妃們的,隻要他不起疑心,那麽到韓州之前的這一段路,婁室也可以免費護送朕和吳芍藥,趙構想,有西路副元帥在岸上同行,那該是個什麽氣派?
誰知婁室聽了,卻是一哼,稍帶不屑的語氣說道,“旗不離帥,難道四殿下連這個都忘了嗎?”
趙構著實驚了一下,跟話道,“四殿下寧可再繡也讓我們帶來。”
婁室不再深問了,反正又不是他的旗子。
吳乞買陛下端坐於上京也不是吃白飯的,征宋派了一個東路元帥,又派了一個西路元帥,東路元帥是阿骨打的兒子,西路元帥是國相的兒子,他要讓一對老兄弟的後人在戰場上比一比各自的本事。
宗翰和宗弼表麵上還和氣,但各人手底下將領們勁兒可一直都繃得足足的。
誰都知道顯了你就顯不了我,別的不講,就說宋國的第一美女趙福金,人就一個,最後誰得著了?
誰都知道揚州方向一馬平川,正好可以施展金軍之長,而西征關陝困難要多一些,然而宗弼居然又落了下風。
宗弼又氣急敗壞了,想拿韓州人撒氣了,婁室明明知道宗弼派人去韓州不合適,但是婁室樂意讓這幾船的無名小卒去瞎闖,他不想幹涉,還很和藹的問,“你船上還有沒有空地方?”
趙構說,“還有,但是不多。”
婁室問,“有多少?”
趙構說,“隻夠裝韓州那些人的。”
婁室說,“一些連雞都抓不住的農夫和村婦,也值得四殿下派這麽多人來?”
趙構說,“我們四殿下下的是死命令,路上不準有一絲閃失。”
婁室哼了一聲,“看來你的四殿下是病糊塗了,他應該知道,要帶昏德公和重昏侯離開韓州,得有上京皇帝的旨意。”
趙構得維護上級,此時瞪著眼睛毫不退讓,“所以四殿下才派我們帶著他的斧子和旗子來,因為我們隻認得四殿下,不認得別人!”
婁室一樂,看來宗弼的火真上大了。
但這與他何幹?他沒必要和小小的蒲裏衍講大道理。
婁室笑問,“那你們認得我嗎?”
趙構微微施個禮說道,“元帥你莫不愛聽,我雖然認得元帥,但正經的說,我站在此時此地隻會聽四王妃的吩咐,”
婁室臉一板,“為何?”
趙構道,“小人雖是個蒲裏衍,沒有元帥的英名,但還親曆了黃天蕩!十多萬大軍被困四十天,內無糧草外無出路,依舊能將大部人馬拉過江來的人,整個大金國恐怕也隻有我們四殿下了,小的隻服四殿下。”
四王妃舉目遐思,看向蒲裏衍的目光中便有了看知已的味道,像是自語,也像是對蒲裏衍說,“宗弼能贏的起,更能輸的起……”
八王妃問道,“你叫什麽?有機會我一定要和四嫂在越王跟前抬舉你。”
趙構說,“王,王妃,這個……我可不能在這裏告訴你,我怕有人會記住我的名字再跑到上京去告狀,恐對我們四殿下不利!”
婁室輕蔑的看這個蒲裏衍,懶得和他鬥嘴,此時他隻怪自己的頂頭上司——完顏宗翰太謹慎了,一聽宗弼被困,立刻將他從關陝撤了下來。
站在帳篷門裏的一個婁室的手下很不服氣,原來敗也能敗的這麽硬氣,他大聲道,“你知道我們副元帥在西路的戰績麽?要不要聽聽?”
趙構使了激將法,“西路隻有些土圍子和木寨子吧?還能有多難打。”
嶽雲總算插上一句話,在趙構蒲裏衍身後道,“護城河有淮河寬嗎?”
婁室哈哈大笑,跟手下說,“那你就給他們講一講,不要把別人的功勞硬塞到本帥身上來!”
西北戰局崩壞,關陝方向一直音訊不通,趙構正好聽一聽。
金軍在西路攻勢很強勁,先是擊敗了範致虛,初陷同州、華州,京兆府,設置使傅亮被活捉,接著鳳翔、丹州、臨真、延安府、綏德軍以及靜邊、懷遠、青澗十六城寨悉入敵手。
原陝州安撫使折可求鬥誌全失,拱手獻出麟、府、豐三州以及九座城寨向金軍乞降,金軍還未到乾州,乾州官員便開城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