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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夜驚

  “去就去,誰怕誰呢?”四夫人和大夫人這就到了老太太跟前。


  謝四爺今天依舊是不在家,繼前幾日出城尋訪了一次名醫、帶回了一副解毒的方子之後,他昨天又出去了,又是去尋一個偏方。家裏頭的什麽搜檢、裁人,他統統沒有參與,也不發表意見,隻任憑長房去鬧。


  老太太情況比前幾日大家見麵的時候好了一些,不過還是懶得見人,這幾日都沒讓人到她跟前去,今天要不是兩個夫人鬧了起來,她依舊是不見人。


  一時間,大夫人四夫人到了婆母跟前,自然是各說各的道理,四夫人嘴快言辭鋒利,大夫人說不過,但抓住了四夫人要分家的重點,委委屈屈地含淚訴苦,控訴四夫人的不懂事和貪財。


  “貪財?”四夫人隻是笑,“我貪你的財?我的陪嫁隨便從手指縫裏灑一點出來,都比你這些年絞盡腦汁借著掌家算計到自己手裏的私房多。你要跟我分家、怕我搶你的東西家財?我還怕你侵吞我的私產呢!”


  大夫人落淚:“老太太,您聽聽她說的是人話嗎。這些年我兢兢業業打理家務,自己的陪嫁都不知道搭進去多少,什麽時候算計過公中的東西做私房了……這次本來也是為了整頓家宅,分家這兩個字想都不敢想,可是弟妹她一口咬定是我要算計她。這樣的委屈我這些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次,這掌家的事情,早就想撂挑子不幹了。弟妹既然這麽說,索性我就賭氣跟你分了家,看你離了我打理家務該怎麽辦,到時候就知道我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了……”


  老太太把暖手的一個小湯婆子丟在了地上,砰的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爭執。


  “分,那就分吧,我受不了你們整日的這事那事的鬧騰了,老大家的,你這就回去找我那不成器的長子,讓他連夜擬個分家的章程出來,明兒一早就分家,誰要是不肯,誰就自己從這個府裏滾出去,以後也別來見我。出去吧,都走,我不想看見你們。”


  老人嗬斥完了,喘著粗氣要從床上下來,親自攆兩個兒媳婦走,大夫人連忙腳不沾地地往外走:“母親息怒!我這就走,再不敢到您跟前打擾……我這就把您的話轉告伯爺去……”


  之後都沒有等到第二天早晨,在這天的晚上,賜恩伯就拿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簡略的分家辦法,找到了老太太。


  “按母親的吩咐寫了分家的章程,請您過目。”賜恩伯恭恭敬敬遞上紙,勸道,“其實按兒子的想法,這個家整頓一下便是,不至於分家。幾房之間就算有矛盾,有我從中調和,這家還是不能散。”


  老太太看他一眼,接過紙仔細讀過,說:“就按這個來。”


  賜恩伯差點沒掩飾住臉上喜色,連忙說:“母親,兒子還是覺得不妥,不至於分家吧……家裏的亂象兒子有能力整治好,隻要您一直支持兒子當家做主就好,弟弟弟媳們也就不敢造次鬧事……”


  “不用多說,分吧,明天一早讓大家都過來,按著這個分好了家,這個月就各自搬走,今年過年的時候大家不用在一塊兒過,各過各的。”老太太很堅決。


  賜恩伯道:“過年還是要一起過的,全家團圓嘛……”


  老太太不耐煩聽他細說,隻道:“把這個謄寫出來幾份,給你弟弟們看過,讓他們早點有個準備。”


  “是,那兒子這就去辦。”賜恩伯拿著紙走了。


  老太太坐著沒動,沉默地發了半晌的呆。


  目光所及之處,那兩棵花樹依舊耀眼奪目,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馨宜跟紅纓一塊兒做的絹花,今年入了冬之後就重新拿出來擺上了。老太太不由想起去年過年的熱鬧,短短還不到一年時間,這日子怎麽就過成了這樣呢?

  老人家抹了一把臉,掌心抹濕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謝三少爺在暖閣的小書桌前安安靜靜地寫大字,賜恩伯在這裏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沒挪過窩。這時候放下筆走了過來,默默地給祖母遞帕子擦眼淚。


  老太太將他摟到懷裏,“好孩子,別難過,你姨娘明天就能回來了。”


  “嗯,我不難過。”謝三少爺乖巧地點頭,脆生生對祖母說,“您也別難過。兒孫自有兒孫福,各人作孽各人受,您生養了他們就已經夠了,管不了他們一輩子。二伯父不是您的骨血,可勝似親生骨血,我也一樣,您待我跟待親孫子一樣,我也會一輩子孝順您,還有四叔四嬸一家呢,您何必為了一個人的不成器自己傷心。”


  老太太驚訝,萬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會說出這樣老成的話來,勸得有條有理的。


  謝三少爺又說:“身子是您自個兒的,到了您這個年紀,最大的快活就是多活幾年,看著我們滿堂兒孫都過得好,您也就好,是不是?您哭一回,氣一回,都是影響身體康健折損壽命的,不如什麽都不管,想開了,快快活活地過好每一天。再說,大伯父做事這麽沒有章法,您其實該慶幸,起碼他每一招每一步您都能了如指掌,能控製得了他。他這樣,總比城府太深、陰險狡詐的強吧,算計您一個防不勝防,那才夠您頭痛的。現在他這麽笨,或許以後有機會您還能把他給管教回來,就算管不回來,也不會出大簍子,您盯不住了還有二伯父盯著他呢,以他的程度,盯他又不用耗費太多精力,是很簡單的事情,對不對,所以您還擔心什麽呢?”


  要說剛才那番話讓老太太感到意外,現在這番話一出來,老太太真是對這孩子刮目相看。


  “三哥兒,過了年,你該七歲了。”老太太說。


  謝三少爺點頭:“是,我生日在春天,過完年就要滿七歲了。”


  七歲的孩子啊,能說出這麽有頭腦的話。


  老太太想起謝三爺的不牢靠,真沒想到他能留下這麽個兒子。這條理,這思路,必定不是謝三爺的,那就隻能是傳自孩子生母何姨娘了。老太太由此頭一回覺得,這個一直被三夫人宣揚成狐媚子的何姨娘夠本事,在三房那種環境下,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養大,養得這麽好。


  “好好長大,我的乖孫子。”老太太淚水不再流,臉上終於露了些笑容出來,“去吧,接著寫你的字去。”


  “嗯。”謝三少爺乖巧地點頭,回到書桌那邊繼續練字去了。他還在心裏頭給自己鼓勁,要好好讀書,出人頭地,以後才能帶著姨娘過上好日子。


  老太太這天晚上很早就睡下了,幾乎是剛吃過晚飯沒多久,估計食物都還沒怎麽消化。並且還打發人去廂房裏告訴馨宜和李姨娘,讓她們也早點睡。


  李姨娘覺得奇怪,“為什麽要早點睡?”擔心她的傷還沒好嗎。


  馨宜說:“今兒晚上大概不太平。”


  “什麽不太平?不是明天早晨才說分家的事情嗎……”賜恩伯拿了分家章程過來的事情,廂房這邊也知道了。


  “誰知道呢,老太太這麽安排,大概是有所預感吧。總之咱們早點睡,養足了精神省得明天困,明天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馨宜照顧著李姨娘早早熄燈就寢。


  睡得太早,還沒有困意,幹躺在床上過了好半天。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馨宜好容易有點迷迷糊糊的困勁兒上來了,剛眯著,就聽外頭的院門被人敲響。


  馨宜一下就醒了,側耳細聽,還真是有人在叫門。


  廂房這邊距離院門比較近,能聽見南房裏值夜的婆子過去應門的聲音,不一會兒,踢踏的腳步聲就朝上房去了。


  “是誰?”李姨娘也醒了。


  馨宜起床穿衣服,“聽腳步聲好像是大舅舅,還有別人。”


  賜恩伯走路的腳步比較重,馨宜能認出來,但不是賜恩伯一個人,還有好幾個人跟著。


  馨宜沒讓李姨娘起床,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在窗邊聽著,聽見上房裏有了動靜,那些人都進屋了,沒一會兒,裏頭就傳出來大聲的爭吵,賜恩伯的聲音比較激動,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回聽準了,是謝四爺。


  “看來是四舅舅晚上從外頭回來了。”馨宜隱約能聽到爭吵的內容,無非是為了分家的事。


  不過爭吵沒持續多久,應該是老太太阻止了兩個兒子。賜恩伯先從屋裏出來,馨宜聽到他催促的聲音,說什麽“快點”,還有謝三少爺稚嫩的應答。


  馨宜一愣,到外間門口將門打開,往外開去,發現謝三少爺跟著賜恩伯走向院門。


  “三表弟,你去哪裏?怎麽穿這樣少?”馨宜連忙從衣架上拽了自己的一襲披風,快步走了出去。


  追到院門口,在謝三少爺臨出門前把披風裹在了他身上。


  “你要去哪兒,這麽晚了。”她問。


  沒跟賜恩伯打招呼,倒不是馨宜沒禮貌,是因為賜恩伯帶人大步朝前走著,壓根沒理會追來的馨宜,給謝三少爺裹披風這麽個工夫,賜恩伯帶著隨從已經走出兩三丈開外了。


  “大伯父要送我去四叔那邊住一晚,明天一早讓我跟著四叔四嬸一起走。”謝三少爺老實回答著,還跟馨宜道謝,把裹在他身上有點長的披風往上提了提,“馨姐姐快回去吧,你穿得也少。”


  馨宜出來得急,隻隨手披了件屋裏穿的厚衣服,抵禦不住冬夜的寒冷。


  她沒想到賜恩伯做得這麽絕,大晚上的硬生生要把小孩子送到四房。之前大夫人倒是露了把謝三少爺送給四房養的意思,但是四房沒同意,今晚一吵架,賜恩伯竟然付諸實踐了。


  “四舅舅呢?”她感到奇怪。就算讓謝三少爺今晚就去四房,也該是謝四爺自己領著孩子走,怎麽現在謝四爺還在屋裏頭,賜恩伯倒是先把孩子帶出來了。老太太竟也讓他把人給帶走。


  謝三少爺還沒答,前頭已經走出老遠的賜恩伯回頭喊道:“快點!”語氣十分嚴厲。


  謝三少爺轉頭看看他,應了句“是”。


  然後小聲對馨宜說:“四叔跟祖母說話呢,我先過去也沒關係的,姐姐快回去吧,回頭咱們再說話。”


  他朝馨宜躬了躬身,然後轉身飛快跑了。


  馨宜看著他追上了賜恩伯,乖乖地跟在賜恩伯身後。馨宜有點擔心,不過院子裏匆匆又出來幾個人,是謝四爺和兩個掌燈的婆子。謝四爺隻跟馨宜點點頭就快步追上去了,那兩個婆子也是四房的人,馨宜見他們在道路拐角處很快追上了謝三少爺和賜恩伯一行,這才放心。


  她回到院子裏,上房屋子門口站著大丫鬟香蔓,馨宜上前搭話,詢問老太太的身體。


  香蔓說:“老太太沒礙的,正準備重新睡下,瓊芝姐姐在裏頭值夜呢,我們都出來了,姑娘放心吧,您也快點回去屋子裏暖和著,別凍壞了。”


  聽說老太太沒事,馨宜點點頭,回到了廂房。知道老太太此時應該是不想見別人,所以她也沒有進上房露麵。


  李姨娘聽說謝三少爺被帶走了,不免皺眉,“大晚上的,凍著孩子怎麽辦。”


  馨宜在火籠跟前烤火暖身子,嗤笑一聲:“他大概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吧,竟然一晚也等不得了。”


  “可是我不明白,分家就分家,三少爺一個那麽小的孩子,跟著老太太就是了,為什麽非要讓他去四夫人跟前養著?”


  馨宜對李姨娘說:“他再小,也是男丁,是三房的骨血,正經的繼承人。分家就是看府裏這四房怎麽分配家財,三少爺要是不歸到某一房裏去,他自己就代表著三房,要占一份財產的。”


  李姨娘頓時領悟到了,不由覺得這大戶人家的計較真是沒什麽良心。


  可她更不懂了:“伯爺怎麽不把三少爺領到長房養著去呢?這樣,長房能名正言順地拿到屬於三房的那一份。”


  “可能他本來就沒想給三房分財產,索性把三表弟變成四房的人,抹掉三房的存在吧。”馨宜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比較大。


  這樣府裏的家產分成三份,長房能拿三分之一。而若是謝三少爺獨立算一份,那長房就隻能拿到四分之一了。


  當然,庶房能拿到的部分肯定比嫡支少,分家定然不是簡單的平分幾份那麽簡單,不過總之都是一個道理,隻要謝三少爺歸到別的房裏去,府裏四家分財產就變成了三家分,那每家到手的就會多了。


  母女兩個議論著,重新安頓睡覺。因為鬧了這一場,半夜醒來困勁過了,就不好入睡,馨宜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了後半夜才重新睡著。


  好像剛閉眼,就被吵醒了。她頭疼地睜眼,發現外頭天還黑著,那邊房間裏值夜的白鶴正提燈要出去。


  “怎麽了?”馨宜問。院子裏吵吵鬧鬧的,人聲,腳步聲。


  白鶴到了這邊房間,燈籠的光芒照亮她驚慌的臉:“不知道,我正要出去看看,剛才恍惚聽說是三少爺出事了!”


  馨宜一下子坐起來,“出什麽事了?現在什麽時辰?”


  “四更天剛過,還要過好一會兒才亮天呢,我也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那你快去看看!”


  馨宜披衣服下地,睡眠不足動作猛了,眼前一黑差點摔在地上,扶著床沿才站穩。李姨娘也起來,兩人互相幫助著飛快穿好了衣服鞋子,白鶴從外頭疾步回來了,帶進來一陣淩晨的冷風,衝的馨宜打了兩個噴嚏。


  但白鶴卻顧不得那麽多了,急道:“是三少爺落水了,掉進了後頭那個池子裏,正往上撈人呢!”


  “天哪!”李姨娘立刻衝了出去,跟著正要去後園池子的幾個婆子一起往外跑,馨宜連忙追在後頭,白鶴緊隨。


  “怎麽會半夜掉進池子裏,他沒在屋裏睡覺嗎,不是去四爺四夫人那邊了嗎……”一邊跑李姨娘一邊疑惑地念叨。


  那麽小的孩子,冬夜裏掉進結了冰的池子,還沒撈上來,這太可怕了,李姨娘當母親的人聽不得這種事,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去救人。


  忽然又想起來久沒露麵現在不知在何處的何姨娘,推己及人,李姨娘就替何姨娘揪心。這要是何姨娘知道兒子遭了這種事,怕不是要急死。


  馨宜跟李姨娘一樣著急地跑著,生怕慢一步謝三少爺就沒了指望。路上不斷遇到往同一個方向跑的男女仆人,都是各房各處聽說了事情跑去救人的,燈籠亂哄哄地亮成一片,等馨宜終於跑到了後園池子邊的時候,發現這裏已經好多人了,隻是岸上站著的人多,下水的隻有兩三個。


  一個是會水的少,再者大冬天的下冰湖,那得是身強力壯的人才行,不然救不成人把自己先搭進去,還得連累更多人去救。馨宜看著岸上一群人拽著粗繩子,救人的那幾個就在腰上綁著繩子跳進水裏找人。但是太冷了,人一下去就動作僵硬,這幾個人紮個猛子進水撈一會兒之後就得趕緊上岸來,裹上毯子暖和身體,不然會凍僵在水裏。


  馨宜先後看了兩個人上岸後就更著急了。


  強壯的男仆都這樣受不了冰水,那謝三少爺一個小孩子掉進水裏有一會兒了,這還能有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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